第四章

第四章

「累吗?」冰冷的嗓音不若以往,少了些许寒意。

「一点也不!」马太保虽是地痞流氓,但心思颇细,一听她语气中似有关切之意,心底高兴得半死,笑意爬满了一张精神奕奕的俊脸。

「你已走了一夜,还是放我下来吧!」追兵早被甩开,两人可以暂时歇一会儿。

「师父是心疼太保是吗?」他回首,仍是嘻皮笑脸的。

「哼!死小子,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快放我下来!」冷素心用力扯了下他束在脑后的头发。

「哇!好疼呀,师父!」马太保半屈下膝,让冷素心着地。

「疼是让你记得。」

「记得什么?」

「记得尊师重道。」

「我哪有不尊敬你?师父!」

「不许顶嘴!」

「师父——」

「再要狡辩就罚你三日不许说话。」

这么没有人性的惩罚她也说得出口?真服了她!

可……谁教他喜欢她呢!

真是一身贱骨头!唉——

冷素心见他状似委屈,挑眉道:「你不服?」

「徒儿不敢。」

「那你为何皱着一张脸?」

「我……」呜……现在他连表情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嗯?」

「我只是……」

「只是什么?」她丝毫不肯放过他。

「我只是背了师父走了一夜,肚子饿了!」他这叫报应!从前只有他欺人,现在却虎落平阳,倒让女人欺到头上来了!

经马太保一说,冷素心倒也开始感到腹饿。

只是此处乃荒山野岭,距离下一个市镇又不知多远,一时无觅食之地。

「咱们忍一忍,或许天黑之前可以找到一些山村野户讨食。」

「也许,不必等到那个时候。」马太保微微一笑,放眼望向苍郁山林。

「你是什么意思?」不知他又要搞什么鬼?

「师父跟我来!」语罢,马太保领着冷素心循着一旁的山崖溪涧缓缓前行。

冷素心跟在他身后,见他似在找寻什么。

不多时,马太保在崖壁发现自己所寻之物,当下高兴得奔了过去,将一株叶大之茎用力的拔了起来。

「找到了,师父,咱们有东西吃了。」他指着手中植物。

「这是何物?」

「是芋艿,可以吃的。」由于他是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因此对一些野外可食之物略有所知。

「你吃过?」

「当然,每次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就是靠这个来填肚子。」他得意的回答。

「离家出走?」

「噢!我从小在亲戚家住,每次只要受了欺负就会暂时离开三两日,就当在露营,很好玩的!」他嘻笑的带过幼时的心酸之事。

「你常受人欺负吗?」冷素心直凝住他嘻笑的俊颜。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他咧开嘴笑着。「不过,现在开始用不着担心了。」

「何以见得?」她轻声问。

「因为我拜了武艺高强的师父,待我学成了师父的武艺之后,就不怕人欺负了,是不是?」他嘻皮笑脸的。

「哼!油嘴滑舌,学功夫靠的不是嘴巴。」她冷嗤道。

「师父放心,我一定认真学,早一日为师父逼出体内余毒。」他依旧不改嘻笑本色。

「大话人人会说。」她不为所动的回答。

「师父,不要担心,太保会竭尽所能!」这一次,他收起笑意,语气如起誓。

冷素心瞧他半晌,很快的避开他热切的凝视。

她不要他这个样子!犀冷的黑瞳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心绪。

接着,马太保又连续地摘采芋艿,准备以此充饥。

待他摘到第三株的时候,忽地在丛绿间发现了崖壁上的一道裂口。

裂口不大,却足有一人宽。

古怪的是,马太保竟可以轻易感受到由裂缝中徐徐吹来一阵舒爽的凉风。

「师父,你瞧瞧这里竟有一道通口,不知道会通往什么地方?」

冷素心走近山壁前审视着。

「进去瞧瞧便知晓。」说着,她拨开崖壁上的藤蔓,举步欲入内——

「等一下!师父,我先走。」马太保一步抢上前,挡在冷素心前头。

说不定洞里有什么毒蛇野兽,他怎能让女孩子家去受,未免有损他的男子气概,呃……虽然他也很怕啦!

顺手折下一截树枝,马太保深吸了口气,缓缓走入山壁之中。

好暗呐!他的心中开始发毛。

他转回头,却发现师父不见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

「师父——师父——师父——」蓦地,一阵光亮传入洞中。

「镇定些,莫要大惊小怪。」冷素心手持枯木燃起的火把来到他面前。「给你。」她将火把递向他。

「还是师父聪明。」马太保安下心来,又回复一贯的嘻皮笑脸。

「快走吧!」不知为何,从小到大,直至方才那一刻,她忽然兴起了从未有过的玩心,想捉弄他一番。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来她得尽快甩了这个轻浮的男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莫百步开外,山壁开始变宽,容得下两人并行有余。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前头突然亮了起来,呈现在师徒二人面前的,是一番别有洞天的情景。

原来通道中空气如此清凉无窒,是因为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岩洞,而岩洞上方有一个很大的圆形出口,就似天井一般,直达山崖之顶。

「真是个稳密的地方。」马太保缓步走向岩洞右手边的水潭之前。

「哇!这里的水好清澈,居然看得见水里的鱼!」可见此潭与外头的溪涧是相通的,否则死水里不会有鱼。

冷素心打量着岩洞。

须臾,她开口道:「咱们就在这里住下吧!」

马太保猛地回头。「住这里?」

「师命不可违!」冷素心面无表情的回答。

违!?谁说要违?

他可求之不得哩!

能和她单独住在一起……嘿嘿!搞不好她会爱上他呢!

「还杵着作啥?快到外头拾些枯枝回来生火。」冷素心令道。

「是,师父!」

山中岁月并不如马太保心中所想的旖旎。

每一天,除了勤练冷素心所传授的内功心法之外,他尚需一肩扛起打理三餐的重责。

不过,他心里并无怨尤。

毕竟可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料理吃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这一日,马太保由外头摘了些芋艿以及野菜回来。

「师父,饿不饿?」他问。

「还不算太饿。」冷素心头也不抬,双手忙于编织着树皮。

「咦?师父昨日不是才编好一张蓆子,为何今日又开始编?」他问,随手放下野菜,拿起一旁的竹竿准备钓鱼。

冷素心依旧未曾瞧他一眼,仅淡淡的回了一句:「这一张是编给你睡的。」

闻言,马太保喜上眉梢。「我就知道师父疼我!」灵活的俊目中迸出夺人的光彩。

冷素心抬起头,正好迎上他满眼光彩,当下微怔,随即开口道:「我只是不想浪费了这些剩下的树皮而已。」她顿了下,又续道:「况且你若冻着身体,对为师也没有好处。」

马太保的心微微僵了下,拿着钓竿坐在潭水边。

「如果师父真的这么不喜欢我,为什么当初又要收我为徒?」她大可找个年纪相仿的女孩或是少年,何苦选择他呢?

冷素心停下手上的动作,「选你为徒,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只有你在我身边。」

「这么说来,就算当时不是我也行罗?」他回首,迎着她一双犀冷的美目。

「不错!」她回答。

马太保掉回头,视线再度落在潭面上。「这么说来,我真的很幸运可以与你成为师徒。」

他不相信人可以长久无情。

有一天,她一定会对他改观,他深信这一点!

冷素心盯着他的背影,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啊!钓到了,钓到了……好大一条鱼啊!」马太保得意地提着活跳跳的一尾鲭鱼。

「这是什么?」冷素心打小住在雪山,从未见过这种背黑腹白的鱼。

「师父不知道啊?这是鲭鱼,味道十分鲜美呢!」说着,他着手清洗野菜,而后熟练的生火。

冷素心瞧着他将鱼以及一干芋艿野菜等,全装入一截颇粗的竹筒里,忍不住问道:「你做什么?」这十数天来,两人日日吃着烤鱼以及烤芋,从没尝过其他。

马太保瞧着她好奇的盯住自己的模样很是可爱,不禁怦然心动。

如果她不再冷漠,不再摆出师父的架子,该有多好!

察觉他神色异于平常,目光灼灼,冷素心没来由的面色一红,嗔道:「不许再瞧着师父了。」

唉!又来了,这一刻她又成了师父了!

「是,师父!」他垂下头,面上勾起笑,舀了些潭水灌入竹筒里,再以芋叶封口,搁在火上烤。

空档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是否不曾煮过吃食?」这是他十数日来得到的结论。

「以往在山上的时候有仆妇专司洒扫烹煮,师父只要我专心练功,继承衣钵。」

原以为古代女人对于家事一定是一把罩,想不到她什么都不会,只会武功,将来娶了她的男人只怕很命苦。

迟疑了会儿,冷素心开口道:「你这么会煮吃的,莫非以此营生?」

厨师!?她可想岔了。

「师父真想知道?」

「说不得吗?」

笑了笑,马太保摇摇头。「不,徒儿以往的工作是专收保护费、看场子、放高利贷,哦,还有开酒店。」他一古脑儿地全说了出来。

冷素心疑惑地看着他。「保护人要收银子吗?」那就是保镖罗!

「当然!在我家乡做生意的一定少不得要交保护费。」他笑得很贼。

隔了片刻,冷素心又问:「你还卖酒?」

这下子,马太保的笑意更贼了。「是呀,师父!不但卖酒还开钱庄。」

「这就难怪了。」美颜透出了然之色。

「什么意思?师父。」

「想你言行如此轻浮滑头,非奸即商,果然一点也不错。」

什么!?还以为她会赞他年轻有为呢!

「不知道师父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大胆一问。

「啐!劣徒,没个正经。」美目横扫他一眼。

「不是啊,师父,徒儿是问,将来师父想嫁什么样的人?」

冷素心一怔,她从没想过嫁人!

「如今我身中剧毒,生死未定,况且师仇未报,休要再提儿女私情!」

「如果说,师父身上的毒解了,又报了师仇,之后师父打算做什么?」

冷素心想也不想立即回道:「当然是回雪山。」

「住山上那多无趣。」

「那里是我唯一熟悉的地方。」她抬起头,眸光落向岩顶洒下的阳光。

察觉出她眼底的寂寥,马太保呼吸不由得一窒,胸臆间忽然泛起从未有过的怜惜。

此时,香味透出了竹筒,溢满岩洞之内。

「好香啊!」马太保取下竹筒,着手打开芋叶,「师父先吃。」他递过自制的竹筷。

冷素心瞧着色香味俱全的山菜炖鱼,忽然开口道:「谢谢!」

「师父不要客气,照顾你是应该的。」马太保哂笑。

冷素心动筷尝了一口——

「很好吃!」美颜不由自主的露出淡淡的笑。

马太保看着她,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心满意足。

是夜,下起大雷雨,雨水顺着岩洞的缺口滂沱而至,在潭面上激起无数涟漪。

马太保正依着冷素心所授之心法行气,令内息循着脉穴运转。

岂知到了下半夜,马太保在似睡非睡的冥境中忽然感觉到四肢开始发热。如火灼一般!

接着,一股细微的麻痒由足心及手掌心窜入体内,很快的涌入各穴。

渐渐的,麻痒之感加深,竟有如万蚁钻动,苦不堪言,阵阵心火直朝胸臆间乱窜,像是身体里发生了爆炸似的,一阵强过一阵。

冷素心在一旁歇息,开始察觉出他的异状。

很快的,她明白马太保正处于功成与功败之紧要关头,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倘若她出言指点,怕他心神一岔,反倒走火入魔,当下吐血而亡。

可,若不帮他,又怕他度不过此番难关。

犹豫了半晌,她决定保持缄默。

是成是败,端看他个人造化了。

倘若此关可过,他的内力修为将抵过常人修习,在短短十余日中登上武学高手之列。

迷迷糊糊中,马太保脑中只有冷素心传授的内功口诀,心无旁鹜,因此,对身上发生的变化,视之为正常,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处于生死大关。

叼天之幸,其实他是傻人有傻福。

一般名家练功,往往遇异状而休止,不敢轻易再继续。

然而,马太保是个从没练过功夫的寻常人,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危险性,反而一心挂心着冷素心身上的剧毒,不顾一切痛楚,咬紧牙关继续行气。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救师父!

为了保住她的性命,他一定要忍!他拼命告诉自己,要忍、忍、忍!

如此到了下半夜,他终于抵受不住折磨,累极而晕厥过去。

翌日,当马太保睁开双眼,立即察觉周遭有了变化。

首先,他的视线变得更清晰,连呼吸起来也感觉到体内似有一股源源不绝的力量。

下一瞬,他一个起身,身子竟一跃而至岩洞顶上之缺口。

马太保顺势拉住垂坠的藤蔓,阻止自己下跌。

天!

这么高,他怎么下去?

此时,冷素心手中捧着一堆枯木走入洞内,一眼便明白他的困境。

「下来!」她开口。

「我……我怕摔死。」

冷素心当即开口道:「气聚下盘。」

马太保当即依言行气。

「可以下来了!」

「如此当真可行?不会摔死吗?」他还是紧张。

「你若死了,对我又有何好处?」冷素心淡道。

也对……算了,死就死吧!

于是,马太保紧闭双眼,松开手。

奇怪的事发生了!

他感觉身体内似盈满了力量,竟轻轻地往下坠,好似脚下长了翅膀,落地时竟无声无息。

「师父,我……我……」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已练成了本门基本功法,内力修为已臻高手之列。」

「真的吗?可是……我才练了不到二十天,怎么可能呢?」会不会太快了?

「此一心法为本派最特别的修习之法,非但可轻易入门,还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武学高手。」

「这么厉害!那我以后就可以行侠江湖了,是不是?师父。」他已经觉得自己像电影里的侠客了。

「那是以后的事,现下最要紧的,是为我逼出身上的毒。」

「那咱们何时开始?」

冷素心直瞧住他神采奕奕的俊颜。

半晌,她终于开口道:「就由今夜开始吧!」

望着冷素心苍白而绝俗的容颜,马太保心底忽然觉得做不做侠客倒是其次,能救心爱的女人,才是最让他高兴的。

这一刻起,马太保心里忽然希望两人可以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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痞子闯情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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