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安琪在灰沉沉的早晨,被滴滴答答的雨声吵醒。她睡眼惺松地看着客厅,发现

墙边有个玻璃箱,里面放着一艘大型维京船。那是艘木制模型,手工很精细。她心

想,不知是不是托尔做的?如果是的话,倒相当不简单,她得仔细瞧瞧,但不在现

在。

窝在托尔怀里既舒服又暖和,她动都懒得动,不想起身破坏这份宁温。

“我喜欢穿在衬衫里的你。”托尔的声音带着睡意。“这是我特别为你选的。”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伸懒腰,装着刚睡醒的样子。“谢啦!我永远感激你。”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特别挑这件透明的衬衫。”他沾沾自喜地说着。

他僵住

了。“你说什么?”

“喔……”他的手沿着她的脊背往下滑。

“我可以看见你背后有颗令人心动的小病,就在……这里,,

“不要这样子嘛!”她的身体在他挑弄之下扭来扭去。“很痒的!我要起床了。”

他笑得合不拢嘴,手指又往下游移。“你知不知道你有个小小的星型疤痕,就

在你她气急败坏地跳下沙发,跑进卧房,把门重重关上。她拉起衬衫,往背后瞧,

果然臀部有个星型疤痕。这个家伙,她望着门自言自语。“尽量笑吧!到时候让你

笑不出来。”

星期天一整天过得又快又愉悦,他们很默契地不去谈公司的事。她知道自己深

爱他,而能够在一起的时间那么有限,因此分外珍惜这每一刻钟。她很希望这次的

婚姻,能够持续到永久,但是内心的恐惧却阻止她这么做。

稍晚,她得知那艘船真的是托尔亲手做的,她明了那得花多少心力及精神,以

及极佳的耐心和决心,才能将它完成,这真是他个性的最佳写照。

到了晚上,他建议她多住一晚,她无法提出异议。自己实在还不能回去面对康

氏公司,不过她还是坚持把车先拿回来,她可不想处处依赖托尔。

当晚,她伏在床上,想想过去三天以来所发生的事。他们的婚姻好像还不错。

结婚典礼毫无差错,托尔的家人都很好相处,而且当他们遇上了“生意上”的第一

桩灾难,至少托尔处理得当。她很满足地想:目前为止,一切都相当顺利。

接下来的两个礼拜,飞也似地过去。安淇坚持搬回“家”去。她远没胆回康氏

去住,只好先到汤氏旅馆安定下来。暂时解决了住的问题,但眼看着钱愈来愈少,

她别无选择,只有——再搬回阁楼去。

她走向水果冷藏室,心里还是有点怕。这时一双手抱住她,她吓得大叫。

“啊!我总算找到你了。”米杰亲吻她的双颊,对她微微一笑。“我吓着你了

吗?你好不好?气色看起来不错,我好喜欢你的婚礼。”

她的心跳不再急促。“你真是做什么像什么。”他设法跟他开玩笑。

“是啊!我骑马骑得不赖吧!”他靠近她耳畔,对她低语。“我对好多女人送

飞吻,她们脸都红了。”他摸摸八字胡,夸张地挑动他的浓眉。

她嘴角往上翘。“我看也是。”

“你看什么也是啊?”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她心里有股内疚,转过身来。“你这不敲门的坏习惯,愈来愈糟了。”她向丈

夫抱怨道。

“坏习惯?如果你不和姓米的那么亲热,我就不会有坏习惯了。”

米杰清了清喉咙。“啊!老汤,很高兴见到你,恭喜你新婚愉快。”

托尔把双手交叉在胸前,望着比他矮小的米杰,“你是来谈生意的,还是干什

么?”

“我想如果我聪明的话,该说是来谈生意的。”米杰眼神闪烁:“我是来谈生

意的。”

“老汤,你一定是嫉妒了吧!我可不希望你对我有误会。”

托尔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安淇呆在那里,托尔会忌妒。她跑过去赶上她丈夫。

“我们到你办公室去谈谈。”他对她说。

“我看我没多少选择,对吧?”她气喘吁吁地说。

“答对了。”托尔走进办公室,转身面对她,沉默无语地把身后的门用力关上,

将她拉进怀里。“我对一些事情,自有主张,就从这件事开始。”

他两手扶住她的头,然后吻她。这是个既饥渴又带怒气的吻,似乎持续了一世

纪之久。“下次米杰要是敢动你一根汗毛,我会把他的脸络撕了。”托尔用牙齿咬

着她的耳垂。

“他没什么恶意。”他的舌尖轻轻滑过她的颈项,使得她不知如何接下去。停

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他……他对每个人都是这个样子。”

“他对我可没有,碰到我老婆就一脸猪哥相。”

“对你暂时的太太。”

他退后一步,望着她,眼里有一丝怒气,“你是不是把这点告诉他,所以他才

来的?”

“没有……”

“永远都不能让他知道。”

“他将来总会知道的。”

“从何而知?”

她叹了口气,“等我们离婚的时候。”

他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低下头来,又很温柔地吻她,使她晕眩得不得不

抓紧他的衬衫,以免站不住。“在这之前,我都很满足。”他不耐烦地低吼,“没

有你,家里简直空洞得可怕,你什么时候才搬回来?”

她大惑不解地看着他,“你在说些什么?”

“我在说改变我们的约定。我好想你,如果刚才的吻传给我的感觉是对的话,

那么你也想我。我们就应该趁婚约还存在时,享受我们的婚姻。”

“休想。”她退出他的怀抱,对他的假设深感气愤,更气自己居然差点相信不

可能会变成可能。“如果你是为这个来的话,你可以走了,我还有工作要做。”

“这是我来的主要原因,但不是唯一的原因。如果你不反对,我们讨论一下其

他的问题。”嗅!不好!听来不妙。“其他的问题?”

“你说对了。这些其他的问题。”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发票,然后交给她。

她看了一眼那张粉红色的单子,耸耸肩说:“这是张帐单嘛!”

“我知道——这是你的帐单,为什么价格还这么贵?”

她的笑容不见了。“我不明白,我只在成本上加了一点应得的利润,怎么可能

离谱呢?”他看了看她的办公室,然后喃喃地说:“我想,我知道症结所在了。”

“你知道什么?”

他指了指成堆的文件。“你看看这里,简直一团乱,你怎么能这样做生意?每

个能放东西的地方,都让你堆得有天高。”

托尔说得没错,这是她头一次觉得这样很容易给外人一个错误的印象。“我知

道东西在哪里,你要什么,我随时可以找出来。”

他查看了一下帐单,“花椰菜,给我看花椰菜的提单。”

她在三秒钟内,就将提单交到他手里。

“怎么样,不是吹的吧?”她自豪地问。

他比较了两份文件。“我承认,你是只加了合理的利润卖给我们,所以问题不

出在这里。你是怎么叫货的?”

“我们有好些农户和经销商。完全看季节和产品的原产地,来决定向谁买。我

们存货量低的时候,就打电话叫货,有时他们要促销一些产品时,也会主动打电话

来推销。”

“他们会把价钱告诉你?”

“对的。”

“你有没有杀价?每个人都会砍价钱,生意是要这样做才行。”他以怀疑的眼

光看着她。“我还以为你是在这一行里长大的咧!”

她为自己的弱点被揭穿而羞得面红耳赤。“我是啊!”

父亲可没教她这些,况且她父亲也不愿意让女人掌握大权。过去七个月来,她

拼命想弥补自己的不足,不幸的是,每当她自以为掌握要领时,总会有人来扰乱规

则。

“让我猜猜看,你真正的问题出在哪里。

你是瞎子摸象,但又骄傲得不肯认输。”

“这不是实情,我……”

“我误以为问题出在那些贪心的供应商和同行,想占你这个女人的便宜。”

“也可能,可是……”

“而我居然一直没发觉,你简直是个大外行。”

“我才不是!”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把事实说明。“我只不过经验木足罢了!”

“经验不足?”他咄咄逼问她。“为什么?”

要她说出父亲不信任她或任何人,可真

难堪。“因为我父亲亲自采购,一手包到底。”

“这可真不寻常啊?”

她摇摇头。“其他批发商都让销售人员处理这些事。十我有马可负责管库存,

可是因为我父亲生前负责采买,我只好接手过来。”

“也不管自己是否能处理,就硬着头皮干。还有什么?”

她坐立不安地说:“你指的是什么?”

“你在闪烁其词。宝贝,你的眼睛是测谎机,记得吗?你还有什么忘了承认的?

还有哪些问题该让我知道的?”

还有她瞒了好久的贷款,其实这算不上个问题,她是欠了钱,但是现在有托尔

帮忙,每个月都付得出欠银行的钱。还是实说算了,只是不知该如何措辞才好。

“还有一笔未清偿的债务。反正康氏公司不像以前那么赚钱,不过,只要我们

小心一点,还是够开销的。现在有了汤氏超市的支持,我相信一定会恢复旧观。”

“什么未清偿的债务……”

这时电话铃响了,安淇言不由衷地道个歉,拿起电话。“是雷奈。”说着把话

筒递给托尔。

“喂,有什么事?”

他讲电话时,安淇在一旁仔细端详。他的回答既简明又有效率,睿智的神情实

在令她倾倒。

他挂掉电话,望着她,“我们刚才说到哪儿?”

她可不愿意提醒他。她已经改变主意,不想统统说出来,“你在为我的失败做

分析。”她冷冰冰地说:“你断定是我能力太差,才让公司走下坡,而不是那些没

良心的商人之过。”

“我真把你骂惨了,对不对?”

“对,你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吗?”

“你指公事还是私事?”

她咬咬牙,“当然是公事。我们之间只有公事,私事免谈。”

他扬起眉头,“甜心,我看你有健忘症。”

他走向她,对她亮了一个连米杰都会自叹不如的微笑,简直帅极了。“可是,

你很幸运!我知道如何医好你。”他边走近边说,“我们已经结婚好几个礼拜,你

也差不多该适应了,我们应该重新调整规则。”

“免谈。”她退了几步和他保持距离。“目前的规则很好,我很喜欢,谢了。”

“你搬来跟我住。”

“不可能。”

“夫妻应该住在一起。我煮饭,你打扫。”

“我最讨厌打扫了。”

“那你煮饭,我来打扫。”

“我不会做饭。”

“我们请个管家。”他在她还没来得及跑开前,一把抓住她。他坐在办公桌后

的椅子上,把她拉过来,扣在大腿上。“宝贝,如果我是你,绝不会这么扭动。”

他亲了亲她的嘴角,“这会令人疯狂的。”

她僵住不敢动。“我们在谈公事!”她绝望地说。

“对啊!我们一起工作,我会帮你采购,你搬出尼克的办公室,由我来接手。”

“我统统反对。”她抱怨道,“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他装着没听见,继续说下去,“我的秘书可以来几个礼拜,帮你把积压的东西

清理出来。”

“听起来,要花多少钱的样子。”

“你一毛都不必花,我会付我秘书薪水。”

她早就料到了,自己实在需要人帮忙,只要把他们两人在康氏的职务划分清楚,

能和托尔每天一块儿工作,简直好极了。

“一言为定。”她总算回答他。“可是我不会搬去跟你住。”

“你总得稍做妥协,很好,你学得很快,将来必是个生意好手。好吧!我接受

你的说法,你不必搬来和我住,我搬去和你住。”

“不!”她大叫出声,“不可以,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摇摇头,“妥协是双方都得让步才行,我已经不介意住在哪里,那你也该让

一步。”

老天!她多想让步啊!可是一股强烈的自我决心拯救了她。现在如果让步,六

个月后她将自食其果,她得坚定一点才行。

“你不用模我的手臂,没用的。”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保持稳定的声调。“我

在生意上让步,你在居住协定上让步。”她挤个笑脸。

“否则宁缺毋滥。”

他的手放在她颈后。“你确定吗?”他遗憾地问。

“确定。”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走开。

“你明天起开始工作?”

他站起来,热情的脸孔立刻换上生意人’的精明。“你可以信任我,还有其他

的事情你也可以相信我。也许不是今晚,但是不久的将来,你会像个太太,和我住

在一起的。”

她不知道自己连气都不敢喘一下,直到他走后,才敢吐口气。

电话又响了,她很自然地拿起话筒接听,“康氏公司。”

“是康小姐吗?我是麦杰克。”

“我现在是汤太太了。”她纠正他,“我在两个礼拜以前嫁给汤托尔了。”

沉默了好一阵子,“我出趟远门,可漏掉这个大消息了。我看,你现在大概不

急于卖掉公司了吧?”

“恐怕是的。”她赞同地说。

“真遗憾。我见过你丈夫一、两次,他跟你提过吗?他是个好生意人,我确认

他一定能重振康氏的雄风。”

她语气冷冷地说:“谢谢你的关心。”

“对不起,我真不会说话。没错,你和你的同行都有公平竞争的机会,可是这

一行对一个孤军奋斗的女人来说,大吃亏了,我很高兴有一个内行人能帮你忙。”

“难道你不在意这令你失去收购康氏公司的机会?”

“不在意。”回答接得很快。“我不想骗你,我原本很高兴能便宜地买下康氏

食品公司,现在即使价格高一点,我也还是很乐意收买的。如果哪天你改变主意的

话,请第一个通知我。”

这个人可真不学噱,每次和他谈话,他都彬彬有礼而且实话实说。她喜欢这样。

“一言为定。不过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抱太大的希望。”

“有希望总是好的。”他说罢就把电话挂上。

安进故意工作到很晚,才能顺理成章地在阁楼过夜,这个月的收入差不多花完

了,没”

多余的钱去住旅馆。她关掉桌上的灯,锁上办公室的门,径自往阁楼的楼梯走

去。

“康小姐?我是说汤太太?”

安淇吓得跳起来,“威利,你吓了我一大跳。”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皱着眉头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四

处张望一下,“汤先生没跟你在一起吗?”

她没料到这点,“嗅!没有。”她一时想不出话来,“今天我工作到很晚,明

天又有事得早点来,所以我想干脆睡在阁楼算了,免得跑那么远的路回家。”

威利一脸狐疑,“我觉得不妥当,想想上次有人闯入什么的。”

“那是好几个礼拜前的事。”她给自己吃定心丸。“托尔已经把事情摆乎了。”

“好吧!如果你这么说。”守卫清清喉咙。

“呢,汤先生不介意你待在这里吗?”

她移开眼光,内心有些不安,嘴上却说,“他如果在意,我还会在这里吗?”

“我想大概是吧!”他用手指敲打着大腿。

“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这可不像我认识的场先生。”

不能再谈下去了。“我很累,想休息了。”

她微微一笑,往上踏上一个台阶。

他叫住她。“我上次给你的那根铁律还在吧?”

“还在啊!”她又往上走了两步。

“把门关好晴!”他还继续念叨着。

“我保证一定关好门。”

他转身走开,一面摇头,口里还喃喃自语。“这事有点怪怪的。”

安淇看着他离去,心里充满懊悔,她最恨撒谎,这会使她心情低落。不幸的是,

她别无选择。她爬上阁楼,打开灯,觉得又可悲又寂寞。接下来的几个钟头,一点

声响都弄得她紧张兮兮的。然而她终于静下心来,四肢放松,睡吧!她需要睡眠。

一个巨大的声音,将她吵醒。她马上坐直起来,把铁律握在胸前,心跳加快。

她叫自己不要担心,一定是威利来看她好不好,没什么好怕的。

脚步声在楼梯响起,还一阶一阶地往上走。她口干舌燥地心想,如果是威利,

怎么会不叫她?她睁大了双眼,也许不是他。

门锁了没有?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她的脚踢到冷冷的木地板,飞也似地跑到门

边,试试看门钮,居然轻而易举地转得开,脚步声已经在门外了,她急忙笨手笨脚

地想把门锁上。

门摹地打开,把她撞得往后退。一个巨一大的黑影挡在门槛。她的尖叫声充满

恐惧,她盲目地挥舞着手上的铁律。

铁律什么也没打着,一只大手将它扣住。

“你这个疯女人,在这里搞什么鬼?”

“托尔!”她惊叫一声,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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