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由于宋二叔对于花莉蓉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种情感,宋二叔对于能不能见到花莉蓉,并没有特别大的请求。基于此,花家也没有同意让宋二叔去看花莉蓉。

据说,花莉蓉现在的情况,基本是不能见客的。

宋随意在丈夫杜玉清的陪伴下,那天经过了花家人同意,来到了自己母亲的病房。

经过严格的消毒程序后,才得以穿过重重关卡进到了她母亲的房间。

宋随意走进到病房后,愣住了。

床上躺着的女人,全身插满管道,已经没有意识了,只是在维持呼吸功能。女人的脸,因为疾病的关系,消瘦加水肿,几乎看不清原来的容貌。或许只有那漂亮长长的眼睫毛,可以看出本尊当年该有多美丽动人。

这个场景,震撼到人心底里去。宋随意站在旁边一直发呆。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杜玉清握住她的手时,感觉到很冷很冷。然后,马上示意外面的人打开门,把她带了出去。

宋随意出来后,恍恍惚惚问:“她喜欢什么花?”

一群人,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花莉蓉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只看她以前做出来的事都知道。她对花不是非常地感兴趣,才会选择放弃继承花家的事业。

她喜欢音乐多于种花,她是个钢琴家,在音乐学院当过老师。

徐文箫可能也觉得宋随意这个小姑娘有点可怜了,努力回想了半天:“她可能喜欢传说中的七色花。”

七色花不是真正的花,是一篇童话故事。宋随意看过这个故事,然后脑袋里嘣的一疼,想起了什么事。

是曾经,有个人,到过她家,问她,有没有看过七色花的故事。

是她母亲花莉蓉没有错。为什么她后来忘了这个事呢?因为花莉蓉走的时候,她听人家说那好像是她妈妈,她跑出去追,出车祸了。

后来,宋二叔怕她记起这件事再去找花莉蓉,带着她搬了家。再后来,花莉蓉没有来过了,是生病了,再也不能来找女儿了。

宋随意感觉心口哪儿憋的紧,不得不走到医院外面去透气。

七色花,花莉蓉指的是自己最后终于做了一件有益的事情,把女儿留给了宋二叔吗?

宋随意懵懵懂懂的,坐在路边,哪个人都不想见。

其他人见她这个样子,也都自动地站在旁边去,让她自己一个人呆会儿。

亲生父母是没有办法选择的,宋随意懂,所以才一直鼓励柳佳佳说,只有自己坚强能解决问题,没有其它。可是宋随意忘了一件人生最重要的课题,如果死了呢?

如果人要是死了呢?

花莉蓉现在这个样子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没有任何区别。

宋随意叹口长气,拿手抹抹脸。

自己对母亲的所有回忆,只剩下多年前那个七色花,以及现在花莉蓉生不如死的样子。

杜玉清走到她身旁,听到她叹气,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听她细小的声音说:“杜大哥,为什么不干脆放了她去天堂?”

“或许她早已经去了天堂。”这样的话,出自一个医生的口,外人听起来肯定觉得不可思议。

宋随意抬起了头,吃惊地看着他。

杜玉清冷清的声音说:“对于是不是放弃治疗,本来医学界就各有各的说法。她家里人那么多医生,你认为呢?”

放弃,不放弃。花莉蓉的直系家属,只有她宋随意可以为花莉蓉做这个主。其他人,花老太太和花家其他人,说起来和花莉蓉关系都差不多,早也因为这个问题纠结了许久了。

有的不愿意放弃,毕竟花莉蓉那个人虽然古怪,但真是个奇才。别看花莉蓉对于花没有任何兴趣的样子,比较喜欢音乐,可花家如今在进行的几个项目研究,当时都是由花莉蓉的想法衍生过来的。而且,初期已经取得了相当大的经济效益。

“如果病人最亲近的家属认为该放弃,医生肯定也只能接受。”杜玉清说这个话的时候,他身后不远处的徐文箫先变了脸色。

“爸!”徐朗枫没有能拉住徐文箫。

徐文箫走了过来,气势汹汹地说:“你们和她接触时间都不长,没有感情!”

宋随意眨眨眼,这男人本来不是挺恨她妈妈的吗?这么希望她妈妈活着?

这些人爱情的世界真难懂。

面对徐文箫的指责,杜玉清照原来的样子,很冷淡地说:“血缘的东西不能否认的。只有她最能了解她妈妈是什么想法,可以圆满病人的心愿。”

“你意思是说她想死吗?”

宋随意赶紧站起来,眼看这两人莫名其妙吵架起来了,看起来还不是为她妈妈吵架的样子,比较像是医学上的吵架。因为她太了解她家里的杜家长了,基本上,杜家长根本没有把她妈当她妈妈看,当普通病人看还差不多。

至于徐文箫,那肯定是心情已经脱离本来属于医生的范畴了。

“你们都少说两句。我没有叫她去死,也没有叫停说不要给她治疗了。只是——”

“只是?”

“只是看她这个样子很可怜。要是真治不好,我觉得让她舒服点不是更重要的事吗?”宋随意道,“我要是要死了,那肯定是想无论什么时候都舒服一点,痛苦等于折磨,活着没有意义。”

徐文箫听了她这话就气:“不负责任的话!你能懂什么?你试过要死了吗?谁不想活着!”

宋随意更来气呢:“我上回就差点死了,我怎么不知道那种感觉。在那个时候,真不如死了算了,要不是——”

要不是她家杜家长真要亲自给她开刀,她后来可能潜意识在想,如果他手术失败了,他以后怎么办?

人能不能活下来,说句实话,有时候不是为了自己,为了什么目标,或是为了其他人更多。

杜玉清接到她偷偷传过来的眼神,愣了一下。

这时候,有人出来和徐朗枫说了句什么。徐朗枫惊了下,回头,对着众人的眼神变得复杂:“她有意识了。”

“谁?”

花莉蓉。

昏睡了整整多少年的花莉蓉,突然醒了。没有一个人为之雀跃欢喜,所有人,连宋随意都知道,这不是好事情。

宋随意全身发凉,感觉哪儿突然凉到了脚趾头。之前她说过可怜花莉蓉这个样子说是不如放弃好,实际上,怎么可能?

徐文箫回头,重重地在宋随意脸上扫过去一眼:“我陪你进去吧。”

宋随意两脚像在地上扎了根一样动不了。

不多久,接到通知的花老太太到了。

花老太太先进了花莉蓉的病房。

后来,宋随意跟着进去。

见花莉蓉依旧不能说话,喉咙里插着管维持她的呼吸,她全身能动的只剩下眼睛。看到了宋随意,她的眼睛动了下。

那眼神,宋随意心里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

花莉蓉在看她,终究有活着再看了她一眼。

在花莉蓉的示意下,花老太太把手摸进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锦袋,转身,交到了宋随意手里。

宋随意手里被塞了这一样东西,感觉手心重到无法抬起手。

花莉蓉对着她眨了下眼睛。

“你要我把它收藏起来?”

花莉蓉眨了两下眼皮。

“不是,要把它种出来——”

花莉蓉闭上了眼皮。

接下来,就是医生都冲进来了。病人家属全部被赶了出去。再过了半个小时以后,花老太太摇着脑袋说:“别让她去的太辛苦。”

到了这个地步了,连一向坚持不放弃的花老太太都放弃了。因为是人都知道,花莉蓉最后的心愿已经完成了。她的人生交接棒交给了女儿。

宋随意却完全无法接受。凭什么?凭什么只见了几分钟她就死了。一句话都没有说,把她抛下了。这就是她妈。在她整个人生旅程一共只有两段记忆。

太不负责任,太痛苦,太折磨。

宋随意只感到满腔的愤怒和不愉快。这些,无疑都建筑在了巨大的悲伤上面。

她感到冷,浑身都在冷,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似的。

“随意,随意。听见我说话没有?你还有我在,还有思露在,还有你爸爸在。”杜玉清握着她的手,只觉得还是冷,于是皱了眉头把她抱在怀里,“随意,你听我说,都这样的,知道吗?”

是,他当医生他都知道,是人最终都要离开这个世界的。

宋随意抽了下鼻子,嘴角苦笑:“让我静一静。”

他能风轻云淡看待人间生死,她暂时还不能。

母亲的去世对她的打击是很大的,这点不言而喻。宋随意晚上开始做噩梦,连番的噩梦。然后,隔天开始发烧。在家里高烧不退的情况下,杜玉清迫不得已再把她送回到了医院去。

所有医生都很紧张,怕她像她妈妈一样是感染,那会造成她原有疾病的恶化,再到原有旧伤口的复发。

宋思露在旁边听着他们一帮医生在讨论,在听见徐朗枫口口声声说病人一退烧必须马上进行手术时,她忽的站了起来。

每个人吃惊她这个意外的动作。

宋思露憋着口气,憋到这里终于吐了出来:“怎么不怀疑她是精神性发烧呢?”

吴俊泽挑了眉头:这只小兔子,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对着谁说话呢?平常胆小如鼠,对着谁都不敢大声说话的人。

“我认为她不应该住院,而是要把她送到花园去走走。”只看众人不说话的时候,宋思露大声说出了的看法。

李谦锋只得好心好意地在她袖口上扯了下:快坐下。这里都是教授,你一个临床实习生发什么言论?

果然,到头来,徐朗枫一句话把她堵了回去,一点情面都没有留的:“我说,吴教授,你都是教你的学生让感染发烧病人到外面吹寒风吗?”

“不!”吴俊泽赶紧大声否认。

宋思露的脸涨的青白:“我意思是说——”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回去重读吧。我看你五年书都白读了。连最基础的知识都不懂。她是不是感染,她的血液指标都在这。宋医生,你认为这里的教授医生全都是瞎的吗?”徐朗枫这么重的语气,连其他人都被吓到。

后来大家想想也可以理解他的心情,说起来,宋随意和他是亲戚,而且是他父亲初恋情人留下来的唯一女儿。

可怜巴巴的宋思露,转身就跑,冲出了医生办公室,再次在医学生涯中受到了冲击。这次给她创伤的,还是那个当初救了她的救命恩人。想起来,真让她想去死了。

不管徐朗枫怎么说,她却只记得一件事。宋随意是她姐姐,见宋随意烧成这样,她比他们还急。

于是宋思露趁他们讨论的时候,打电话给柳晴,让柳晴想点办法,送些什么花过来看能不能让宋随意打起精神来。

柳晴在对面听着一样着急。柳佳佳也着急,后来想到什么对母亲说:“随意姐喜欢栀子。”

栀子花很快被秘密送到了宋随意病床的床头上,柳佳佳站在宋随意的床头说:“随意姐姐,你不是说过要和我妈妈一块创业吗?我妈妈都想通了,你就起来吧。”

也不知道是柳佳佳这话,或是栀子花的作用。在医生们讨论完准备把病人送到进一步的隔离病房时,宋随意突然有了退烧的迹象。

她这个病,起的急,退的也快。

隔天,烧就全退了。一碗粥喝了下肚,宋随意提议要回家。

对此医生有的同意有的不同意。不同意的都是因为宋随意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了,反复发烧,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据说后来在办公室里,又有人吵了架,拍了桌子。

花家那边来了电话,要宋随意病治好之前,必须回他们花家去住。花老太太因此给宋二叔打了一通电话,语重心长:“首先,我很感激你,代替我们家的女儿,把我们的孙女照顾的很好,照顾了这么多年。”

宋二叔连忙说不敢当。

“她现在生病了,我们这里有条件可以治好她的病。你作为她父亲,应该也希望她把病治好病。把她送过来我们这边。”

宋二叔听到这没有反对的理由,只是愁眉:“她结婚了,这要问她老公的意见。”

于是谁也没有想到,就这样子,杜家和花家扛上了。

两家都是非常强势的人,都是有背景有资历的,这么一扛上,后果可知。

杜父想的很简单,自己儿子就是个大名鼎鼎的医生,为什么老婆病了还得送到其他医院去找其他医生,这不是说他自己儿子不行吗?

杜博芮支持自己弟弟。

杜母早就不敢再插手二儿子和二儿媳的事了。

紧接听说,连杜老爷子都听说了这件事后,要杜玉清把媳妇带回老家给他看看。要知道老爷子这段时间出远门,原本预计一年后周游完世界再回来的。否则,也早就想快点看到自己最喜欢的孙子娶的媳妇了。怎么也没有想到,老爷子据说甩了许多名人的约会,提前跑了回来了。

看起来,杜老爷子恐怕私底下都听说了,自己的孙子杜玉清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怎能不回来挺孙子。

宋随意一下子成为了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热饽饽的样子,让宋家人更是惊诧不已。

翠姐早就一蹶不振了,挨上了官司。

宋婷婷只听说宋随意一夜之间飞跃为名门的后代,气得差点得羊角风。

其他宋家人,更哪里敢再说宋随意一句不是,每个人只后悔当初没有抱紧宋随意这个大腿。

那天听说杜老爷子回到了自己家。杜玉清开着车,带着自己家小媳妇来到了老爷子的老家。

老爷子的老伴已经过世,自己一人住在这胡同巷子里多年,日子过得清净。房子做过一番简单现代化装修,比起宋奶奶那栋老房子,看起来功能化更齐全一些。而且,别看老爷子年纪大是大点,但是思想很新潮。

宋随意进门,看到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衬衫的老头子时,怎么都没有办法把他传说中的书画大师爷爷联系在一起。

杜老爷子刚回国,行李箱都没有来得及收拾,扔在了院子里,拿着一把水壶先给院子里快枯死的几个小树苗先浇浇水。

宋随意见状,连忙阻止说:“别浇水,要滴水。”

杜老爷子抬头,吃惊地看了她下。

说到自己专业的时候,宋随意那是不管天皇老子,只有眼里的花草,径直走过去,脑子里也彻底忘记这是他德高望重的爷爷,只顾着说:“好比一个脱水的人,一开始不能猛灌水,要慢慢补充水量。”

“哦。”杜老爷子像是恍然大悟,问她,“你是谁呢?”

笨丫头宋随意说:“我叫宋随意。”

跟在她后面的杜玉清哭笑不得:“爷爷,她是我媳妇。”

“我知道。”杜老爷子呵呵笑了起来,“你没有刚才看着她那个劲头吗?是不是和你救病人的时候一样。难怪,你这小子会看上她?”

听老爷子这个口气对着他像极兄弟朋友不太像爷孙俩。宋随意感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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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门暖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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