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怀

释怀

“小宝,你陪我去外头走走消消食。”

吃完晚饭,定下明天去县城医院看望大姐的决定,白昉丘突然对着江一留开口说道。

江一留有些诧异,只是看着白爷爷似乎有话要和他说的样子,放下正在帮着二姐整理碗筷的手,跟着白爷爷朝外头走去。

夜晚的村间小路,在月光和附近村民屋里透露出来的烛光的照应下,江一留就走在白昉丘的身旁,白昉丘不开口,他也没问白爷爷让他出来有什么事,脑海里还想着今晚的事,想着明天见到大姐,到底该和她说些什么。

“我给你的那瓶木槿油呢。”

木槿就是木菊花,是当初白昉丘从母菊花的汁液里提取出来的具有强烈催眠效用的花油,当初他给了江一留一小瓶,让他防身用。

江一留身形一僵,不明白白爷爷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件东西来。

这几次的使用,已经消耗了一小部分的木菊花,在阮阮走的时候,他还给阮阮装了一小瓶塞在玩偶里,现在他身上的量已经不足一开始的三分之一了。

“前些日子,我在村里人的闲聊里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信息。”白昉丘似乎没有察觉到江一留的不对,继续往下说道:“你前头那个二婶被人捉奸在床,只是她一直都不承认这件事,现在到处在外头和人说,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当时屋子里出现了一股子花香,然后她就失去了知觉。”

“小宝,你说,如果她没有说谎,那么什么东西能让人失去知觉呢?”

白昉丘停下了步伐,现在两人所在的位置附近一片空旷,也没有人家,白昉丘眼神锐利地看着江一留:“是乙醚?还是,我交给你的那一瓶木菊花。”

江一留的心跳一顿,瞳孔放大。

白昉丘叹了口气,他原本只是猜测,现在看来,他的猜测没有错。

只是他万万想不明白,小宝为什么要这么做,纵然范晓娟之前做过对不起江家的事,可是最恨她的也该是江大川啊。

被亲近的长辈用这种失望的眼神看着真的让江一留十分不好受,可是用白爷爷给他防身的东西,被他用作害人的用途,即便他有充足的理由,也必然给白爷爷带去伤害。

面前的这位老人,是真正将治病救人贯彻在自己的生命中的,对他来说,所有的药物,都该用在救人的用途上,还不是利用部分药材的特殊药性,将它从良药变成毒药。

江一留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但是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还是会选择之前的做法。

所以,他只能愧疚的低下头,不说话。

“小宝,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今晚月色这么好,或许你可以和我说说。”

白昉丘的人生已经过了大半辈子了,他的一生,经历了战乱,经历了祖国的新生,也经历了这些年的波折动荡。

他这一生,几乎都奉献在了医学事业上,终身未娶,他的孩子就是自己收养的几个徒弟。不同于阮援疆是被自己的亲生骨肉背叛,他是被自己的几个徒弟联名揭发的。

其实依照他的身份,只要活动活动关系,也不会被下放,毕竟人都会生病,越是站在高位的人越怕死,作为帝都最大的医院的院长,他的医术可以说是国内领先的,如果他不想,他完全可以疏通关系,继续留在都城。

只是他实在是烦透了这个是非黑白颠倒,伦理五常俱灭的时代,对他来说,远离政治的中心,专心医学,反而更合他的心意。

白昉丘是个好大夫,也不像江一留想的那样刻板固执,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担心晚辈走错路的普通长者,宽慰、耐心地看着面前的孩子。

遇到问题,有无数种解决方式,范晓娟这件事的起因白昉丘不了解,他只是担心,若是一再的纵容小宝,不去纾解他心中的烦恼,只怕会放出他心中的猛兽。

刚刚小宝的眼神着实让他害怕,这个孩子很聪明,一次两次都没让人捉到把柄,只是接下去,好运会一直眷顾着他吗?

白昉丘在心中微微叹气,都说慧极必伤,小宝这孩子,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从来就没想过说出来,寻求长辈的帮助,到底是太自信,还是太不相信他们这些长辈。

或许是夜色太美,或许是白昉丘的话太具有诱惑力,江一留在心头憋了好些日子的秘密,终于有了宣泄口。

他将从偷听到范晓娟和王善水的对话,到从范晓娟的衣服上捡到的那张纸条,稍稍修改了一下其中自己不合常理的能力,将一切对着白昉丘和盘托出。

在说完这些话之后,江一留觉得轻松了不少,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着,实在是太累了。

白昉丘听了江一留的话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的故事,之中,范晓娟的恶毒和殷红的愚昧,都令人发指。

要不是小宝发现了几人的谋划,大妮这么好的姑娘就被毁了。这么一想,白昉丘忽然能理解小宝对几人的报复了。

只是,虽然理解,却不能纵容。

“小宝,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从来就没和家里人说过,你今年才八岁。”白昉丘的眼神中透着一丝不赞同,摸了摸江一留的头发:“你有爸爸,有妈妈,还有爷爷奶奶,再不济还有我和你阮爷爷和大武叔几个长辈,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你就没想过找我们来解决问题吗?”

白昉丘的叹息让江一留心头一紧,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他的确有想过,可是下一秒就被他否决了。

这辈子的长辈待他很好,几乎是无微不至,有求必应,江一留自己也察觉到了,在不知不觉中,他对待家人的态度,已经开始软化,再也没办法像之前一样,冷眼旁观对方的付出。

他不得不承认,所有的恨都来源于爱,或许上辈子的江来娣也在渴求着家人的关爱,只是被伤了太多次,才将那份求而不得的爱转化为了恨。

只是上辈子的痛苦太深,所以这辈子即便得到了长辈全心全意的付出,他都显得抗拒和小心翼翼,只要有些风吹草动,就露出全身上下的棱角,在被伤害之前,先将自己的心锁入龟壳中保护起来。

几个姐姐,恰好就是碰触他那根敏感的神经的情感牵绊。

即便重生一身,虽然父母改变了自己的态度,只是他看的分明,爷爷和奶奶还是和上辈子一样,打心眼里不重视几个孙女。

大姐的事一暴露出来,奶奶最先考虑的可能不是大姐的名声,而是能用那张纸条从殷红身上威胁来多少补偿,他们不会在乎姐姐嫁的如何,不会在乎殷红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向前进出的起老太太心里那个合适的价位,她一样会把大姐嫁出去。

他爸或许会替大姐说几句话,但是作为孝子的他,又怎么会反抗奶奶的决定呢。

毕竟上辈子,几个姐姐也是被奶奶用高昂的聘礼嫁出去的,不是么?

“你是担心你奶奶?”苗老太那重男轻女的性子,白昉丘也看的分明。

江一留沉默不语,几乎也代表着默认。

“哈哈哈——”

江一留诧异地看了眼开怀大笑的白爷爷,不明白他的回答,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你担心你奶奶,但是忘了最重要的一点。”白昉丘笑着摇摇头,用手指了指眼前的小男孩:“你忘了你奶奶最在乎的是谁,你的存在,就是对你几个姐姐最好的保护啊。”

在江家,除了江城的话对老太太管用些,就只有宝贝小孙孙江一留的话老太太能听进去,在江家,两个儿子,两个大孙子,在老太太心里,那都是排在江一留后头的。

或许是盼这个孙子都盼到绝望的缘故,对于小宝这个孙子,老太太的偏心和爱护已经到达了执拗的地步,要是小宝出了什么意外,老太太的魂都能丢了去。

江家的一家之主江城,虽然平日里板着脸,对着家里小辈不苟言笑,可是所有人也看的明白,几个孙辈里,老头子最看重的就是江一留,做的所有安排和准备,都是在替他铺路。

白昉丘的一番话让江一留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什么事都藏在心里,那人活着得多累啊。”白昉丘转了个身:“更何况,你在后头给你大姐出谋划策,替她想尽办法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你又怎么知道,你找的人一定就是适合你大姐的人,向前进着孩子不错,摒弃他的家人,他是个不错的人选。”

白昉丘去医院看大妮的时候见了向前进好几次,这个孩子看上去很老实,对大妮也是真心的,老头子活了一辈子,虽然自己没娶上媳妇,可是简单的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再说了,你还不知道吧,向前进被他爸过继给夭折的弟弟了,现在殷红已经不是向前进的妈了,而是他婶婶,以后向前进就住县城了,就逢年过节回趟村,像是普通亲戚一样走动。”

江一留猛地抬头,向前进被过继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宝,你大姐的路是自己走的,你要替她做决定,总得去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吧。”白昉丘深深看了他一眼,对着他说道。

“行了,咱们出来的也够久了,也该回去了,不然你奶可要出来逮人来了。”

白昉丘笑了笑,朝回去的小路走去,江一留沉默地跟了上去,今天的对话,足够他一晚上消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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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六零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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