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鬼

闹鬼

“那家人什么时候才走。”

白昉丘带着顾夏实和江一留出去的时候,一院的一间屋子里的人将瞅着窗外的视线收回,喝了口碗里的白酒,带着一股醉意说道。

“谁知道呢。”

一个高瘦的女子从屋子外端着一叠花生仁进来,“那些人就是乡下送孩子来都城上大学的泥腿子,在这待不了多久的。”

这个女人就是当日因为煤炉和江二妮发生争执的泼辣妇女,她的名字叫王兰,坐在饭桌旁,身材矮小,眼冒精光的男子就是她的丈夫。

王兰性子不好,可是长得不差,身段好,脸盘正,可是那个男人就不行了,小眼塌鼻,还有一口微凸的黄牙,嚼着王兰刚刚端上来的花生米,嘴里发出吧砸吧砸的声音。

“你说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像白家那个老头子早些年就该在广场上被唾沫给淹死,就这么一个死老头,现在霸着这么多间屋子不放手,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那场风波才刚刚平定没多久,很多人的思想还没从那个年代转变过来,对于普通民众来说,白昉丘这个被下放劳改的十年才回来的所谓都城人民医院的院长,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王兰想想就来气,看了看现在拥挤的小单间,床铺柜子饭桌全挤在一块,做个菜还得去院子里升炉子,夏天冷冬天热,每天做饭都遭罪。当初他们家可是住在内院的,厂里足足分了他们三间房,都住了十年了,说还回去就还回去,哪有这种事。

“那个老头子手里不是还有好几座院子吗,别的院子的人都没有搬,凭什么就我们院子的人搬了。”

“再忍忍。”

于胜,也就是王兰的丈夫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显得那张本就难看的脸越发丑陋:“等那些人一走,我就让那老头子把那几间房吐出来。”

于胜狠狠地嚼着嘴里的花生仁,猛地喝了一口烈酒,长长舒了口气。

******

“盛榕老弟。”

白昉丘带着顾夏实和江一留去了隔壁的四合院,四合院大门敞开,可以看见院子里走动的人影,他们进去的时候,发现院子里住了不少人家,看见他们进来,也没人阻止,就三五不时地瞟几眼,然后就做自己的事。

白昉丘口中的盛榕就是这个院子的主人,他住在内院的一间用木板临时搭建的小屋子里,几人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吃饭,一碗稀粥,配一叠咸菜,这就是他的午饭了。

盛家的院子远远大于白昉丘的老宅,这可能也和盛家以前的身家有关,盛家是当时都城有名的富户,而且当时的盛老爷子是个传统固执的老人,不喜欢民国时流行的奢华洋楼,发家之后,只是不断地买下老宅院附近的屋子,将府邸不断扩建。

这座在当年精致典雅的小院儿现在已经被改造的面目全非,当初载种花草树木的庭院池塘全部被填平,在院子里搭建了许多以前没有的屋子,硬是在院子里又挤了四五户人家。

现在这座四合院完全看不出当年盛家的辉煌,拥挤嘈杂,变成了一个大杂院。

“白老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买主。”

盛榕看他们进来,急忙放下手里的碗站起身来。

他的动作有些迟钝,双手撑着桌子,好一会儿才直起身:“老毛病了,年纪越大,这身子骨越不听使唤。”

盛榕不同于白昉丘,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商人,这辈子最大的本事也只是赚钱罢了,可是在现在这个年代,有再多的法子,也没赚钱的路子。

像他这样的有钱人,那些年是最遭罪,最没地位的,即便现在平反了,可是也没法像有一技之长的白昉丘那样,得到上头的重视,现在在国内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这间临时搭建的屋子也就五六平房左右,一张床,一个柜子,屋里没有椅子,饭桌就放在床沿边上,吃饭的时候,床就是椅子。

明明是这个房子真正的主人,现在却住着这座四合院里最简陋的房子,江一留在心里叹了口气。

白昉丘看着盛榕不怎么利索的动作,皱了皱眉:“等会我给你看看,配点药调养调养。”

盛榕的年纪比他还要小个四五岁,现在看上去,却比他还要年迈,这都是那些年受下的罪。

刚刚来到盛家老宅的时候,白昉丘是有点后悔的,看看盛家老宅子里的住客,比他家还要麻烦,石头要是买了这个屋子,到时候难缠事可就是没完没了了。可是现在看到童年的玩伴这副枯槁的模样,他又忍不住有些心酸。

罢了罢了,大不了让石头把房子买下,他再把钱贴补给石头,反正他这么一个孤寡老人,手里头有那么多钱也没什么用。

盛家的家产在那些年早就成了无头公案,那一屋子的古董家具在头几年被砸的砸,烧的烧,还有一些金银器物却是被人趁乱藏了起来。

大伙心里头有数,可是心里也明白,盛榕想要讨回那些东西怕是不易,而且盛榕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去米国投奔刚刚联系上的儿子。

卖掉祖宅,也只是为了去米国的时候,不要给儿子添太多麻烦罢了。

“就是这个后生想要买房子吧?”

盛榕想请白昉丘几人坐下,却意识到自家没个坐人的椅子,悻悻地收回想要伸出去的手。

“我这里的情况你也看着了,这座大院子里,足足住了十七户人家,每家都是拖家带口的,惹不得骂不得。”盛榕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世道就是这样,明明是你的东西,白白让他们住了十几年,现在你要是想要要回来,反倒是罪大恶极了。

他也不想坑面前的青年人,只是儿子在米国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要是空着手去,那就是儿子的拖累,实在是没脸见九泉之下的老婆子。

盛榕看了看面前的顾夏实:“如果你真心想买,我也不坑你,我只要一千五百块,如果你有米金,我只收你八百。”

盛榕比了比手指,现在米金和人民币的汇率在1比1.73左右,八百米金,约莫就是1400左右。

现在普通的人家,一家子的积蓄可能也没有这么多,1500块钱,按照现在的物价,够三口之家舒舒服服过上三五年了。

可是真要对上面前这套大宅院,这价格,真是极其划算的了。连刚刚看到大院里的情况,有所犹豫的顾夏实也忍不住心动起来。

他这些日子也打听过,像白叔那样的四合院,起码也得花个两三千才能拿下手,盛家的院子还比白家来的大,若是没有那一屋子的住客,他就是叫到四千,顾夏实都不会眨一下眼。

“我这个价格已经是底线了,当初我们盛家在这栋祖宅上的花费可远远超过了五万大洋。”喊出这一个价格,盛榕也十分肉痛,可是一来他要钱急,二来这屋子确实麻烦,他才压着牙,把价格降下来。

盛家在民国时是十分有钱的,对于祖宅的修缮,也毫不手软。汉白玉铺地,金丝楠木做梁,这座四合院的用料,只求最精,在钱财上,就没有吝啬过。虽然这座耗斥巨资的房子现在已经被破坏的千疮百孔,可是主体建筑的用料没有变,只要好好修缮,还是能恢复当年五成的气派。

“盛叔,我想再——”

顾夏实犹豫再三,还是打算拒绝这个买卖,毕竟他再过几天就得离开,这么一屋子的人,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呢。

“舅舅。”江一留没等他拒绝,就扯了扯顾夏实的衣角。

顾夏实疑惑地看了眼一旁快和自己一样高的外甥。

“盛爷爷,我和舅舅想再去院子里逛逛,买房是大事,也不能草率了。”江一留看出了舅舅不想买这间屋子,可是他想啊。

盛榕刚刚也看出了顾夏实的拒绝,正失望呢,就听到了江一留的话,也看出了江一留的意动。此时江一留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彷如天籁一般,哪里会拒绝,连忙开门要带他们去院子里转一圈,被江一留连声推拒。

盛榕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留在了屋里,和白昉丘说话叙旧,可是心却落在了江一留身上,希望那个少年能说动他舅舅。

“我告诉你,这个四合院不卖,你们就算买了,咱们也不会搬的。”住在四合院里的住客警惕地对着顾夏实警告道。

住在院子里的人都知道盛老头在国内没有了一个亲人,不然,他们也不会有胆子,逼这个院真正的主人,住在那间破旧的小木屋里。他们也知道,盛老头想要把房子卖了,然后出国的打算。

这房子的产权已经还到了盛榕的手里,还被他藏得严严实实的,院子里的人能厚着脸皮硬住下去,却没法阻止那老头把院子给卖了。

现在这院子里的人早就都联合在了一起,就是为了合力对抗所有想要抢走他们屋子的人,他们就不信了,他们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那些想要买房的人。就是吓,也得把那些人给吓回去。到时候老头子等不及去了国外,那这套房子,就是正真属于他们自己的了。

顾夏实和江一留这些日子看多了白爷爷家那些阴阳怪气的住客,这个小小的威胁,他们并没有放在眼里。

在一院子人的眼刀下,两人在院子里逛了一圈。

不得不说,这个四合院的布局、面积包括建筑的用料,都是极好的,要是能拆除院子里那些碍眼的棚屋,把移平的自留地恢复成当初那个精致的花园,一家人住在这么一个宽敞,舒适的大院里,绝对是一个极佳的选择。

顾夏实算了算,以后小宝要是留在这,生十个八个都住的下。将来要是小妹一家年纪大了,想来投奔小儿子,也住的开。

只是那些原本的房客......

“小宝,你想要这座院子?”顾夏实朝外甥问道。

江一留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羞赫的笑容:“我手头上有点钱,买下这座院子也没什么问题。”

顾夏实的脚步一个趔趄,被外甥的这番话吓了一大跳:“一千五,可不是十五块钱!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这可不是过家家,顾夏实私底下经营多年,也就攒了万八千,看外甥的模样,即便拿出这一千五还有宽余啊。

现在才是七零末,这人民币的购买力不可小觑。

顾夏实眯了眯眼,正色地看着面前的半大男孩。

“舅舅哪来的钱,我的钱就是哪来的。”

江一留打着花腔,实际上,他压根就不知道舅舅来钱的方式,不过估计也离不开黑市的古董买卖。

其实这些钱都是他这些年在渝川县和临县乔装打扮,贩卖粮食的结果。自从年纪稍微大点,家里人就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一来,这年头的风气很好,几乎真正做到了夜不闭户,小偷强盗人贩子,在这些年,几乎消声灭迹,农家的孩子都是放养的,只要按时回家吃饭,偶尔失踪个半天,也没人会在意。

“你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顾夏实吓得脸色一白,头一次给了江一留一个大脑瓜子。

“噗嗤。”这脸板了没多久,就绷不住了,咧着嘴笑了笑,“不过像我,是个聪明的。”顾夏实摸了摸外甥的脑袋,得意地说道。

“跟舅透个底,你现在手上有攒了多少钱了。”顾夏实顶了顶外甥的肩,一脸好奇地看着江一留问道。

“没多少,买了这座四合院就不剩多少钱了。”江一留含糊地说道。

“猴精,和舅舅还藏心眼。”

顾夏实白了外甥一眼,心里到没有多生气,外甥才这个年纪,就有这个本事攒下别人家一辈子攒不下来的钱,他高兴还来不及。

“你爸你妈知道你手里的钱吗?”顾夏实朝着外甥问道,江一留摇了摇头。

“大妮,二妮她们几个知道吗?”顾夏实接着问,江一留依旧摇摇头。要不是出现这买房子的事,这几年内,他还是不想让身边的人知道自己手里有这么一笔钱。

不是担心舅舅和姐姐会贪图自己手里的东西,只是这钱的来历解释太麻烦,他原本想着几年后,经济开放了,以合理的理由将这笔钱拿出来。

顾夏实点了点头,他到是不担心大海和江家老两口,小宝在他们心里就是眼珠子,心头肉,他担心的是自家那个越发古怪的妹妹。担心妹妹要是知道小宝有这么一笔巨款,闹出什么不开心的事来。

都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做什么要分出个高下,顾冬梅自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是熟悉的人都发现,她对待小宝似乎格外冷淡,对待四个闺女,也有些厚此薄彼,将大妮顶在最前头,对后面几个孩子都是淡淡。只要大妮回家,整个人的精神头都不一样了,以前也没见她那么喜欢大妮这个闺女啊。

不患寡而患不均,幸好几个孩子的感情很深,并没有因为她私底下那些小动作

顾冬梅做的事再蠢,也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顾夏实也只能在后头尽量描补,省的伤了她和几个孩子的情分。

“舅舅,这事还想你替我瞒着,这座院子的名就登在你的名下,就说是你买的。”江一留朝着顾夏实不好意思地说道:“现在政策在变,这些房子现在不值钱,将来可不一定。”

要不是舅舅不想买这座院子,江一留也不会想着自己买下来:“舅舅,都城的房子将来肯定会增值,趁这次来都城,你也多买几套。”

“还用得着你说。”

顾夏实瞪了他一眼,自己要是没看出来这一点,傻了才在这异乡买房产吗。

“那这一院子的人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留着吗?”

房屋的修缮是个费钱又费事的工程,小宝把院子买了,总不能就这样让他破下去吧。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你就放心吧,到时候不仅这个院子,连带白爷爷院里的那些人,都保准走的干干净净。”

江一留眨了眨眼,难得地透露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狡黠。

“行,那咱这就回去,交钱去房管局改户主。”顾夏实拍了拍外甥的肩,丝毫没有质疑江一留的意思,也没打听他的想法。

在他看来男孩子就是要磨炼,没成功也不怕,最多就是赔了这座院子,吃点亏长点教训,也是个好事。

只是出去逛一趟,顾夏实的口风就改了,当场就拍板交钱,盛榕生怕顾夏实反悔,二话不说,就带着顾夏实去了房管局,移交了产权。

回到白家老宅的时候,待在屋子里的江大海和顾冬梅丝毫不知道,在刚刚短短的一两个小时内发生的事,以为三人只是出去闲逛了一圈。

接下去的几天,顾夏实常常脱离大家队伍,在外头不知忙些什么,顾冬梅为此唠叨了好久,江一留知道舅舅有自己的秘密,也没探听的意思,只是照舅舅的脸色看来,他想做的事,恐怕不是很顺。

******

“阮老弟,大海,你们就不多住些日子。”

一群人围聚在火车站,给阮援疆和江家人送行。

“不了,白叔,这些日子也够麻烦你了。”江大海感激地说道:“二妮,三妮,小宝,你们几姐弟以后在都城要好好学习,多看看白叔,还有向学,他们学校每个月就只能出来一次,二妮你作为这里最大的姐姐,要好好照顾下头的弟妹。”

江大海对着儿女依依不舍地说道:“要是缺钱,就打个电报回来,爸妈勒紧裤腰带,也不会让你们饿着。”

儿女有出息是好事,可就这样临近分别,悲痛还是占据了心头。

“这里有我看着呢,几个孩子绝对饿不着。”白昉丘笑了笑,宽慰江大海道。

“爸,你就放心吧,我会看好三妮小宝和向学的。”江二妮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胸口说道。

“女孩子家家,动作别这么粗鲁。”

顾冬梅瞪了二闺女一眼,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你也老大不小了,在学校里,多看看身边的同学,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对象,你姐在你这个年纪都和前进结婚了。最好能在大学里就把对象定下来,早点结婚,不然等你毕业就二十四了,到时候再找对象,恐怕生孩子都困难了。”

江二妮听了她妈的话,撇了撇嘴,没有反驳,也没听到心里去。江一留也不满他妈的这段话,好像女人除了结婚生子,就没价值似的。不过他知道二姐的主意正,不会被妈妈这番话打动。

一行人又临别细语了良久,火车开始鸣笛,这才不舍地离开。

*****

之后的生活就在学习、学习、学习中度过,平静充实。江一留和两个姐姐都是住校的,每个礼拜六晚上都会去白爷爷家过夜,帮他整理房间,陪他解闷。

当夜,所有人都陷入沉睡,只有虫鸟鸣叫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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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六零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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