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行(六)

海城行(六)

海城的早点和渝川县有着很大差别。

一行人一早起来去招待所的食堂,江大海看着一长排窗口里琳琅满目,随意选择的早点,简直挑花了眼。

“这个粢饭糕不错。”

阮援疆的心情有些沉重,可是看到这些久违了的家乡小吃,还是忍不住浮上笑靥。

长方形,扑克牌大小的粢饭糕被炸的金黄酥脆,内里的米饭软糯可口,老海城人喜欢把它陪着甜豆浆一块吃,可是阮援疆的口味有些怪,他喜欢吃咸豆浆,碗里放上油条、虾米、紫菜、葱花、酱油和香醋,将滚烫的豆浆往往里头一倒,捧着大碗,唏哩呼噜的大口吃喝,这时候也不用顾忌什么礼节。

江大海在阮援疆的解说下,拿了几个粢饭糕,几根油条,又拿了一笼糯米烧麦和一笼葱油花卷。

江一留从小就在北方长大,之后又去了米国,这咸豆浆的大名他听了很多次,可是一直都没有尝试过,干脆帮他爸端了碗甜豆浆,又给自己拿了碗咸豆浆,想试试味道。

“这海城真和我们那小地方不一样。”

江大海看了看面前摆着的早餐,机械厂的员工食堂他也去过,可没海城这这么多花样,机械厂还是他们渝川效益最好的大厂子呢。

江一留闻了闻自己面前那一碗冒着热气的咸豆浆,大着胆子喝了一口,那味道,怎么说呢。

他皱着眉,艰难地咽下了嘴中的那口咸豆浆,接着立马拿了一个烧麦塞嘴里,去掉嘴里那一股子的奇怪的豆味。他果然不该随意尝试的,甜咸党争斗了这么多年,这里头果然有着他们甜党无法跨越的鸿沟。

可是这几乎没动过的咸豆浆该怎么办呢,这年头浪费粮食是会被所有人谴责的,而且江一留上辈子养成的节俭的习惯也不允许他这么做。看样子,只能捏着鼻子把这碗咸豆浆给喝下肚了。

“你喝这个。”

江大海把自己面前还没喝过的甜豆浆递了过来,江一留还没回过神,江大海就唏哩呼噜大口的把那碗咸豆浆喝下了肚。

“砸砸——”江大海皱着眉砸了砸嘴,显然也不太适应那咸豆浆的威力。

“这粢饭糕好吃,你多吃点。”

江大海看儿子一直看着他,给他夹了一个粢饭糕过去催促他快点吃饭。

江一留低着头,喝着温热的甜豆浆,心底流过一丝暖流。

阮援疆喝着美味的咸豆浆,就着油条和粢饭糕,将父子两的互动看在眼底。

小宝这孩子看别人的事看的分明,可一到自己身上就迷糊了。也不知道他之前经历过什么,似乎对父母和他老伙计两口子有难解的心结,照理不应该啊,他们把他捧在手心还来不及,怎么会让他心底有了这么大的疙瘩。

越是聪明的人,外人的劝解就越听不进去,这心结只能由他自己解开。

******

阮袁青到的比他们预料的还要早,在吃完早饭没多久,侨务所的小徐就来了招待所,要带阮援疆他们过去。

“我要和小宝哥哥在一块。”

阮阮紧紧抱住江一留的胳膊,她可还记得上次爷爷说的,要把她送给那个伯伯的话,她担心自己今天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阮阮听话,小宝哥哥太累了,你看哥哥的眼圈都黑了。今天你先去见见袁青大伯,明天小宝哥哥再陪你一块玩。”

江一留指了指自己青黑的眼圈,一晚上没睡,眼底的乌青分外明显。

“那,那阮阮留下来陪小宝哥哥一块睡。”

阮阮扒着江一留不肯放手,扭过头看着爷爷的眼神都透着些许警惕。

“阮阮乖,你看伯伯难得来一趟海城,你就不跟爷爷去见一下伯伯吗,爷爷保证,今天绝对不会让伯伯把你带走。”阮援疆蹲下身,对着阮阮说道。

“对啊,袁青伯伯从这么远的地方来见阮阮,要是没有见到阮阮,伯伯该多伤心啊。”江一留看着阮阮,“小宝哥哥就在招待所等阮阮回来。”

江一留摸了摸自己一早替阮阮扎的小辫子,看她犹豫纠结的小表情,心头一软。

阮阮看了看一脸鼓励期待的爷爷和小宝哥哥,也没注意到爷爷口中那句话中强调的今天不把她送走,犹豫了良久,终于松开手,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小宝,你这些天就陪阮阮好好玩玩。”

江大海不知道儿子早已知晓阮阮会被送走的事,看着江一留,好几次想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爸,我昨晚没睡好,我想再睡会。”江一留打了个哈欠,往床上一趟,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行,爸也陪你躺会,等吃饭了叫你。”

这人生地不熟的,江大海也不敢往外头走,儿子还在招待所呢,他可得把人看好了。

江大海虽然不困,也躺到了另一张床上,拿出那张村里人委托他们带的清单,看了起来。这些年,在儿子女儿的教导下,他也识了不少字,这简单的清单还是看的懂的。

这字怎么花了啊,肥皂两块,这二怎么有四个横啊?

江大海觉得脑袋晕晕的,似乎闻到了一股好闻的花香,越来越困,终于支撑不住,整个身子歪倒在了床上。

“爸,爸。”

江一留看到他爸躺下,试探着喊了几声,对方似乎沉沉地睡了过去,还有鼾声传出。江一留利落地跳下床,把江大海有些歪扭的身子摆正,又替他盖上被子。

他想要出去也只能委屈他爸了,不过那香只是会让人睡过去,并不会对神经造成损伤,江一留在心里安慰了一下自己,朝着睡的死死的江大海说了声抱歉,拿起房间的钥匙,转身离开。

在他走了没多久以后,有一对夫妻模样的中年人和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来到了招待所:“同志,请问这是不是住了一个叫阮援疆的老人,他还带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姑娘,身边跟着一个四十多的强壮男子。”

坐在前台的小姑娘想了想:“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一对父子。”

小姑娘看了看一身干净整洁打扮的三人,也没什么防备心理:“不过你要找的那个老人今早跟着侨务所的同志离开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走了!”

那对中年夫妻中的妻子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焦躁地扯了扯丈夫的衣袖:“老头子要是真和堂哥走了那可怎么办啊,那可是港城啊,当初二叔分走了这么多好东西,可还全在他手上,老头子和那个小贱种就要去过好日子了,咱们儿子闺女还得留在这,我不管,你让老头子把我们一块送出去。”

“轻点声。”

阮袁申对着媳妇轻声呵斥道,现在虽然允许侨胞移民出去,可也不能大大咧咧在外头嚷啊,不怕别人给你带一个投敌叛国的帽子啊。

“二嫂。”站在他们身后的年轻男子说道:“跟爸一块回来的那对父子应该还在招待所,不如我们先去和对方谈谈。”

阮袁恕,也就是那年轻男子,阮援疆最小的儿子,也是海城工农兵大学的大学生,作为第一个站出来和阮援疆这个坏分子脱离关系的人,他受到了组织的极大褒奖,这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也是他得到的褒奖之一。

作为一个前途大好的大学生,对于哥哥嫂嫂嘴里一片繁华的港城,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现在最在意的就是老头子手里剩下的阮家宝藏。他不信老头子手里没有好东西了,反正他也要走了,那些东西又带不出去,何不留给他这个儿子。

二哥三哥和老头子一块走也好,这样一来,就没人和他抢那些东西了。

阮袁恕眯起眼,想起秀秀和他说的那些话,只要他能找到那批阮家宝藏,她的二叔就会提拔他进市委,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砰砰砰——”

跟前台的小姑娘问来了房间的位置,三人来到门口敲着门,可是屋里就只有一个已经昏睡过去的江大海,根本就不会有人来给他们开门。

“怎么没动静,该不是出去了吧。”阮袁申不确定地说道。

“真是的,两个乡巴佬不好好在屋里待着,往外跑做什么。”庄帆不满地咒骂了几声,“现在怎么办啊,总不能一直在门口等着吧,已经耽搁了半天的功夫了,少了不少工钱呢。”

阮袁申夫妇和老三阮袁宽夫妇现在都是双职工,可以说,倒了阮援疆一人,成就了其他所有的小辈,现在这些人的日子过得可比那些普通人舒服多了。

“下午让老三他们再来一趟,我就不信他们不回来了。”

阮袁申踹了一下门,对着身后的媳妇和弟弟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三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可显然,他们并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信心满满的几人显然没有考虑过被伤透心的阮援疆会不会答应他们这一系列过分的要求,在他们看来,哪有老子不原谅儿子的,只要他们认个错,赔个礼,老头子就应该感恩戴德的把他们迎回去。

此时的江一留一点都不知道他走后发生的事,他现在正穿着宽大厚实的破布大衣,脚上蹬着一双塞了几块增高鞋垫的布鞋,脸上涂了厚厚一层最深色粉底液,将脸用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守在海城最大的纺织厂的门口,观察着进进出出的工人。

“大姐,要精粮吗?”

江一留看到一个穿着整洁的列宁装,手上戴着手表,正准备推着自行车进去的中年妇女,乘着附近没人,上前在人耳边小声问道。

这话一出口,顿时觉得有些违和,这话怎么这么向后世沿街兜售小黄片的猥琐大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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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六零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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