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毛管事堆着一脸笑,明明天气寒冷却大汗淋漓,他作为安国公府外院的管事之一,自是深得府中几位主子信赖,走出去谁人不高看一眼,可惜这个惯例在楚王府却是屡屡被破。

换一个心窄气短的狂妄之辈,自是回去加油添醋大肆在主子跟前诉苦一番,也好博得上面的怜悯,顺便让萧家对穆谨亭产生厌恶感。

可毛管事这外院管事可不是当假的,既然能博得府上主子的信任,自然有他的本事。首先为人沉稳谨慎是必须的,且极会审时度势,尤其他在外院管事,对朝中一些事也知晓,自是明白现在可不是楚王求着萧家,而是萧家求着楚王,所以每次来楚王府身段都放得极低。

今日老夫人传来话,毛管事一听是来楚王府,心中直叫晦气,可主子发话了,他个做下人自然只有跑腿的分。出门之前,胡大娘特意点拨了他几句,他倒是对这次入楚王府大门有了几分信心。

他依稀记得半年多前可是自己将九娘子从兰陵接回来的,所以他也曾关注过九娘子,自然知晓当年穆谨亭和萧妧可是有几分小时候的情义在那。

有了九娘子这个敲门砖,想必这次定然能完成任务。

但是眼前这个眼瞎的门房连拜帖都不接便出言拒绝,要知道,他今日拿的可不是萧家的拜帖,而是九娘子个人的拜帖。

毛管事几不可查的直起半弯的腰板来,脸上的笑容也拉下了,斜着眼睛哼道:「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想着总是有几分眼缘,也不想为难你,可你这人实在是狗眼看人低,今日我可不是来跟你耍嘴皮子闲扯淡的,我是代表我家娘子来送拜帖的。

「你知道我家娘子是谁吗?是你家主子的亲表妹,是圣上钦封的懿荣县主!当年我家娘子陪同楚王殿下同行兰陵之时,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这拜帖你看都不看便拒之门外,小心让楚王殿下知道了,要了你小子的狗命!」

毛管事架势摆得极大,将这门房唬得一愣一愣的。

实在不能怨毛管事狐假虎威,而是素来有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一说,这门房守着王府大门,谁想从大门里头进去,便得先打通这一关,然而萧家因与穆谨亭不睦,每次还未入门在门房这里就被挡了,也难为毛管事扮得这副狗腿子的模样。

门房不由自主将那拜帖接了过来,翻开一看,上面确实写着懿荣县主的字样,不禁面露疑惑之色,到底是被毛管事给唬住了,招来另一名门房让他看住毛管事,自己则拿着那封拜帖往府里行去。

直到快到穆谨亭的书房外头,他才反应过来,不管这是不是什麽懿荣县主,她也是萧家的人啊!顿时感觉自己上了毛管事的恶当,可恰巧常顺从书房里往外走,他被看到了,只能苦着脸捏着那封拜帖上前。

门房已经做好被骂的准备了,常顺听完他的述说却面露惊疑。

自家王爷和九娘子约好本是这会儿要去私宅的,他才出来安排马车,没想到这九娘子竟然来府上了。

常顺素来跟在穆谨亭身边片刻不离,也知晓其中许多端倪,按理萧妧不会是这麽不懂事的性格,他又想起门房所言的浩大阵势,常顺面色沉肃地让门房等着,自己则扭身进了书房。

穆谨亭穿着一身出行的行头,正坐在案几前喝茶,见常顺如此迅速,抬眼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多想。

常顺靠近将拜帖恭敬地递上,又将从门房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完整的叙述了一遍。

穆谨亭搁下茶盏,接过拜帖来看,沉静了须臾,纤长的手指在案上点了点。

他是何等人物,说是生了一副七窍玲珑心也不为过,仅凭着只字片语便将大致的情形分析了出来。

如今摆在他眼前的就是两条路,拒还是不拒。

换着大半年前,他自是怎麽省事怎麽来,怎麽与自身有利怎麽做,就好比之前萧妧刚从兰陵回来之时,他觉得与她划清界限於己於她都甚好,便毫不犹豫的那麽做了。这是他的本能,是他之所以能在自己母妃逝世之後,小心翼翼地在萧皇后及成王的阴影下活下来所演练出来的本能。只要与己身有利,他不介意利用任何人,甚至不介意利用自己。

他一步步从忍着屈辱靠着他人苟活的小透明五皇子,变成深得承元帝宠爱、为众人所忌惮的楚王,他付出的代价超乎他人想像,但他甘之如饴,因为他知晓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不需要靠着任何人,哪怕那个人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是他的父皇,他也能震慑所有人。他会站在至高无上的地方,去俯视这浩瀚广阔的天下,这是他潜藏已久的野心。

没有人知道在外人眼中是个残废的穆谨亭竟会藏着这样的野心。

野心是什麽时候诞生的,他并不知晓,他只知道当他有这种想法之时,便一直朝这个目标努力着,为此,他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人人都说穆谨亭冷漠无情不似人,手段狠辣非常,是承元帝手里的一把快刀。大家都这麽宣扬着,似乎将自己捧得越高,多疑的承元帝便会忌惮他、嫌弃他、不用他,可他知晓自己有另一面,这一面只有承元帝知晓,他也是一个缺少父爱、渴望得到父亲认同的儿子。

而且他是个残废。

穆谨亭必须有弱点,至少在承元帝面前,他是有弱点的。

他知晓自己算不得是一个光明正大之人,他的许多行径都与正人君子大相径庭,可他并不介意,早说了,他从来都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而唯一令他破例的就是萧妧,明明早已计画好,却屡屡被打破。

从对赵王的那次小惩大诫,到动用宫中安下的钉子让承元帝对孟嫦曦产生厌恶感;从那次当着赵王等人对她另眼相看,到开始放弃从孟家那里动心思……

这些看似不显山露水,实则无人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大的心力。这种行为在他来看是极其不能容忍的,身处非常时期,他并不适合分散心力,却做了许多「吃力不讨好」之事。

穆谨亭不是没有分析过自己的心态,他知道这也许和那个梦有关,可更多的却是他想那麽做,没有理由,没有缘由,想了便那麽做了,就好比无人能想像出,本该在府中闭门思过的他,竟会安然的待在一处私宅中为一名少女恶补功课。

那麽此时面临的问题再度回到他的眼前——

拒还是不拒?

於大势来讲,他此时不该和萧家牵扯上,因为一旦和萧家牵扯上,虽不会对自己产生什麽太大的障碍,却代表会惹来无尽的麻烦缠身。

尽管他的理智是这麽想,可他却下意识撇除了这种想法。

他想起那次安国公府花园之事後,她的种种遭遇;他想起了梦中那个冷漠的他,无视她所面临的艰难处境及她所遭遇到的一切……

胸口突然蔓延开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伸出手指按了按心口,却并没有消除去。

那是不舍?

常顺见楚王面色晦暗莫名,便束手站在一旁未出声。

他太了解殿下的行为处事了,即使殿下许多时候心思是隐晦的,但他不同常人,素来跟在殿下身边片刻不离,自是知晓许多隐藏在暗处的东西。结果不用想,自是九娘子被拒之门外,虽然那个少女让他心绪颇为复杂,很多时候也是挺喜爱的,可非常时期自然该为大势让道。

跟随楚王久了,常顺的为人处事多少也有些肖似他。

「让人去迎她进来。」穆谨亭低沉的男音打破室中的寂静。

常顺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殿下!」

「你去。」穆谨亭又道,然後便不再去看常顺,而是端起案上的茶盏。

常顺即使有再多的话,因着有之前那次「以下犯上」的经历,如今也不敢多说,只能硬将话给咽了回去。他心中有些感叹,殿下大了,主意也多了,他不该过多质疑,且殿下一向胸有乾坤,既然这麽做,定然有自己的主意。

按下所有心绪,常顺应下後便往外行去。

而外头的萧妧正端坐在车中,太阳穴一阵一阵的发疼,心跳得很快,她已经许久未曾这麽沉不住气了。

莲枝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不禁出声问道:「娘子,您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勉强一笑。

莲枝虽是萧妧的心腹婢女,但她一向坐镇翠云阁,所以对萧妧在外面的一些事情并不知晓,甚至私宅那处也素来是小翠及大奎负责的。她虽不知晓这其中端倪,但也看出了自家娘子今日是被老夫人赶鸭子上架,心中自然不忿,可她是个婢女,不好说什麽,尤其车中还坐了另外一名婢女,她知晓这人是安荣院派来监视自家娘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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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安后宅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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