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他的眼神起初还是迷离的,定定地看着她一会儿,才叫道:「若澄?」

若澄点了点头,一只手被他抓着,另一只手在胸前握成拳,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亮得吓人。

「你喜欢朕吗?」朱翊深忽然问道。

朕?这是皇帝的自称!

若澄觉得他一定是喝醉了,出现幻觉,便说道:「你喝多了……」

朱翊深却捏着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回答朕!」

他的表情极其认真,言语之间的威慑力好像他就是皇帝一样。她没想过对他的感情能否算喜欢,可是每天想要见到他,跟他在一起就很开心,可以为他做任何事,甚至看到他跟别的女人亲近就会觉得难过,可能这就是喜欢吧?

她涨红了脸,声如蚊蚋,「喜欢……」

希望他幸福,更希望给他幸福的那个人是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念头就在心里疯长着,因为身分的差距,因为怕给他困扰,一直都藏在心里最深的地方。

朱翊深微怔,然後轻柔地摸着她的头发,「原来你果然喜欢朕……是朕瞎了眼睛,才没有发现,还将你嫁给那个人。」

他喃喃地说着,缓缓低下头,向若澄靠近。

若澄只觉得一个黑影压下,脑中轰然一声,本能地闭上眼睛,嘴唇被温热地擦过,而後肩膀一重,再无动静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他靠在自己的肩头,呼吸均匀,彷佛睡了过去。她松了口气,抬手摸着自己的嘴唇,心里又乱又甜。

他说的是梦话吧?她听不懂。但就想这样和他静静地躺着,贪恋他身上的温暖和味道,还享受把他当成一个男人的感觉。她以後不用再小心翼翼地隐藏、仰望,可以堂堂正正地跟他在一起了。

她忍不住翘起嘴角,只觉得前所未有地开心。

李怀恩端着水盆站在门边,没敢进去。暖炕上的两个人好像已经滚成了一团,他这个时候进去,岂不是太煞风景了?王爷平常真的藏得太深了,今日刚在皇上面前说有了夫妻之实,回府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

他偷笑,端着水退回主屋,让屋里的人都下去,还熄灭了外面的烛火。

若澄本来只是想陪朱翊深躺一会儿,可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窗外满天星辰,星河里彷佛也有好梦。

素云和碧云见若澄半天不回来,有点担心,一起到留园来询问。

李怀恩将两个人拉到旁边,将今天宫里的事情说了,然後道:「我刚刚看着,王爷和姑娘好像睡在了一起。」

碧云惊叫一声,捂住嘴巴。

「等王爷醒了,我好好问问这婚事该怎麽办。该报宗人府的报宗人府,该过六礼的过六礼,王爷的婚事怎麽说也得筹备一年,到那时姑娘的年纪也就差不多了。从现在开始,你们俩心里也得有数,姑娘的身分不一样了。」李怀恩心中为王爷立妃的事情不知盘算多久了,此刻说得头头是道。

素云和碧云齐声应是,同样高兴看到这个结果,因为这也是娘娘曾经的期望。想到她们以後不用离开王府,王爷能一辈子护着姑娘,就觉得这瓦剌王子还真是歪打正着,促成了一桩好事。

春天正是万物破土而出,枝头绽新绿的时候,晨光如流水,树上莺啭燕啼,扰人清梦。

朱翊深感觉到脸上被晒得暖融融的,头疼欲裂,想要抬手揉一揉前额,却碰到了一具柔软的身体。

他霍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中,衣襟稍敞,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再往上是修长细白的脖颈,然後是一张巴掌大、如美玉般莹润的脸蛋。

她的手环在他的肩上,睡相毫无防备,少女仍显稚嫩的身体,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还沾染了他昨夜的酒气。

朱翊深错愕,仔细回想昨夜发生了何事,但全无印象。

他把她的手从肩上拿下来,轻轻放进裘毯里,起身穿靴子。

他虽言明要娶她,但於他而言,她还是个孩子,他实在不能忍受自己对一个孩子动了邪念。他穿好靴子,刚要从暖炕上起身,腰上的衣裳忽然被揪住。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慢慢地回过头,看到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用小手抓着他。她整个人陷在背後的日光里,纯净、慵懒又带着几分惺忪可爱。

「你的酒醒了吗?头疼不疼?」若澄轻声询问。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在这里睡了一晚上。

「无事。」朱翊深说道,低头看了眼抓着自己的小手,迅速调整了呼吸,轻轻将她的手拿开,「我叫丫鬟进来。」

若澄感觉他像逃走似的,行色匆匆。明明她才是女孩子,应该害羞的是她才对呀,可她昨夜睡得很好,连梦也没作,有他在身边,就觉得莫名地心安。

他是个男子,浑身充满了雄性的阳刚力量,可她就是知道,朱翊深跟那个瓦剌王子不一样,不会伤她一分一毫。

素云和碧云很快从门外进来,双双向若澄道喜。

若澄不明所以,知道她们说昨晚的事,她红着脸道:「昨晚什麽都没发生。」

素云仔细看了看暖炕上,除了凌乱点,的确什麽痕迹都没有。

她笑着说道:「姑娘还小,等成亲时再圆房也来得及。总归王爷以後就是姑娘的夫君了,来日方长。」

若澄还不太听得惯「夫君」这个词,连耳根都红了,但心里就像等到花开一样欢喜。早上他拿开她的手的时候,大掌包裹着她的手背,掌心温暖厚重。从前若澄觉得那是哥哥的手,但今日却有些不同了。

那温厚的手掌,烫得她心里彷佛要烧起来。

两个丫鬟伺候她洗漱完毕,换了身乾净的衣裙,朱翊深已经坐在明间里等了。桌上摆了早点,有清粥、有豆浆,还有各种小菜和包子,还摆了两副银制的碗筷。

李怀恩正在端热菜上桌,看到若澄笑道:「姑娘,可以用早膳了。」

若澄从来没有跟朱翊深同桌而食过,这不合规矩,王府里也没有人敢这麽做,因此她摇头推拒,「我回去……」

「坐下吧。」朱翊深开口道。

若澄便乖乖坐下了,离他有些距离。

朱翊深吃东西的时候一般不说话,还是每样东西只碰一两口,期间李怀恩拿着本子,将府里的大小事拣要紧地说了一遍,语速很快。

等看到绍兴府三个字的时候,李怀恩看了正埋头吃东西的若澄一眼,停住了。

朱翊深察觉到,放下筷子,说了声,「你慢慢吃。」然後便起身跟李怀恩去东次间的书房了。

若澄才吃了小半碗粥,他这麽快吃好了?

她看向他坐过的地方,碗筷摆放得整齐,桌上没有一点的食物残渣,好像没人动过那些东西一样。她知道朱翊深素来自律,作息也很有规律,但是以前她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只觉得连衣食住行都要如此规矩,活着该多累啊?

他不跟着一块儿吃,她也没什麽胃口,喝完一碗粥,就让人把东西都撤了。

东次间的槅扇一关上,李怀恩走到朱翊深身边,小声说道:「商帮那边的人回话,这两年姚家给姑娘的钱越来越少,倒不是他们小气,而是光景真的大不如前了。姚老爷过世之後,姚庆远经营不善,卖了好几家铺子,今年终於是连老太爷起家的那间铺子都卖掉了。」

朱翊深本来是想让商帮的人照看一下姚家,毕竟姚家当年对母亲有恩,但姚庆远似乎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无论他明里暗里怎麽帮,还是把家业败了个精光。

李怀恩继续说道:「其实要不是王爷在暗中帮忙,他们家早几年就不行了……恐怕往後,也没法再给姑娘送银子了。」

当年若澄的母亲出事的时候,姚老太爷已经病重,姚家顾不上若澄,没过多久,姚老太爷就走了,姚老夫人打听到若澄被宸妃收养,就每年都往宫里送银子。

宸妃一分都没用,全都存在了钱庄里,後来姚老夫人也不在了,若澄的舅舅姚庆远依旧给若澄送银子。

姚家这一送便送了十几年,那笔银子也变成了不小的数目。

朱翊深问道:「姚家现在靠何为生?」

「每个月都要变卖祖上留下来的字画,过得十分不易。姚庆远的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是娇养大的,吃不得苦。女儿前些日子还退了婚,谁知现在四处找不到婆家。姚家现在这样,可是树倒猢狲散,谁愿意多个拖累?王爷,您看……」

朱翊深想了想,说道:「这麽多年,母亲的恩情也已经还清了,我不可能帮一辈子,随他们去吧。」

李怀恩低低应是。本来以为事情说完了,他可以退下,朱翊深又道——

「昨夜是你让若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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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养嫡女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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