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行猎属於玩乐,不是去战场,谈不上拖累。何况你只需做做样子,不用真的学会,我教你。」

朱翊深站在若澄的身後,双臂分别搭在她两条细小的胳膊上,一前一後地拉开弓。

她整个人陷在他的怀抱里,背靠着他硬实的胸膛,鼻间充斥着他的气息,连呼吸的节奏都乱了。她能切实地感受到他的力量,如山岳一般厚重。

朱翊深对准不远处的靶子,沉声道:「专心。」

若澄这才收了心思,专注地看着前方的红心,听到他在耳边说「放」,她便立刻松了弓弦。箭离弦飞出,「咚」地一声闷响,稳稳地射进红心。

若澄觉得这种感觉好极了,兴奋地跑到草耙面前,吃力地把箭拔了下来,又跑回来,像只见到食物的小动物一样。

「想学了?」朱翊深眼中含笑,问道。

若澄点头如捣蒜,殷切地望着朱翊深,眼神中全是崇拜。

她早就知道朱翊深是文武全才,文的方面已经见识到了,但大概有苏爷爷的珠玉在前,朱翊深到底略逊了一筹,可刚才射箭时的他,犹如天狼星一样,非常耀眼。

朱翊深道:「拉弓需要力气,还要长久的练习。你到时若想猎只动物,我帮你便是……」

她刚才不过拉了弓,还是他使的力气,掌心尚且留下一道红痕,实在是太娇气了。不过也是他跟母亲养出来的,以後嫁的也是他,娇气便娇气吧。

若澄却真的生了几分兴趣,跟着朱翊深有模有样地学起动作要领,可她发现没有朱翊深帮忙,别说射出箭,连拉弓都是件难事。

这世上要想做好任何一件事,不下苦工都是不行的,她研习一门书法,已花费了全部的心血,这人不过比她年长几岁,哪来那麽多的时间将这些东西都一一学好?

除非是把吃饭、睡觉的时间都用上。

朱翊深用的那把弓黑沉沉的,看起来就很重,若澄看到他射出一箭後,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右手的手肘。

「是不是牵扯到旧伤了?」若澄连忙问道。

「无事。」朱翊深握了握拳头,手肘处的疼痛却越来越剧烈。他的眸光暗沉,彷佛看不到底的深潭。他这是自己跟自己较劲,不惧疼痛,只是不能忍受形如残废的自己。

前生这个恍如魔咒一样困扰他的心结,到了今生还是无法彻底解开。

他又要尝试拉弓,若澄立刻拦道:「不可以!你的手还没恢复如初,强行引弓,恐怕会加重伤势。你刚才说行猎不过是玩乐,既是玩乐,你不要对自己那麽苛刻。来日方长,总有法子让它慢慢好起来的。今天咱们就不练了,好不好?」她轻摇朱翊深的手臂,目光中含着哀求和关切。

本来这种时候,连李怀恩都不敢劝的,生怕触怒朱翊深。

他的内心世界固若金汤,绝不许人碰触,但在若澄说完这番话以後,朱翊深竟然垂下弓,未再坚持。

若澄回头对李怀恩说:「快去请个大夫来给王爷看看手。」

李怀恩应是,连忙躬身退去。

大夫很快就来了,给朱翊深仔细检查之後说道:「王爷的手伤的确还未痊癒,不能操之过急了。那铁弓实在太重,反而会加重手臂的负担,王爷可先挑选轻便一些的弓箭,等到适应了,再逐渐增加重量。这世间万事万物的生长皆有规律,应当顺应,否则容易适得其反。」

若澄在旁边不住地点头,然後看着朱翊深,直到朱翊深应了大夫,她才松了口气。

大夫又给朱翊深扎了几针,留下一瓶舒筋活络的药油,并教了怎麽使用之後,才提着药箱离开了。

若澄看着朱翊深微微有些红肿的手肘,想像不到当初摔断的时候该有多疼。那之後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不能提重物,亦无法拉弓练剑,内心又该有多煎熬?就像雄鹰被折断了翅膀,又害怕被人看见,只能自己躲起来舔拭伤口……

这个人,怎麽这麽让人心疼?

她走过去,俯身抱住朱翊深,轻声说道:「哥哥以後若是疼或者难过,一定要告诉若澄,不要自己忍着。」

朱翊深愣了一下,只觉得抱住自己的身体无比温暖有力,目光一柔,抬手拍了拍她的背。明明还那麽小,却彷佛他才是脆弱的那一个,她想拚尽全力地去守护他。

她身上甜甜的茉莉香气,像是一场春雨,点点滴滴地落进了他的心里。

【第二十三章清溪公子在眼前】

这日,朱翊深给朱正熙讲完课,恰好宁妃驾临东宫,朱翊深知他们母子定有要事相谈,便向朱正熙告辞,他从东宫出来的时候,恰好遇到宁妃。

宁妃含笑道:「晋王教太子辛苦了。」

朱翊深行礼,「这是本王应该做的。」

宁妃微微颔首,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晋王教了太子之後,太子的确是乖顺了许多。

「听说王爷明年要立王妃。等宗人府定下日子,务必让我知道,我好送上贺礼,聊表心意。」

宗人府管皇室诸务,婚丧嫁娶等大事还要协同礼部来办,等讨论几个来回,定下黄道吉日,怎麽样也要到秋天了,何况以若澄的出身,想必中间还得横生些枝节。

「宁妃娘娘有心了,本王先告退了。」朱翊深拜了拜,转身离去。

宁妃看着朱翊深离去,怅然失神。

她既期望这个人将来能够真心地辅佐太子,又担心他会是太子最大的威胁。她从端和帝那里听过当年先皇请高僧给晋王批过命格的事,「飞龙在天」这四个字,一直都是端和帝的梦魇。

而且那年她随还是鲁王的端和帝进京,无意中听到宸妃身边的宫女说起,先皇欲册立朱翊深为太子,是宸妃跪求先皇收回了成命。先皇的九个儿子,有的羽翼已丰,有的外戚强大,只有宸妃——这个孤立无援的母亲设法想要护住自己的孩儿,不被皇位之争所伤。

然而纵使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朱翊深也未能在皇权之战中幸免,如今战战兢兢活着的晋王,敛了一身光芒,如沉到深海里的宝珠,那一身可定天下、可安江山的本事,也变成了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不知宸妃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是否後悔当初先皇在世时,没有奋力一搏?

宁妃倒不是同情朱翊深母子,而是同为母亲,她也要守护自己的儿子,但她比宸妃幸运许多,她的儿子也比朱翊深幸运。

怕就怕,有一日那条真龙重回九天,翻云覆雨,他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命。

「母妃,怎麽站在这里不进去?看什麽呢?」朱正熙从宫中走出来,好奇地探了探身子问道。

宁妃收回目光,慈和一笑,「没什麽。」

朱翊深在狭长的夹道里走了几步,一直觉得身後有道目光追寻。他大概能猜到是东宫门前遇见的宁妃。

作为太子的生母,难免跟端和帝一样,担心他这个皇叔要夺走太子的东西。

但这皇位,还真不是人人都趋之若鹜。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追上来,身後有人叫他,他回过头,见到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眉目庄重,衣袍被夹道里的风吹得飞扬起来。

他向朱翊深行礼,说道:「微臣有几句话,一定要与王爷说。」

朱翊深知道他,如今的太子伴读沈安序,沈如锦的二哥,日後的都察院佥都御史,算是个人物。

他原本是朱正熙一手提携的,在前世自己成功夺位之後,很多朱正熙的旧党为了文人气节,不是与他对抗落个身死的下场,要麽就是愤而辞官,归隐山林,沈安序是少数几个识时务的人。

他现在还是朱正熙的伴读,下一次科举会中探花,从而步入仕途。

「何事?」朱翊深淡淡地问道。

「若澄自小养在宫中,受太妃和王爷的养育深恩,原本她的终身大事沈家也无权过问……」

沈安序顿了顿,继续说道:「但若澄怎麽说也是沈家的女儿,草民身为其兄,有些话不得不讲。王爷未行大婚之礼,便将若澄收用,这与妻礼不合,於她名节亦是有损。王爷若当真想娶她,应按礼制,将若澄送回沈家待嫁,直至大婚,再堂堂正正迎入王府。」

朱翊深看了沈安序一眼,他是怕自己欺负他的幼妹吗?

「我回去问她。她若愿意,我自当送她回沈家。」

朱翊深说完转身欲走,沈安序握了握拳,箭步上前,咬牙低声道:「若澄尚小,万望王爷怜惜。」

只要想到那个娇花一样的人要承受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沈安序便觉得难过。他们沈家没用,护不住她,更没办法跟朱翊深抗衡,只能退而求次,希望朱翊深能暂时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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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养嫡女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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