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苏醒
“阿婆要死掉了，阿婆走不动了。”说话间，小姑娘哭得惨兮兮的，眼泪和鼻涕挂了满脸。
公孙朗心中不忍，将小女孩儿抱起：“别急，你阿婆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在小女孩儿的指引中，公孙朗到了一处院落门口。
在诸多院落中，这个院门显得破败苍凉，公孙朗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小女孩儿揉了揉眼睛，指着褪了红漆的门说道：“就是这里，阿婆在。”
公孙朗抱着她进了院子，借着月色看到门前排排坐着一群孩子，大的大约十二三岁，小的不过四五岁。
几个人都睁大了眼睛看向公孙朗，身处贫困却依旧清澈的眼神让公孙朗心中一酸。
他进了屋子，看见床上一个老妪，只盖了一床薄被子，奄奄一息。
她感受到有人来，勉强偏过头，看到公孙朗，浑浊的眼睛里似有欢喜：“公孙……将军。”
这是他和阿离一起看望过的老人，她在战乱后收养了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如今她年迈地走不动，却强撑着不肯死，为这些可怜的孩子吊着最后一口气。
“是我。”
公孙朗在一个矮凳上坐下，小女孩挣扎着，从他的怀中下来，手扒着床沿，大声哭着，声音崩溃。
公孙朗从未听过这么绝望的哭声，这哭声比成人的苦更凄凉。成人已经有了自己的路，尚且有来日可追。
可这些孩子不谙世事，只知道可以依靠的人没了，那有什么来日，就连是否能继续活着，都成了未知。
“我老了，死不足惜。”老人说话缓慢，音量很低，公孙朗低头听着，不免心中又是一酸。
“这些孩子，本就……可怜，若我走了……谁来养他们。”老人眼里流出浑浊的泪水。
她与这些孩子非亲非故，可她孤身一人，这些孩子让她老来不至于孤独，但她若走了，也放心不下。
谁来养她的孩子啊？
小女孩儿哭声更大，外面的五六个孩子也进了屋子，他们依偎在床边，也都哭得泣不成声。
老人勉力想摸一摸孩子们的头，却做不到了。只能展现一个苍老的微笑：“好孩子，不哭。”
公孙朗知道，如果不安置好这些孩子，只怕阿婆死都不会瞑目。
他如今孑然一身，收养这些孩子，倒不成问题。
“阿婆，若是您走了，我来养这些孩子。”自从皇宫中出来后，公孙朗时常觉得内心萧索，若是有事可做，大概会好些。
更何况，他知道，若是慕容离在，定不忍这些孩子无处容身。
阿婆老得动不了，只能看着公孙朗，公孙朗不忍看她，料想她面上也是无尽感激。
夜色沉沉，有人可点蜡烛照亮黑夜，却无法挽留时光，不老不死。
阿婆在三天后与世长辞，公孙朗看完了戈城，只觉以前的欢乐场，也变成了怅然地。
好在，他还有家，一个为心中至爱准备的家。
又过了十几日，公孙朗和孩子们安葬好阿婆，便离开了戈城。
山水相依，旧时搭建的木屋还在，桌子上还有未来得及收起来的红线和嫁衣。
公孙朗带着六七个孩子，在门口处停下。
最小的孩子小名叫妞妞，她不过五岁，还不能走太多路，所以一路上，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公孙朗怀中。
她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哥哥很伤心，一抬头，便看见公孙朗的眼睛似有泪光。
“哥哥，呼呼，不痛了。”妞妞对着公孙朗吹了吹。
余下几个孩子也抬头仰望公孙朗，他们还太小，小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已经发生的意味着什么。
当岁月轻轻拂去公孙朗的冷漠与桀骜，最终剩下的，是无奈的温柔。
他低头，揉了揉妞妞的软软的头发，温和道：“哥哥没事，哥哥只是，太想家了。”
空气里弥漫着柴火闷着的味道，烟气呛得她嗓子疼。
慕容离睁开眼，看到陌生的地方，窗外茫茫一片白色。
她慢慢起身，觉得浑身无力，好似很多年没有活动过似的。
浓浓的烟气从隔壁的屋子里冒出，浓得像失火了。慕容离袖子掩鼻，走到那屋子的门前，看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面色却很是清秀的人。
一个陌生的小男孩。
慕容离并不知道她已经几年没有说话了，只觉得嗓子好像不是自己的，如今一吸气便被呛得死去活来，她轻咳了几声，那个正一股脑往灶里添柴的少年突然抬头。
“啊——”
一声尖叫，冲破浓浓烟气，慕容离被吓到，差点儿向后仰摔倒，她的手连忙扶着门框，才不至于狼狈倒下。
“你你你，你这女人吓我一跳。”小少年被烟气呛得死去活来，眼睛泪汪汪的。
慕容离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无奈道：“小孩儿，你讲不讲理，你也吓我一跳。”
星宿好看的眉毛皱了皱，嘟囔道：“还以为这一个大美人多温柔，没想到这么刁蛮。”
闻言，慕容离瞪着他，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人说刁蛮。
“你这小孩儿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家大人呢？我要感谢你家人的救命之恩。”慕容离环顾四周，确认她不曾来过这里，这小孩儿个头很高，比她还要高一点点，但看行事作风，不像救她的人。
星宿一听，秀气的脸垮下来，将柴火一丢，大声哭起来，哭声凄惨，让慕容离一头冷汗。
“你哭什么，是我太凶了吗，对不起，我就是觉得自己晕了很长时间，有些不适应。”
慕容离艰难地组织话语，觉得睡了一觉，脑袋都不太好使了。
“呜呜呜——”星宿看了一眼慕容离，哭得更惨了。
“小兄弟对不住，你快别哭了，鼻涕都滴衣服上了。”慕容离有些懵，这个小少年哭功着实惊人。
哭便哭了，可他一直哭，她问不出话来啊。
“小兄弟，你不要哭了，都说男人不许哭，哭哭啼啼的，多丢人。”慕容离也没劝过小孩儿，并不知道怎么劝。
此刻，星宿的脸黑了，边哭边反驳：“我才十六岁，不是男人。”
说罢，哭得更凄惨了。
慕容离无奈，只好忍着烟熏气息，扶着门框看星宿哭完。
等星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慕容离又擦了擦脑门上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