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回、莲花

深坑之下，冰冷的炁息席卷大地，大和尚端坐在坑底，双手合十，盘腿坐在那里，天幕中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却是一瓣粉白色的莲花，沈良抬起头，看着莲花花瓣慢悠悠的落在地上，融入泥土，却是消失不见了。

沈良有些错愕，这里是他的炁场，怎么会有莲花出现在这里，又是一片莲花花瓣飘落，晃晃悠悠的挂在黑毛驴子的身上，顷刻间，一缕青烟，黑毛驴子的身上竟然焚烧出一道口子，泛着潺潺黑血。

沈良面色微变，炁场的规则在于他的心境，黑毛驴子便是规则之一，缘何会受到这样莫名的伤害，抬眼间，天幕中已经有大片莲花花瓣飘落，如同漫天大雪，周围的景致开始扭曲，四下的环境也开始分崩离析。

大和尚口中念念有词，那些落在地上的花瓣笑容与泥土之后，竟然缓缓长出巨大的绿叶，叶片上莲花朵朵，宛若盛夏一般，和尚身下浮现出一个莲花坐台，清风拂过，鸟语花香。

莲花花瓣漫天飞舞，向四周扩散，不多时，大和尚身后已然是一片花海，沈良身前的街巷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他向后退了两步，脚下地面上莲花花瓣落地生根，黑毛驴子但凡是碰到那些莲花，便会青烟四起，滋滋作响，在身上留下一道伤疤，与此同时，莲花也会凋谢。

子语看着眼前奇异的景象，一边阳光普照，繁花似锦，一边红月当头，黑驴开路，一时间仿佛置身在一片光怪陆离的空间中，少年打算靠近一些瞧瞧，却是被身旁的弓长张按住肩膀。

弓长张脸色有些难看，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伤痛，还是眼前的情景，他摇摇头，“眼下两个炁场撞在一处，相互蚕食，咱们被置身于两种规则的角逐中，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子语闻言，不由得多看了那个大和尚一眼，上次印证心境，那个大和尚果然没有尽全力，一个感悟出炁场的手异人，自己当真是有些眼拙了，他忽然想起那个大和尚以瞋恚入定，而城中忽然多了那么多暴怒的游侠，定然是受了这个大和尚的影响，如此看来，这个大和尚的手段，已经能够影响世人了。

沈良面色凝重，他或许也没有想到，这个忽然出现在这里，瞧着平平无奇的和尚竟然是如此棘手的一个手异人，黑毛驴子与漫天花瓣互不相让，沈良狠狠地冲着一旁啐了一口，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周边小镇有这样一个厉害的和尚，眼下这个和尚竟然胆敢挑战自己的规矩，简直是自寻死路。

大和尚缓缓站起身，褴褛的衣衫微微鼓动，他不再是双手合十，而是以莲花指立在身前，肃穆的面上不怒自威，和尚身后隐约有一尊佛陀，在天幕中忽隐忽现，和尚默念佛法，含苞待放的莲花朵朵开放。

天苍苍，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读十遍，一夜睡到大天亮……

巷子里再次响起这个歌谣，如哭如泣，血红色的月亮变换成婴孩儿的脸庞，顷刻间，刺耳的哭声充斥着耳边，地面上出现一缕缕黑气，凝儿不散，渐渐地，竟是凝聚成满地的黑毛驴子。

大和尚身后忽隐忽现的佛陀慕然间抬起一只手，缓缓放下，一声木鱼的清脆声响扑面而来，漫天莲花飞旋，恍若大雪纷飞，卷向对面，与此同时，那只数丈高的黑毛驴子一声嘶吼，满地驴子黑压压的闯了过去。

一时间风云变幻，刺耳的撕裂声充斥着耳膜，子语只觉得眼前风沙阵阵，几乎不能视物，弓长张一把抓起少年的手臂，向远处急奔，转瞬之间，两人在街巷与莲花的交错空间中已经不知道跑出去多远，背后轰然巨响。

两人扑倒在地，身上一阵刺痛，呼啸的风声如刮骨刀一般，让人头皮发麻，子语捂着嘴巴咳嗽几声，周围满是零落的石屑以及铺天盖地的土壤，他挣扎的坐起来，眼前有些昏暗，伸手触及到一条胳膊，半个身子埋在泥沙下面，他翻身爬起来，又拉又拽，将那人从沙石中拖出来。

定睛瞧去，却并非是弓长张，而是不知生死的韩云少，在鼻子上探了探，还有气息，子语松了口气，他环视四周，两旁皆是楼宇的残骸废墟，镶嵌在泥土中，而身下土壤有些潮湿，头顶上有一个缺口，有光亮透进来。

他晃了晃脑袋，渐渐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地下。

撑着身子站起来，尽管身上钻心的痛，不过只要还能站着，这些伤痛对于少年来说，犹如家常便饭，打小他便习以为常，活动活动酥麻的手臂，将躺在地上的韩云少扛起来，向着那个缺口走去。

缺口并不算高，不过依着少年眼下的身体状况，又要扛着一个人，着实有些捉襟见肘，从缺口上爬出去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几乎耗光了身上所有力气，将韩云少放在地上，他仰身躺下来，大口喘息。

抬眼间才发现眼前的地貌已经面目全非，这里既没有街巷，也没有莲花，而是依旧身处那块儿青石平台，只不过半个青石平台以及连接上下的阶梯皆尽被毁，整个地面像是开春之后的土地，翻了又翻，犁了又犁。

地面凹陷，屹立在不远处的摘星楼被削去一半，原本地势高于鹿台上城的小庙，已然与上城齐平，子语不禁有些愕然，两个手异人炁场相撞之后引起的爆炸，竟然堪比大军压境后的狼藉。

耳边传来一些轻微的响动，子语从地上爬起来，放眼望去，一个斜插在地面上的石柱之上，站着一个人影，衣决飘飘，双手合十，手臂上有一些划痕，肩头被血水染红了。

正是大和尚无法无天。

他目光如炬，凝视着对面土丘上站着的一个少年，少年的样子更为狼狈，嘴角有殷红渗出来，上身衣衫尽毁，胸前焦黑一片，额头上也是有血水流淌到脸颊上，他只是随手抹了抹。

少年腰间别着一个木头面具，他吐了口气，手指在上面轻轻敲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