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回 拜神坛土地奏疫情 闯天宫怪魔断归路
侯镇里，路边有一处祭台，众人各插燃香，默默祷告，跪拜天地。
马公子的马车，老马识途，还没走到祭台处，自己就转下了路，奔马家走去。宏正与马公子家人见了面，通报了马公子和慈化寺的情况，也说明了来意。马家知道道人是来施药除瘟疫的，把家里的大锅腾出，三旺开始熬药。
宏正奔祭台与乡亲们见面。大家一听说道长是来送药的，都纷纷聚拢过来，问这问那。
马车栓在马家门前，太小儿坐在车上。他看师傅走向祭台与大家见面，却见已经黑下来的天色里，祭台上下，尽是鬼形攒动，魂影丛丛，有的哭号，有的怪叫，祭台上的供品，像是没有了主，被他们随意分享。一个服饰端庄的长胡子老头儿，不拿供品，却捧起了香火，托在了空中，口中念念有词。太小儿忽然看明白了，那是土地爷爷向老天爷禀报灾情呢。
太小儿起身上前，问候道：“土地爷爷好。你干什么呢？”
土地看是一个童子，“嘘”了一声，小声说：“别出声，老天爷。”说完了，合掌的手，食指单立起来，往天上一指。便又磨叨起来。
太小儿仰天看去，“咦？那景象好熟悉。我在莒县见过的。”
土地爷爷拜完了天，回过头来带着笑意说：“你刚才说什么呢？那景象你好熟悉？”
“是呀。”
“开玩笑。那地方谁能去得？”
太小儿忽然想起那是自己擅自闯上去的，急忙改口道：“啊，我做梦了，好像。”
“随随便便的人到了那里，可就只有一去不回了。再说，要是那上面来往那么随便，这地方的瘟疫情报也不会拖延了这么久。”
“那天上也有魔鬼劫道吗？”
“天上宽广，那是神仙的去处，哪里有魔鬼。你若去得，天上可是妙不可言。”
“那你怎么报不上去啊？”
“你这小童子倒是问的挺执拗，爷爷是个小神，位卑言轻，我一个小小的土地，谁把我这末等品级小官的话能当回事呀，况且我一个人说话，也是孤掌难鸣啊。哪怕有一个人能帮我说个话，给我一个证实，天官不说我的话是虚报，我就烧高香了，这些你将来就知道了。”
没有半个时辰，镇上的人们都来到了马家门外。土地忙着查看灾情，太小儿也回到了马车上。刚才和土地爷爷的话，又让他的思绪飞旋起来。瘟疫情况要报送天庭，这是不能耽误的，那上面我都能上去，土地爷爷怎么瘟疫情报都报不上去呢。太小儿想着想着，又有了打算。我能上去，我去告诉玉帝，或者告诉哪个圣人，把这里的瘟灾也能转给玉帝，不是就解决了吗？他把师傅告戒他的话又全都忘了。
太小儿灵形晃动起来，跃跃欲试，三旺早看见了太小儿举止异常，知道它又要出灵，上前搂住他道：“你又有什么情况了？我帮你。”
“我想那么。”
“哪么？”
太小儿用小手往天上一指，三旺明白了，他看四下里黑乎乎的，担心起来，他想阻止，见太小儿已经把眼睛闭上了。
太小儿要出灵上天，三旺也心里明白，他搂住了太小儿，看他运足了气力，与每回不一样，心里也没了底数，担心地问道：“这天这么黑了，你要多长时间？我可马上就要干活了。”
太小儿听了三旺的话，急忙收住了心神，他也闻到了药味，只好扫兴地说：“啊，没事儿，我还是困了。”
“嗨，弄了半天是困了。”三旺嗔道，“我还以为你又要办大事呢。分完了药就没事儿了，一会儿叫你随便睡。”
一锅汤药很快就分发完了。太小儿看师傅有了空闲，问到“师父，土地爷爷刚才就在这儿，你看到了么？”
宏正笑道：“看到了，这土地掌管一方民情，职守还算尽心，只是这等虚套，岂能把瘟神驱走？”太小儿听师傅一说，急忙摆手说道：“不是的，他是和老天爷说话呢。”
“哦？怎么回事？”
“他说了，他说这里几年就有一次这样的灾难，祈求老天爷想个办法，可是他报告几次了，也不知是报告送不上去，还是上面没人管。”
三旺道：“不可能报不上去，更不能没有人管。大明的朝廷不济，天上的神仙不可能也这样吧。派来一个神仙不就把问题解决了么？”
太小儿听了说道：“神仙下凡最好，来了就能把瘟灾打跑了。”
宏正笑道：“哪有那么简单，神仙也有自己的事，没有擅长的，下凡也难成能人，根治瘟疫，那是要脚踏实地啊。不挨边儿的谁也不愿意下来，弄不好了，身败名裂，连天上也回不去了。没有谁愿意来。”
太小儿急了，喘过几口气说道：“可是，可是他自己说，说是孤掌难鸣，只要有一个能帮他说话的，好像就能落实了。”
宏正道：“别急，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事没有这么简单，不过咱们可以帮他一把，助他一回，这也不费事。”宏正说完，扭头看看还没有散尽的人们，还围在祭台前，便匆匆走到台前，燃起了香火，栽上了香炉。
太小儿看师傅两眼一闭，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举起剑指手形，指向四方，转过一圈，忽然直指天空。已经完全黑了的天空，渐渐地，泛起了一团柔柔的亮色，土地拜天报灾情的天象又出现了。太小儿从来没见过师傅拜天，也想见识见识，便不动声色地看，却见师傅身动灵不动，原地又转了一圈儿，指天的手形一收，向下一挥，天上那一团亮色，聚成了点，顺着宏正的手势，向着北方，坠入了大地。
一个乡民，正烧纸祭祖，一抬头，透过青烟，看见了那道青光，喊道：“有天光降下，想是有神仙下凡了。”
宏正收住了法力，把眼睁开，看了看议论纷纷的村民，又扭头问三旺道：“刚才我做的法术，你都看见了什么景象？”
太小儿抢着说：“前边的和土地神弄的差不多，后面的和土地神弄的就不一样了。”16读书www.16dushu.com
三旺道：“刚才我看，有一流星坠向祭台那边去了。正是咱们北去的方向，明天咱们路过那，正好去看看。”
“那是一道仙光。”一个声音从祭台后面传了出来。太小儿眼尖，看是刚才那个自称末等品级小官的土地，急忙上前喊道，“土地爷爷。”
土地身傍祭坛，烟火缭绕中显出了身形，众人见了，纷纷拜见。土地为宏正而来，顾不上众人，走到宏正面前一拱手，说道：“道长果然厉害，老天爷即刻能应准了，实为道长相助，下官多谢道长了，多谢各位了。”
三旺问道：“刚才那天上的光，真是有神仙下凡来了吗？”
土地道：“刚才那神光就是上天在看人间的势脉走向和风水的归结点，虽然不是神仙下凡，但也是对神仙下凡的指引，看来这事，不久的将来就会有着落了。”
宏正说：“在你这地界拜天，果然有些阻碍，神光有降也不知是哪儿来的。不过上天有了反应就行，也算我没白来。帮你给本地解决点儿实际问题就好。”
土地说：“这就不错了，能出世一个神人，与瘟神抗衡就行。”
三旺问道：“神仙下凡，来这里施展一个法术，一夜之间，瘟疫不就没了吗？怎么神仙办事也这么麻烦啊。”
宏正笑道：“不是什么都能用法术就能解决了的。人要想真正解决人的问题，还是要靠人自己的能力。不能什么都依赖神仙。神仙与人，隔灵隔魂，什么法术也会不起作用的。能下凡一个神仙，化身一个能防瘟治病的好郎中，这是最实际的。”
土地说：“还早呢，没有这么快。这等事，神人也要有酌择，若是变成郎中，需要再来转世，快了也要三四十年，若要来的慎重，或许还要等个上百年。”
三旺一听，说道：“这是开什么玩笑，我本想现在就见识了，这难道还要等到下辈子才能赶上吗？”
太小儿说：“那算什么，我还约个五百年呢，你下辈子也比我的快。”
三旺说：“这一路，咱们尽给别人帮忙了，你看人家一世出文人，两世出郎中，你虽然不是自己的母子相见，还约了个五百年呢，三世四世也够了。现在就是我还没有着落呢。”
太小儿问：“你有什么着落？”
“我拜师傅没有着落，学道没有着落，是归俗还是出家，也没有着落。”
“那我呢。我找妈妈，才是没有着落呢。”
三旺说：“那也算有着落了。你至少也和千年寻子的断臂妈妈约定了五百年，就是你认干妈，她认干儿，也是有个盼头啊。”
土地说：“你们都是好人，心里想的，早晚都能实现。这叫好人终究有好报。但愿你们的到来，也能给我的镇上带来好运。下官还有事，就此告辞了。”
宏正看土地脸色晦暗，说道：“土地连日劳顿，也该歇息了，”说完，冲土地拱手道，“恭送土地。”
“但愿这候镇上不再死人了。”土地回了一句，身影已经远去了。
大街上的人们渐渐散去了，师徒三人也在马家住了下来。
夜深人静，太小儿躺下了却没有了睡意。一天的经历，慈化寺救痴书的书生，深山见断臂的高母。三旺的话，最让他心里打鼓，五百年后认干妈，这不是说我这一次上京城，找不到妈妈了么？“不对不对，三旺说话不灵。”太小儿不知道，这话说出口没，睁眼看三旺睡了，这才安下心来。
太小儿忽然想到了土地。土地是当地的神官，一定什么都知道。他还说了好人有好报的话，他一定知道我妈妈。太小儿想到这，急着要见土地，不觉灵形飘动，魂影已经出了房门。他还没走上大街，却见鬼影簇拥在街边的祭台四周，却没有土地的身影。
他不敢前行，退回了马家，一步跳上了房前的马车。刚才师傅做法，天上的神仙怎么就能下凡了的？我去过那，只有红墙，也没看见有神仙往来的天门呀。他抬头看，土地拜天处，那紫气蒙蒙的光色虽然暗淡了，但景象还在，那景象虽然高远，他却十分熟悉，那是在莒县浮来山上，追随三圣人觐见玉帝时路过的地方。太小儿自从那次闯上天庭，被师傅说了，嘴上说不再想这事了，可那么迷人的去处，岂有忘却。
“要不是刚才三旺拦住，我就上去了。”太小儿这样想，不觉灵体飘起。身后留下了一道灵光，再看侯镇也远去的无影无踪了。
太小儿又来到了紫气蒙蒙的光景中，这次他蜷缩了灵影，稳住了心神，看四下静悄悄的，心想：上次我只进去了灵耳听声，这次我还要看看里面的热闹，要是见了玉帝，我就替土地爷爷告诉他侯镇的瘟灾，还有五柳村的瘟灾。
太小儿踏上祥云，探入紫气，朦朦胧胧中，眼前忽然一亮，站稳脚跟再看，眼前又一番景象。红云升腾，仙雾弥漫。幽影老树新，奇花异草艳。身后夜色依旧在，面前世外又一天。
“怎么怎么？”太小儿惊喜地喊出了声，“太阳早就落山了，怎么还在这儿呢？哈哈，太好了，原来天上没有黑天。”
太小儿边走边看，看的眼花缭乱。他向光线来的方向看去，却见雾气蒙蒙的远方，紧贴着地平面，有一个圆融融红艳艳的大轮盘，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红光里透着淡淡的金色。
一丛灵树，两杈仙枝，由下而上，缓慢地伸进了太阳。太小儿看的凝住了心神，也打乱了他的思路。他东看看，西瞧瞧，前次的路径也不记得了。云雾里不时地传来一些声响，树枝间偶有几点怪鸣，他环视周围，忽见左边树枝上趴着一只怪物，黑三角的脑袋，比自己的脑袋还大。这怪物二尺长的角须，像摇起的鞭子一样向这边探来，须下一双颚螯钩相对，展开来，有一尺还宽，合两合，发出了两声响，正是刚才听到的几点怪声。太小儿看的明白，这是一只大蟋蟀。再看这蟋蟀，两只玉泡眼如同碗大，放出黄莹莹的光来，死死地盯着太小儿，后腿暗中蹬了两蹬，有蓄势待发之意。太小儿看它一动也不动，忽然意识到，这是蟋蟀要向自己攻击，“呀”地一声，撒腿就跑。跑了一程，太小儿的心跳个不停。他感觉后面没有了动静，停下了脚步，想想刚才的景象，他知道走错了路，正寻思该往何处去，忽然感到身后有空气扇动，扭头一看，一只斗大的蝴蝶，抖动着翅膀，挑出了斗彩连珠须，摇动着雾气，探向太小儿，脚下却是在慢慢地往后退，太小儿虽然一惊，却见蝴蝶没有獠牙自然不怕，正不知如何是好，蝴蝶忽然张开翅膀，扑打两下，起在空中，惊慌地飞走了。
“我的天儿！”太小儿一声长叹，虚惊过了，忽然看地上有阴影向自己移来，太阳在西面，哪里来的云彩？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黑鬼一样的巨灵，伸出大手，向自己抓来。太小儿哪有时间想，“呀”地一声，撒腿就跑。
太小儿穿进树林，钻入迷雾，慌不择路，一心逃命。脚下也有腾雾的感觉，两边也有过耳的风声，忽然，他钻出红雾，眼前天色亮丽。他四下看，没有了黑鬼的形影，却见眼前是一道绿脊红墙。
“嗨！”太小儿禁不住喊出声来。他见到了第一次来时见过的大墙。太小儿宽宽地松了一口气，叹道：“太不容易啦，这回可把老天爷的住处给找到了。”他一个跳跃，攀上墙头，看看墙那边静悄悄的，这才静下心来想：我是回家呢，还是再看看呢？他回头看了看来时走过的夜色，迷雾笼罩下的黑暗里，似乎黑鬼还在等他。太小儿对归路望而生畏。老天爷的地方，一定一定没有魔鬼。想到这，把觉得心地坦然了。他飘身落下红墙，潜入了大墙内的花树间。
太小儿耳听眼看，透过草木，见不远处有一座辉煌的宫殿，金光烁烁，瑞气蒙蒙。太小儿灵耳中，也没有动静，心想：那是不是老天爷住的房子呀？他不敢直去，便绕侧前行。前面通路，一道花墙开了个圆拱门，门上有字：玉泽园，天节园。他穿门而过，抬头看，大殿门旁一块牌匾，也写着三个字：“宝晖阁”。太小儿这才稳住心神，四下一看，园中果然彩雾翻滚，云光灿灿，大殿前后有几株幽幽叠叠的怪树，园中远近有几处彩光点点的怪石。太小儿探奇无忌，眼前有一个空无一人的宝晖阁，何不看个究竟。
太小儿感觉园中无人，殿内空虚，便压低了身段，上了彩光熠熠的青玉台阶，来到齐腰高的门槛儿前，大敞着的门，太小儿觉得又高又大，他翻过门槛儿，蹑手蹑脚，贴着墙边，走进了大殿。看四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条案摆在大殿中央，案桌上面摆着一排精美的朱漆礼盒。太小儿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礼盒，几步来到案桌下，轻轻一跳，上了案桌。看那礼盒，镶金嵌玉，方方正正共有十个。太小儿直奔礼盒去，礼盒的盖子齐胸高，太小儿将盖子一托，举在头顶，探头往里一看，里面是空的。再看第二个，便不是空的了，里面装的一对大金樽，第三个，里面装的有雕龙的磨盘，细细地看时，原来是个大玉盘。又一盒内是画凤的矮缸这回太小儿没犹豫，叹道：“好大的银碗”。太小儿还要往下看，忽听门外有轻轻的笑声，脚步的声音也越来越近，太小儿知道来人了，他四下一看，大殿里空荡荡的，连个遮挡之物也没有。他想起刚刚看过的空盒子。刚要跳进去，忽然又停住了。他看第三个盒子后面空隙大些，便把第一个空盒子拉到空隙处，一纵身，进了盒子，盖住了盒盖儿。太小儿心里念叨着：“第一个盒子容易被人打开看，现在就安全多了。”
太小儿在里面听动静，果然，大殿里的说笑声奔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