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四道画卷 钩沉见真

第一百六十七章 四道画卷 钩沉见真

恒霄宫主闻言,凤目一挑。

纵然她对于自己弟子冉逸之的意见甚为信重,但是“有意”“无意”之间,到底是有着极大差别的。

原拟冉逸之或许果真洞察明鉴,寻得了一位有助于自己勘破心迷之人。但事先想来,多半属于“无意而有用”的一类,冥冥中自有造化,藏着化腐朽为神奇之功,借此遇合,因人成事。

以道理言之,是暗合天道的生克变化;用大白话说,其实是“误打误撞”而已。

可是归无咎信誓旦旦的将“愿乞笔墨”四个字说出口,倒像是此人明确的知因果、知症结、知良策,能够正面帮助自己,解此疑难。这却是恒霄宫主不敢想象、甚至心中有几分难以接受的。

明月境修士,正面勘破日曜武君之疑难……

归无咎察言观色,心中自然有数。以一位日曜武君之自负,此时她心境微瑕,正是道法之常。

不过,就当归无咎本以为恒霄宫主要多多踌躇一阵,方能拿定主意时;她却极敏练的长袖一抖,一道长卷,一根二尺长短的狼毫朱笔,一方八格方砚,已然整整齐齐的铺列在不知何时凭空出现的石台上。

肃杀若电的目光扫视归无咎一眼,恒霄宫主冷若冰霜的声音随之传来:

“虽然道友身任四派信使,兼之资质不凡,一俟破境,与本宫主便是同道相称。但是——眼下,你毕竟只是明月境小修。”

“一位明月境修士,自称能够解本宫主之惑,意味着什么,你心知肚明。”

“你只有一次机会。若是不成,几家宗门交情,道友的大好前途,也只得付诸流水了。届时本宫主只得将你割了舌头,发与别院为奴。望你好自为之。”

归无咎闻言,莞尔一笑。

春雨之润,秋霜之烈,说变就变。不过,如此神貌,反倒是更符合他所认识的姜敏仪了。

当即信口言道:“稍后自然会见分晓。”

恒霄宫主似乎轻轻一哼,但又似乎并未出声。

随手铺开长卷之后,归无咎微微点头。

这一幅白卷,长短相当于恒霄宫主所有自画像的四倍大小,无意间正符合归无咎预先之筹算。

提笔作画,点墨铺张,势如行云流水。

归无咎通过引动小铁匠器灵的经验,事先所总结的手段,并非作画,而是在“话术”之中的经营。如今转“话”为“画”,自有道理相通之处。

在归无咎专心致志于作画之时,恒霄宫主识趣的转过头去,并不先行张望。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归无咎高声言道:“可矣。宫主请细细验看,是否有所心得?”

恒霄宫主转过身来,迈步上前。

原先那一幅画卷,已被折成四叠,宛若屏风一般。当面所见的,不过是四分之一。似乎四道画卷,徐图缓进依次揭晓,才见其真味。

这第一幅图卷,绘了内外两道巨城,城池通体黑色,魁伟森严。城门之外,依稀可见“匡都”二字。

城门之内的哨塔之中,有数十人影聚成两列,秩序井然,似乎要一次参加什么比试。

恒霄宫主眉头微锁,揭开画卷。

第二页画卷之中,黄沙茫茫,天地相合。旷野之中,草木伶仃。可辨明生机寡淡的荒界之内,有处洞穴之形。

仔细凝视许久,画卷之中的形象尽数收纳眼底。恒霄宫主眉目似乎稍微舒展,揭开了画卷的第三折。

第三折画卷,明明白白,是一座洞府之内的形貌。

这座洞府异常宽宏壮丽,彩灯连结,鸣泉汩汩;旁枝别室,四通八达。其余种种微妙细节,未可尽言。

在恒霄宫主观画之时,归无咎也在观察着它的一举一动、神态变化,此时心中大为满意。

所有暗藏虚处的关键点,都被恒霄宫主捕捉到了。

归无咎所用的法门,是迂回诱导之法,将最为敏感的几个要点提炼出来,藏于画像之中最不起眼之处;待你主动发现之后,自有心意钩沉。

每一幅图卷之中的妙处,都极有分量。

第一折图卷,是归无咎于匡都城夺符比试之时的场面。画卷上方,众人比试场所之上不远处,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人,顶着一张油纸伞,意甚高古,气度不凡。此人正是伊濯武君。这是第一幅图卷的画眼。

姜敏仪乃是十二嫡传之一,手执武道龙符。自然不需要参与比试;但是伊濯武君明言,是与她有一面之缘的。

武道之中一位真正的日耀武君,对于姜敏仪而言,自然会是记忆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二折图卷,看上去最为简易,不是别处,正是武域之入口。

在那看似混乱的砂石洞府处,拟象黄沙的杂笔之中,依稀隐藏着一行字迹:“事急难递音讯。若君妙缘生感,三载内莅临此地,且当日馈赠尚存,借之散渡己身,可入之;若因缘不存,则切不可入。”

正是姜敏仪当日留书之文字。

这二三十个字,每一字不过沙粒大小,若是肉眼凡胎,断然难以发现;可是以恒霄宫主道行之高,自然不会错过。

第三幅画卷中,埋藏的“画眼”有两处。

洞府一侧,不远处的梁柱之旁,露出一个很不显眼的小脑袋,睁大双眼,鬼头鬼脑。

黄希音。

愈是不凡之人,对于天资极为卓越的种子佳苗,天然会有极深的印象。

除此之外,另有一件压轴之物——

形似陶俑的武道龙符。

这一幅图卷,本是当初姜敏仪营造武道元域,意欲与归无咎一决高下之时的写照。但是归无咎用心巧妙,刻意将自己与姜敏仪二人都隐去了,只凭空留下黄希音和武道龙符藏在两个角落,以为线索。

伊濯武君、所留文字、黄希音三者,姑且可以算是循循善诱;而最后一件武道龙符,此物与真幻间中、上玄宫印信必定形貌相通。前后呼应,可说是三浅一深的致胜一击,为最后一幅画卷的生效做足铺垫。

果然。恒霄宫主望见画卷之中的其余细节,只是神色微动,时而蹙眉而已;待他捕捉到第三折画卷中的“武道龙符”之时,竟忍不住檀口微张,双眸之中现出明显的惊讶,又似乎是纷纭难定的混乱与矛盾。

旋即,她一伸手,以最迫切的姿态,揭晓画卷的最后一折。

最后一折,画风与前三折截然不同。

精致繁缛,引人遐思。

这是一幅双人像。

一位极明媚动人、婀娜丰盈的女子,赤裸后背,伏倒在一位英挺男子膝上,任其轻轻抚摸。她身躯之上青紫阵阵,似乎布满伤痕。她背后隐现一只白虎之形,只是形貌萎缩,约莫只剩下一半大小。

至于这两人相貌,又何复多言?

恒霄宫主见到此卷,面色陡然苍白,旋即玉颜丰唇、玉臂素手,都似微微颤动。

归无咎心中一定——大事成矣。

毫无疑问,当日这场比斗,事关姜敏仪一生道途险着、最终的求偶皈服,必定是她记忆中最为浓烈难忘之事。其实此卷一出,归无咎便有足够信心成事。之所以将之放在最后一幅,是为预防万一,必须以前三幅画做出足够预热铺垫的缘故。

画中之人,恒霄宫主一眼便能辨认出正是她自己。

若是无有预备,乍然相见。她心中恚怒之下对自己下手,那么归无咎真幻间之旅便宣告失败。那时就算“姜敏仪”醒转过来,再后悔也是无用。

但是归无咎精心构思之下,以三浅一深四道线索为“预热”,便是万无一失。

归无咎低首沉吟。

姜敏仪醒转之后,招呼言辞,该如何说?

就在此时。

归无咎忽地眼前一黑。

腹中传来剧痛。

猝不及防,身躯向后倒飞而出。

未等有所动作,咽喉已被一只嫩滑如玉的素手扼住,其真力之足,远远超过归无咎所能承受的界限,一身整力彻底溃散。

却见恒霄宫主凤目含煞,冷喝道:“好一个**难戒的登徒子,竟然较当年的严承予还要胆大十倍!那就只得将你施了相同惩戒,发去与他为伴了!”

归无咎资质道行再高,诸如天人三境与近道真君、明月境与日曜武君这样的鸿沟天堑,也是断然难以逾越的。以前之所以能够纵横一方,不惧与之周旋,那是因为道缘感应超迈脱俗,遇事能够防患于未然而已。

可是当道缘感应失灵、并未提前生出警兆的之时,面对近道大能暴起出手,他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脱困无计,归无咎心中也极为困惑。

他是有十成把握可将“恒霄宫主”唤醒的。正因为如此,才失却了防备之心。为何竟不遂所愿……

若是不能挽回局面,今日之事,堪称他入道以来第一次真正的失败。

恒霄宫主左手指尖真力连发,将归无咎手臂、膝盖、脚踝诸处经络气机彻底打散,松松垮垮的垂落,右手依旧紧扼归无咎之咽喉,淡淡出言道:“马上便要将你拖下去行刑。临别之际,还有什么话要说?”

道缘感应,连此界真伪亦能勘破,却并未察觉到危险……

归无咎脑海之中一个恍惚,陡然间双目一凝。仔细望去,果然察出:“恒霄宫主”的神态,有一丝极细微的异常。

原来如此。

归无咎摇了摇头,淡淡言道:“敏仪。真幻间毕竟只是一场梦境。你若仗着此时道行高于我便胡作非为,回返紫微大世界之后,我可要十倍报复回去。”

“恒霄宫主”闻言,面上陡然浮现出似嗔似怒的复杂表情,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玉手又在归无咎喉间紧扼了一下,把归无咎重重摔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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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法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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