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抉择之初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之后的七日，沈清欢都安静地躺在床上养伤，安静地吃饭，安静地看着窗外的转生阁。
青黛每每看见都想说点什么，可却不知从何说起，她总觉得沈清欢变了，如果之前是伤感难掩，那如今便是沉静淡漠。
看着捧着脸望着窗外的沈清欢，青黛不好再提往事，生怕触碰到她藏起的心伤。
今日，少女的眼神似乎透露出一丝焦急，再看又隐去了，青黛以为看错了，心中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是今日的药，趁热喝吧。”
“没想到我这一顿鞭伤最后竟能移居到这VIP观景房，也算是赚了对吧。”沈清欢自顾自地说道，抬手接过碗一饮而尽。
她并没有告诉青黛自己服了百汇丹的事，虽然青黛曾对自己伤口神速的愈合速度疑惑过，但沈清欢只告诉她陌千决留下了有奇效的药，再加上每日的调养才会有如此效果，青黛便不怀疑，毕竟她也见识过陌千决那高超的制药手段。
“出去走走？我陪你。”青黛似乎不想看着她继续孤僻沉沦，主动开口说道。
沈清欢眨了眨眼，自己在这屋里也带得够久了，也该出去走走，看着青黛担忧的脸，勾了勾嘴角，“好呀。”
阳光已经西斜，一个侍女装扮的女子翩然路过，见沈清欢和青黛走出房门，眼神一闪，转身快步离开。
于是，沈清欢两人还未走到转生阁便和碧落碰了个照面，顺带的，还有几日不见的南无月。
“清欢。”
似乎对见到沈清欢很是诧异，碧落微张着嘴，脸上突显恐惧的神色，抬手便拉住了身后南无月的衣袖，楚楚可怜的模样，连身旁伺候的侍女都一副备战的状态。
青黛见状不自觉的向前走了几步，有南无月在场虽不敢造次，但如果真威胁到沈清欢的性命，她还是会不惜代价地保护她。
沈清欢深吸一口气，对青黛毫不犹豫的维护心中涌出一阵暖意，再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南无月。
不过五日，似乎已过很久，如今，她不想再过多说什么，随意地点点头便想转身离开。
“清欢，我。。。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我相信，那日其实你并未真的想杀我，只是一时气愤，我。。。”
碧落低垂下眼，若三春之桃，微蹙的眉让人心生怜惜。
沈清欢听到此处挑了挑眉，停下脚步，双手抱臂，做足了洗耳恭听的样子。
碧落见她如今油盐不进的淡然模样，心中升腾起一阵恼意，随即勾了勾嘴角，“我知你心悦阿朔，但阿朔他。。。”
说完，她便侧偎进身旁南无月的怀中，虚弱娇小，只是侧眼斜瞥沈清欢时一抹不屑很是刺眼。
沈清欢深吸一口气，看着靠在一起的一对璧人，心中只剩厌烦。
碧落此举无非是想把自己的心意硬生生得扯出，众目睽睽之下，让旁人围观嘲笑。
可她的真心不是用来冷眼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必在意旁人的看法，但也容不得他人践踏。
“南无月。”沈清欢思索片刻，缓缓开口，抬眼直直地看向从一开始便一言不发的南无月。
在众人强烈的目光浴下，她直直地看着他，眸子藏了太多了情绪，可显现的只有淡然，
“我输了。”
淡淡的声音响起，南无月皱了皱眉，他不明白少女为何会在此刻说出这样一句话，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少女明明可以提出条件不受鞭刑，却浪费一个好机会，只为出口气。
碧落听闻，勾了勾嘴角，张扬刺眼的轻蔑显而易见。
沈清欢看着站在身旁满脸担忧的青黛，还有跟随的侍女们那嘲笑的眼眸，笑了笑，“不是因为你赢了。”
看着众人瞬间呆滞的表情，沈清欢笑得更欢了，她只是想通了很多事，为什么所有人都一副她疯了的样子，真是世间皆醉我独醒，
“我只是输给了我自己。”
南无月心中一顿，曾经清冷的眸子，不知为何，此刻似乎也染上了一丝颜色。
沈清欢笑了笑，阳光微晃，
“我承认我喜欢你。”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喜欢就是喜欢，从来不是丢脸的事，不必旁人代劳，也无需隐藏。
少女的声音在灿烂的晚霞中缓缓荡开，她此刻那么认真，又那样澄澈，所有的人，包括碧落都怔住了。
奚落的眼神，嘲讽的话语似乎被这直接到生硬的话语所淹没。
第一次听只道心中异样，如今再次听到少女的告白，南无月只觉有什么东西在冲破最后的禁锢，疯狂地生长出来，还未回神，便听见少女清晰明亮的声音缓缓传来，
“南无月，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精心设计的种种相救，我只是喜欢你，喜欢你纤尘不染的白衣，专注认真的眸色，临危不乱的淡然。。。”
沈清欢顿了顿，还有什么呢，仔细地想着，最后只化作了唇边的一抹笑意，
“我喜欢你，只因你是南无月。”世间独一无二的南无月。
少女的声音平静而清朗，告白纯粹而简单，没有初次的羞涩，只有直白到炽热的话语。
她不是不难过，可即使知道是他设计的种种，她还是这样痛快地告诉他，她的喜欢。
南无月只觉晚霞绚烂，明亮地刺眼，少女眸色没有一丝张扬的锋利，只有如水般的柔软，却似藏着擎天撼地的力量。
知道世间所有的险恶嘴脸，可即使如此，面前的少女还是会做那些所有人都不赞同的事，失去自由又如何，失去生命又如何，她只是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那样真挚，不避不闪。
原来，她竟是这样的人。
心似乎被什么填满，南无月似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即使碧落怎么呼唤，也叫不醒他分毫。
沈清欢深吸一口气，看向南无月，眼眸明亮地刺眼，“所有的种种，都是我自己的选择，选择你留在我身边，选择随你离开，选择救碧落，所以，我不恨你。”
“如今，我也选择把我的喜欢收回。”不怨旁人，不去纠缠，既然心不同又何必去强求，不过就是放手。
看向一旁有些慌乱的碧落，沈清欢勾了勾嘴角，“我不喜你们的算计，所以，我不会祝福你，扣子扣错了，不解开第一颗又怎么还原，而第一颗却是我亲手扣上的。”
微垂眼，想起刚到尚燕时，让他留下做自己的护卫，或许从那时开始，便掉进了自己冲动之下勾勒出的陷阱，之后的种种，不过是画地为牢而已。
有微风掠过，沈清欢平静的语调却似划破苍穹，她再抬眼时，便望进了南无月深邃的眼睛里。
此刻，他的眸色不再平静无波，似乎掀起万丈波涛。
可那又如何，看着碧落拉着他的手，或许他和别人一样，只是惊诧世间怎会有脸皮如此之厚的人。
深吸一口气，沈清欢扬起一丝笑意，拍了拍自己的裙角，“我说完了，希望没有耽搁你们看夕阳的时间。”说完，潇洒自若地转身便走。
衣裾翩飞，晚霞在她身后落下五彩的影子，翩若惊鸿，只留下惊诧的众人和一颗猛然起伏的心。
同样沐浴在夕阳下的酒香内。
灵伊支着一条腿侧坐在窗边，金色的光芒为他镀上了一层闪耀的色彩，映着他眼角的泪痣熠熠生辉、动人心魄。
“花花，你说媚主现在在干什么呢？”媚鸽似乎迟了。
一个身着揉蓝衫子杏黄裙的少女正抬手给窗边的攀援月季洒水，听到呼唤连忙回头，看着妩媚不已的主子脸颊红了红，有些结巴道，“媚主或许正在碧落阁吃香的喝辣的呢。”
“但愿吧。”灵伊看了看天边最后一抹艳红，眼眸却泄出一丝担忧。
下人来报，如今只知沈清欢入了碧落阁，也不知生活得怎样。结交不过数月，但灵伊对她的性子却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与师傅内心容忍、对外张扬不同，沈清欢平日低调但心思却敏感而坚定，鱼死网破倒还好，可她偏偏还有着善良的本性，这样的人极易做出些旁人看来博爱心大，实则自我逃避的傻事来。
灵伊叹了口气，媚鸽已经许多日子未见了，只望她不要出什么事才好，这样的世间，能与他交心的屈指可数，少了一个，自己该多寂寞啊。
花花见灵伊托着下巴，一脸的沉重，不禁开口道，“主子，你叹什么气啊，如今母蛊安然，想来媚主子也过得好着呢。”
“花花。。。”灵伊回头看着笑得眉眼弯弯的少女，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晚霞已落、多思无益，“今晚吃什么？”
“翡翠小奶酥、红酥皮、曼陀样夹饼、秘制散子。。。”
“等。。。等等，怎么全是甜点，我要主食。”
“主食是。。。”
少女语调软糯，菜品选择万千，时光却只是周而复始，一日一月，一月一年。
渐渐接近，偷偷远离。
第十日很快便到来了，今日是最后一天。
沈清欢望着不远处那高耸的楼阁，叹了口气，咂咂嘴，“每日只有他俩上去过，还要劳烦你领路，真是惯的。看来这转生阁只是为了碧落而修，可惜了，我还。。。”
“清欢。。。”青黛轻声打断，把手中的书卷放入一旁的架子上，见她今日主动挑起话题，心里疑惑但却也不想让她勾起伤心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其实，我。。。”
“侍女也常常给我送来些补品，美曰其名是因为碧落的关心，实则就是来给我添堵的，你的事自然不瞒着。”
那日相逢过后，碧落便向南无月要走了青黛，如今除了晚膳后的这点时间可以看到青黛，平日就只剩自己一人无聊地看书看花看风景。
碧落是想告诉自己吧，最绝望的等待，是那人做了这一切，结果都与你无关。而她想要的，南无月都会给她，包括青黛。
不能再等了，如果自己还在这，只会连累身旁的人。
沈清欢坐直了身子，拿起一旁矮桌上的蜜饯塞进了嘴里，甜甜的味道压制了口中的苦涩，心却没有半分涟漪。
抬手给青黛倒了一杯水，见她喝了一口，沈清欢眼神闪了闪，“还得多亏她们，我现在对碧落阁是更加了解了。”
“我会让人来守住这里，不会再让旁人进入。”
“无事。”
沈清欢摆摆手，见青黛一脸的愁容，想起侍女看见自己面对他们依旧淡漠平静时，那吃瘪离开的颓废样子，勾了勾嘴角，“就当听书了，反正也无聊地紧，嫌吵我就直接让她们滚了。”
青黛见沈清欢语气正常连神情都未变，放了一半的心，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时，窗边传来一阵翅膀拍打的扑棱声，沈清欢眼眸一亮，随即又掩去，衣袖翻转给青黛倒了一杯茶，“你又要忙了，再喝点水吧。”
“好，我一会再来看你。”
青黛点点头，把水一饮而尽，见沈清欢打了个哈欠，直接躺下，一副闭目养精的闲适样子，便为她搭上锦被，端着药离开了。
低哑的关门声响起，沈清欢缓缓睁开了眼睛，抬手打开窗户只见媚鸽站在窗边，脚脖子上系着一个猩红的小瓶子，还有一个只有指节大小的卷轴。
“终于来了。”
沈清欢连忙起身取下媚鸽身上的物件，这是她让漓尘配好的药物，等了好几日，终于在最后一天等到了。
那日她从刑司台来到这里时，便让青黛取来了媚鸽，拿出漓尘早前给她的瓷瓶，给他写了一封信。
沈清欢打开卷轴，上面只有四个简单明了的字—“两个时辰”。
她勾了勾嘴角，这漓尘还真是言简意赅，让他配药便直接配了，也不问有何用处，如果可以，真想把他发展成自己的小弟。
可惜自己没有时间了。
沈清欢叹了口气，看了看在晚霞照耀下闪烁着光芒的阁楼，心中从未有过的安然，她在这的十日，早就听闻南无月每日都会带着碧落去转生阁看夕阳朝霞，没有一天落下。
这观景的vip房间不过就是让自己每日都可以看见他们的浓情蜜意，想来这碧落还真是为了折磨自己无所不用其极。
想笑，嘴角却再也勾不起一丝幅度，沈清欢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说痛过之后有的只会是一颗冷漠的心。
如今连她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她不是对事淡漠，她只是累了，不想多说也不想多做。
沈清欢看了看刻在瓷瓶上的字，想了想便倒出里面的药丸，仰头吞了下去。
阳光已西斜，青黛应该已经陪着碧落他们上了转生阁，怎样才能实施她的计划呢。
思绪翻转中，一阵低哑的关门声伴随着风，只一晃便停滞了。
沈清欢回头便看见了此刻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子，多日不见，他依旧一身纤尘的白衣，湛然若神，气盖苍云。
是南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