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喜报

第一百六十三章 喜报

第一百六十三章喜报

“报告。”门口传来了哨兵的声音,通讯员应了一声,慌慌张张的哨兵跑进来说,去年遭受火灾的东坡村村民们成群结队,敲锣打鼓来慰问我们,要求进营区。

怒火填膺得他一听浑身一颤,来不及多想,收敛起怒发冲冠的心态,赶紧的整理着装,和黑子刘晓强一伙人出门迎接,可怜他想哭都没时间哭,喜怒哀乐由不得自己了。凌驾于别人之上的当家人,顾全大局是驾驭之术,小我大我分不清楚,还能游刃有余指手画脚吗?某种时候已经不存在自己了。

东坡村是离农场最近的邻居,居住在与世隔绝的沙漠深处无人问津,去冬一场肆孽的大火,差一点就从地球上消失了。站岗的哨兵发现了沙漠深处的火光,叫醒了睡梦中的羽队长,他用望远镜一看大吃一惊,惊骇不已,毫不迟疑带领车队驰援。

不是消防兵的车队,自然没有技术设备的优势,更加不懂灭火技巧,只有救民于水火的满腔热血的血肉之躯,经历了一场凤凰涅槃。虽然挽救了东坡村的灭顶之灾,由于救火不得其法,风助火势的东坡村还是损失惨重,满目疮痍,他的兵也烧伤了十几个。

那时的他刚刚来到农场不久,与农场的关系自然谈不上融洽,农场霸主魏场长为了杨威立腕来了个下马威,追究他私自出兵的责任,一时间鸡犬不宁,闹得不可开胶,状告到了军区司令部。

孰是孰非不好界定,司令部派员调查落实,再加上村民们和地方政府的请求斡旋,最后的结论是将功折罪,不予追究。舍命扑火的士兵们得不到肯定和奖励,把羽队长气的七窍生烟,差一点带兵把农场抄了。

往事悠悠,时过境迁。劫后余生的东坡村村民们不知道,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军人们,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有什么错?只知道感恩戴德,却总是没有机会表达。

抗旱救灾的任务完成后,车队归来时已经是大年三十日,村民们想利用过年的机会,消消停停去给车队不能回家的娃娃们拜个年,表达曾经的救命之恩,有恩不报非君子,哪成想正月初一,车队又接到了抗雪救灾的任务,冒着铺天盖地的大雪,悄无声气离开了农场,义无反顾冲向了漠北高原,雪海深处,等他们知道时,车队已经奋战在冰天雪地里了,让他们酝酿已久的感激之情没机会表达长吁短叹,令人扼腕。

军人履行使命应当应份,不图回报,村民们却觉得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痛,若不是解放军拼死相救,他们村子就是一片白地不复存在,更没有今天能感恩的机会了,大恩怎么能不言谢?有恩不报,让别人怎么评说?良心不安啊!

昨天车队经过那片沙漠时,一个放羊倌发现了踪迹,立刻回去告诉了乡亲们,村民们听说后奔走相告,害怕来去如风的车队夜长梦多,立足未稳再一次出征,没机会表达感激之情,全民总动员连夜杀猪宰羊,烫鸡拔毛,准备了一夜,等不及太阳出来就上路了。

快到车队时打起彩旗,吹起喇叭,敲响锣鼓,像过年闹社火一样,热热闹闹来到了车队,逼得羽队长不得不把还在睡觉的士兵们集合起来夹道欢迎,相互间问好祝愿。一时间,停车场成了欢乐的海洋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村民们送来了过年都舍不得吃的猪羊鸡鸭,清油白面,感动的军人们泪水涟涟,唏嘘不已。这些物质是他们一年的收成,现在才是春耕季节青黄不接,他们往后的日子不过了吗?

羽队长车队的日子不过了,那是因为车队解散了,没有日子可过,让人心灰意冷,可村民们怎么办?让他韩老六赶紧的摆酒席招待,村民们却体谅到人多势众,车队的食堂里容不下他们,谢绝了军人们的盛情,让军人们无法表示地主之谊的感激之情。

注重礼尚往来,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光荣传统,也是邻里之间友谊长存必不可少的礼节,羽队长投桃报李,送人玫瑰手留余香,又一次大方的让韩老六肉痛的跳脚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十几公里的路,村民们是走路而来,没想到舍小博大,回去时满载而归,车队奉送的东西太多拿不动,派了两台车去送,村民们过意不去谦让不过,感动的喜上眉梢,欢欢喜喜敲锣打鼓回去了。

热闹的场面昙花一现,一切又归于平静,残酷的现实没有因为不期而至过眼烟云改变什么,还得真真切切直面现状。终于有了闲时间,羽队长觉得有些口苦,才想起来没有刷牙。

如影随形的两个死党,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有什么状况,不断地追问,他一边刷牙,一边说:“车队解散了。”

“啊……你——这这这——为什么?”两个人一听匪夷所思,同样被人踩了尾巴,就地跳起来不知所云,恐怖的表情就像看到了妖魔鬼怪。

“没有为什么,这是命令。”经过一番梳理,此刻得他已经有些淡定的城府了。经历过太多的复杂事务,聚散离合,纷纷扰扰,跌宕起伏,真可谓气象万千,眼花缭乱。刚开始的沮丧和委屈,随着各种事务的应酬平静了许多,说起话来自然就没有泪先流的状况了。

生活中哪能少了眼泪?没有了眼泪就没有了感动,不然的话要眼泪干嘛?每个人面对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情,自然有不同的感受,能否承受因人而宜。黑子和刘晓强知道车队解散的消息,和他一样感同身受,难以接受。

这个车队倾注了他们的所有激情,为了打造出一支拉得出打得赢的一流车队,使出了吃奶得劲全身心投入,看着一点点成长壮大强硬起来的车队,能在恶劣环境中长驱直入,如履平地,在危机面前悍不畏死,收放自如,怎么能在转眼间不复存在了呢?

爱之切则痛之深。太多的付出,感情自然是与日俱增,车队的每一点变化与付出,和自己的未来息息相关。肯定今天的成就,就意味着辉煌的未来,一眨眼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生猛彪悍的刘晓强,由于家庭的荣耀,能让他感动的事情几乎没有,自从跟随他们俩后寒暑不分,翻山越岭行走在天地间,感受了风风雨雨的侵袭,人间冷暖交替,生死离别的伤痛。多少次惊心动魄的绝望,在鲜血与眼泪中起死回生,体验到了人间真情的感动滋味。

他怔怔的看着羽队长,好像是不认识似的,有多少心结无法打开,突然间悲从心起,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大哭了起来,他的哭声就像是催泪瓦斯,把黑子的眼泪也扑簌簌引出来,两个人抱头痛哭。

看着两个死党没皮没脸地哭,一点都不管不顾,惹得的他也触景伤情,有些心潮起伏,赶紧的吸哩吸哩了几下,抑制住就要喷涌而出的闸门,抬起脚在他俩的屁股上踢了一人一脚,厉声的吼道:“闭上乌鸦嘴——别别,别嚎了,丢不丢人?还有好消息呢。”

“啊——”两个人一听立刻就噤声了,抬起泪水横流脸的看着他,等待好消息。

“嗯嗯——杜军长的军区为了感谢我们舍生忘死救助他们的兵,奖励了我们十六个上军校名额。”

“哦——吸吸吸,真真,真的吗?这还够意思,还算是有点良心。”

“不过。”他有些不好说,想了想一咬牙说:“五个名额已经让军区走了后门,分配给别人了,还有其中的八个也已经确定了人选,都是些有背景的兵,我们说了不算,剩下的就只有三个名额了。”

“啊,这这这——什么?”刘晓强一听就大怒道:“这不是欺负人吗?我们拼死拼活争取来的名额,凭什么让别人冒名顶替?让我们的士兵们如何接受?让我们怎么交代?队长——这这这——啥啥——不不,不公平啊——呜呜……”

刘晓强哭的说不出来,黑子无奈的拍了拍他脊背,他忽然抬起头,一脸刚毅的说:“妈啦个把子,有有,有没有天理了?我给我爸爸打个电话问一问,这算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爸爸走后门了,如果是真地,哼哼,我我,我就不认他这个爹了。”

他气呼呼的就要去打电话,黑子急忙拦住,用眼睛示意,队长恶狠狠的正在盯着他看。羽队长瞪了一眼,叹了口气说:“唉,小伙子,经一事长一智,你怎么长不大呢?你爸爸若不是司令员,你往哪里打电话去?你爸爸是将军,是经过战火硝烟的老兵,他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面还多,走过的弯路比我们走过的直路都多,岂能不知道我们这些带兵人的难处?可也经不住人情世俗网的束缚,也是迫不得已啊。”

“你——吸吸吸,难难,难道就这么算了?”

“且——不算了还能怎么办?”羽队长浑身无力坍塌在椅子上,耷拉下脑袋说:“唉——这就够好的了,一个名额没有,我们还不活了?还有,军区给了我们十个三等功名额,相对于一个团一年立功受奖的额度,不得了呀?还要怎么着。”

“哦……哼哼——这还差不多。”刘晓强不屑的说。

黑子老半天一声没吭,张着嘴要说话,报告声从门口传来了,农场的通讯员送来了一沓材料放下就走了,羽队长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他们两个人却一无所知。

他虽然在劝慰刘晓强,感觉却如鲠在喉,难以下咽,当兵多少年来,还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情,是因为以前还不到这个层次。现在掌握着几十号军人的命运,才知道从古至今强调的公平竞争,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就是一句口号而已,哪个人没有自私自利之心?没有了真正地公平,还能有竞争吗?

看过材料的刘晓强又跳了起来,就像蝎子蜇了似的,气愤填膺的说:“队长,这这这——这怎么回事?农场魏场长的儿子魏春生,也在军校名额里面?我我,我们仅有的三个名额,他又占去了一个呀?”

羽队长一听血压顿时升高,眼睛里金花四溅,恰在喉咙里的鱼刺变成了棒槌,憋得他出不来气。立刻想起昨天归来的一幕呈现在眼前,怪不得魏场长又是放炮,又是接风洗尘,过分的热情让人受不了,原来是为他儿子挤占了一个军校名额做贼心虚,害怕他翻脸不认账,极力讨好巴结。

“哎呦呦,魏场长这个老小子算哪根葱?”刘晓强暴跳如雷吼道:“他他,他竟敢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让我们活不活了?哼哼,把这个老驴叫过来给他个窝心锤,让他知道马王爷不是好惹的。哎呦呦——我地妈呀?从上到下层层剥皮,以权压人,还有没有天理啊?我们真成了唐生肉了,队长这——这……”

刘晓强伤心的说不出来,眼睛里水雾茫茫,嘴角使劲的往外撇,又要哭出声来,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羽队长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喝一声说:“能成唐生肉还不好吗?总是香饽饽嘛。我们驻扎在农场里,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把魏场长得罪了,还有我们的活路吗?”

“那——”刘晓强抱怨道:“这个也怕,那个也惹不起,难难,难道这就是我们的活路吗?”

“你算说对了。”羽队长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这就是我们的活路。唉——让我们的弟兄们委屈一回吧,我也当一回缩头乌龟,明哲保身。嗯——生容易,活容易,生活就不容易了。知道鸡蛋与石头的关系,就不能去硬碰,不然的话,我们就得脱军装走人了。”

“你——你是说就这么算了?”刘晓强拿着名单,指着几个名字说:“你看看?这几个兵在车队里表现极差,让他们去上军校,其他的弟兄们能服吗?”

“哼哼——能服。就说是我的决定,看看哪个胆大妄为的臭小子,敢来找我的麻烦?我还有这点自信。”羽队长肯定的说。

“啊——这这这,这是个见不得人的黑锅,这个黑锅你背得动吗?”刘晓强忧心忡忡的说。

“背不动也得背,”羽队长想了想说:“嗯嗯,如果让他们知道这名单里头有鬼,不说别的,就连这兵都不想当了唉嗯——我可警告你们几个人,嘴上要有把门的,可别泄露出去真实情况。呃……对了,上军校的人就不能再立功,熊掌和鱼翅不能兼得。二排长还在住院,二排的兵并到黑子的排里,下午就把三等功评到人头,我这会儿就把上军校的名单写个光荣榜公布出去,看看有什么反应。”

黑子看着自己的发小有些心酸,咽了口吐沫说:“哪哪,还有两个名额让谁去?你不是很想上大学吗?这样的机会千年等一回,错过了,再等千年也不一定有一回啊?你就占一个名额吧?”

“哦——谢谢——谢谢老战友。”羽队长感动的说:“上大学是我的梦想,我是求之不得呀?可是——士兵们的命运掌握在我们手里,而我的命运掌握在上级首长的手里,杨参谋的电话里就没有让我上军校的意思,我们三个人留一个人看家,两个人回家探亲。”

黑子一听叹了口气,可惜的说:“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娃这一辈子就别想上大学了。哪哪——这两个名额给谁?”

“唉……两个名额,实在是杯水车薪,让大家去推荐,就会把头打破适得其反,没那个必要。我提议,让通讯员和刘征去吧,你们两个觉得如何?”羽队长说。

“我不去。”其他人还没有表态呢,通讯员张亚夫却一口回绝了,出乎所有人意料。

羽队长一听惊愕不已,吃惊的说:“你——你为啥不去?你这孩子傻呀?这么小的岁数不去上学,太可惜了?我可是顶着骂名给你机会,错过了,这一辈子就……”

“且——我才不傻噻——”张亚夫无所谓的莞尔一笑说:“上军校是我的梦想,也是我爸爸妈妈的梦想,我只是不愿意和名单里头有些心术不正的人一起上军校撒——我会不安逸不快乐地。再说了,队长,看看你难为的这个样子,我的心都痛噻——我要是去上军校了,弟兄们就会说你照顾了身边的人,有失公道噻——我不去,他们就抓不住你的把柄撒——就不敢说三道四噻——队长,你别难为我,也别难为你自己撒——岂不是皆大欢喜的嘛——”

弱小的张亚夫,却有不容忽视的刚毅,浓浓的川音委婉动听,把羽队长说的热泪滚滚而下,黑子和刘晓强感同身受。什么叫理解?这就是。了解车队一切机密的通讯员,为了队长不难受堵住别人的嘴,毫不犹豫放弃了一生都不会再有的机会,拱手让给了别人,是傻还是义?是情还是德?动容啊。

羽队长接过通讯员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薄怒轻嗔的说:“唉,你小子跟上我死里逃生,从来无怨无悔,有这么难得的机会想帮你一下,你却不给我机会。哼哼——现在你还小不觉得什么,以后长大了,就一定会后悔今天轻飘飘的放弃,就会有悔不该当初的冲动。”

“呵呵——不存在噻——”通讯员笑着说:“我能给你当通讯员,是我一生的荣耀撒——以后我无论干什么?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撒——还满满的自豪哩噻——只是,队长你苦了自己撒——所有的事情自己扛,太伟大了噻……”

“哎呀——拍马屁不嫌长城倒啊?”刘晓强浑身膈应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瞪了一眼说:“既然你不去,我就提一个人,六班长习玉山是个好兵,队长,师傅,你们俩觉得怎么样?”

“好——就是他,就这么定了。”羽队长不假思索的说。

上军校可是军营里破天荒的大喜事,是每一个军人梦寐以求的最高境界。一旦踏入军校大门,立刻就会咸鱼翻身,光宗耀祖,前程似锦。尽管掺杂了暗箱操作的不正之风,也是无法规避的现实风气,不是哪个人能改变得了地。

吃过中午饭,羽队长还是有些想不通,眼睛里的泪水就好像失灵了的开关跑冒滴漏,总是不由自主落下来,湿漉漉擦不净。可人的通讯员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不失时机递给他毛巾擦眼泪时,总觉得不好意思,可就是控制不住。

长这么大,没有过如此脆弱不堪的境地,就是面对流血牺牲,也没有这般情不自禁过呀?自己知道作为领军人物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把自己的好恶强加给大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了即将解散的车队,把每一个士兵们平平安安送上新的工作岗位,新的征途,才是重中之重。

他强迫自己安抚心态,故作镇静,在一张大红纸上泼墨豪书,龙飞凤舞的大红喜报就布告出去了,就贴在队部门口,忐忑不安静观其变。

贴出去的喜报,犹如平静的湖水里扔进了一块巨石,一石激起千层浪,冲击波掀起了巨大的反响,士兵们闻讯后奔走相告,激情飞扬,喜逐颜开,沉寂的军营里顿时就沸腾了起来。

稚气未脱的他们,哪里知道暗箱操作的恶果?已经名不副实的张冠李戴,鸠占鹊巢了,实至名归的梦想,却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赢在坚持中就能光耀祖宗,能改变自己一生一世的机遇,让雁过拔毛的投机者,活生生扼杀了。

羽队长的心在喋血,他早就做好了应对失控局面的思想准备,无法避免的正襟危坐,等待疾风暴雨来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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喋血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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