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水落船走

公元1633年，中国明朝末年，此时，隔海相望的日本正值江户时代初期，与明末的战争和动乱相比，显得更加欣欣向荣。

明朝的一户农舍的门口，站着一位年轻俊俏的黑衣男子。

伴随着一阵的“砰砰砰”敲门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紧紧拉着小女孩儿手的母亲，母亲依依不舍，眼里噙着泪水，对黑衣男子说道：“你来啦”

男子点了点头，然后焦急的说：“秦夫人，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商船马上就开了。”

听到这句话，母亲的泪终于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然后松开小女孩儿的手：“珍儿，走吧，这仗一天天的打，兵火连天，庄家也都绝收了，大家连口饭都吃不上，人死的越来越多，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说不定哪天娘也死了，你一个姑娘家家可怎么办啊，娘真怕你也。。。母亲又啜泣了起来。“走吧，去找你。。。去找你叔叔，你还记得你叔叔吗，就是那个小时候陪你玩的光头叔叔。他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你也替娘。。。替娘照顾好她。”

“娘，娘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记得娘的话，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他。”

女孩就在哭声和拉扯中被黑衣男人抱走了。

船上，小女孩儿在角落里暗暗地哭，突然，一个大浪的拍打，伴随着船的晃动，小女孩儿失去重心，然后重重的摔在甲板上。

黑衣男子从处赶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看着小女孩儿的狼狈，不知如何是好。

“已经好几天了，你都没有吃东西，这样下去，你会受不了的。”

“我要我娘，我就要我娘，我不去找什么叔叔，我不去。”

女孩子哭的更厉害了。

“我叫三宫，你呢？”男人礼貌性的表示问候

“高小珍”女孩儿带着哭腔回答道。

“小珍，小珍你听我说，我刚刚收到一封信，是关于你叔叔的，他。。。他在博多城因病去世了”

高小珍，呆呆的坐在那儿哭，在这艘去往东瀛的商船上，她除了哭之外也想不出什么排解愤怒与忧愁的办法

晚上，大家都已经入睡了，高小珍却辗转反侧

她想：本来母亲把自己托付给那个远方的已经多年未见的“叔叔”，现在还没到东瀛，叔叔就已经走了，那她去那里还有什么意思呢？

再加上这几天以来的颠簸劳累，扑面而来的海水涩得发苦，对母亲夜以继日的思念，呕吐，哭泣就像她的任务一样伴随着她

高小珍实在是受不了了，她无法想象自己在到达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之后的惨像

她走到外面，站在船头的高处，吹着带着丝丝夜晚寒气的海风，有一种要跳下去的冲动

突然，后面传来三官一声大喊：“高小珍，你要干什么”

高小珍回头看了看他，陌生不语。

等她回过头的时候，一双强有力的大手环抱在她的胸前，然后无论她如何反抗，把她硬生生的拽了下来

“高小珍，秦夫人跟我说，你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像差一岁就可以成年的人”

高小珍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给打得措手不及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积累了几天怨气的高小珍，在怒气达到峰值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个出气筒

“还不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可能会被骗到这个鬼地方”

高小珍恨不得能将拳头捶进这个男人的胸膛，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但是再强大的内心，在面临国破家亡、背井离乡又无依无靠的情况下，也无法装出善良的模样。

“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老师怎么可能会有你这种女儿，真是无法想象”男人怒不可遏。

老师的故去已经让他心中备受煎熬，负责将高小珍偷偷接送到日本的工作又一波三折，看到眼前这个女孩儿的任性，他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于是脱口而出。

“你。。。你说什么？”“老师的女儿？”高小珍从刚刚的凌乱中镇定了下来

然后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从小我便没有爹，每次我问我娘我爹去哪儿了的时候，我娘总说，你爹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看咱们的，然后就默默的一个人流泪，所以，我想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我恳求你一定要告诉我”

高小珍楚楚动人的眼睛使三宫柔软起来，面对这个真诚的小姑娘以及她现在凄惨的处境，三宫决定告诉她一切。

“你的父亲也就是我的老师，本是江户的一个普通阿弥。”

“阿弥？”高小珍嘀咕道。

“用你们大明的话来说就是僧人”

“因为老师个人才华出众，精通茶道花艺，博学古今，被当时德高望重的高川大名所看重，做了他的贴身阿弥”

“高川大名负责日本到中国的朝贡贸易，而老师又是极少数懂得中国汉字和文化的人，所以大名就派老师做遣明使，去中国做唐物的采买工作，老师一到中国就被中国的文化所深深吸引，看到如此多精美的佛像、经书、雕刻、绘画，就决定留在中国三年的请益僧，修行参禅，待下一次日本遣明船只到来后，再行回国。

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老师的造诣愈来深奥，在接到采买御物回国的通知后，便通过谈判、商议去完成任务，就在这时，老师便偶然间认识了你的母亲，身为日本高僧，老师知道爱一个人的代价是无可估量的，但老师还是不惜破戒，固执般地深深地爱着你的母亲，但这也就意味着他不能按时归国了，错过了这一次的机会，也许以后永远都无法回去。

正在他踟躇之际，你的母亲有了身孕，也就是你。老师便毅然决然的留了下来，他想看着你长大，因为这不仅仅是对你和你母亲的守护，更是对一份诺言的守护。

在爱情面前，老师真正做到了无私般的奉献。

直到你八岁那年他才离开，所以你的童年其实是有的父亲的，这也是为什么你的日语会说的如此流利地道，连我都听不出和日本人有何两异，相信老师也一定交了你很多的日本文化，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罢了，为了保护老师的身份和你的声誉，他们选择将这个秘密埋在心里。

“那我八岁那年，父亲为什么走了”高小珍疑惑地问道

“本以为会在中国度过自己的余生，但那个时候，幕府与大明朝廷的关系僵化到了极点，明朝廷发出命令：一切日籍人员必须强制归国，无一例外。

老师也没有躲过明吏的搜查，就这样，被遣送回国，你们也就。。。就此分别了”

“那这次呢，我为什么会到日本？这是谁的主意，我父亲的吗”高小珍说。

“不，是你的母亲，你的母亲看到如今的明朝处处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百姓流离失所、饥不择食，便给老师写信，托过路的商人传达。

就这样，老师知道了你们母女的遭遇，也同意了你母亲让你来日本的请求。”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

“老师其实在派我去接你之前，就已经病重了，他在病床前告诉我这一切，并嘱咐让我好好照顾你，一定要把你平安带到日本。”

“那他。。。他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他说他渴望和你见面，期待与你的重聚，你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牵挂。”

高小珍听了三官的讲述，不由得心头一紧，她的母亲原来这么多年竟然背负了这么多，她已经没有见父亲七年了，这七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那个光头的“叔叔”，果然是亲情难以割舍，原来那竟然是他的父亲，在原本不久就可以见到父亲的设想里，这一切都是美好的，可惜，父亲却又偏偏不在了。

她顿时伤心极了，顺势靠在了旁边那个男人坚实的臂膀上。

就这样，一直坐到了海面上太阳升起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