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暗算
善珂的第一反应是孙安锦在装晕。然而孙安锦瘫得确实凄惨，依善珂对自家主子的了解，她不可能将自己折腾到这个地步。该怎么办？善珂向四下望了望。她记得孙安锦带来了一名心腹，是个凶巴巴的女人。
四下除了院中景致静驻，再无其他。看来那女人也是遇到了麻烦，说不定已经……
善珂望着倒地的孙安锦，想要将她扶到屋子里去，却又想起刘山的吩咐——难道要把孙安锦交给皇帝吗？不，这绝对不行！可是还能怎么办？
落鸣宫外响起一阵喧哗，似乎有极大的阵仗过来了。
怎么办？善珂焦急中不自觉地拽住了衣袖，牵动了藏在袖中的暗器，一根银针拖着线一般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痕迹，“噗簌”一声全部没入石砖地。善珂手臂因后坐力一震，脚下下意识地退了几步，惊魂未定地看着石砖地上黑洞洞的孔洞。这东西若是打在人身上，会是什么样结果？善珂恨不得立刻将那东西从腕上摘下来，却硬生生压住这个念头。她要做戏给人看的，她不能现在就将它摘下来。可是要将这东西用在孙安锦身上吗？善珂赶紧甩甩头，自然不行，要去找一样不伤人的。
善珂转身跑回屋内，从茶几下的夹层中取出一包药粉。用迷药似乎更加说得通，也不会伤了孙安锦。善珂将纸包小心翼翼地拆开，抿着唇盯着那些粉末看了片刻，又将粉末包好，转身出了屋子。
“皇上驾到——”门外已经传来了通报声。善珂跑到孙安锦身边，将粉末扬在四周，正要抬手打乱自己的发髻时，动作忽然顿住了。
禁卫军闯入，在落鸣宫院中整齐列队。善珂垂着头最后闭了闭眼，捏紧拳头，猛地抬头，凝视落鸣宫大门。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那个人她曾经见过，明华音曾经见过。那是她的叔父。
“参见陛下！”善珂没有等明澈走近到能够看清他的脸，依照记忆中明华音的行为举止，低下头去，一板一眼地行礼。
迟迟等不来皇帝的反应，但善珂知道，有一道目光锥子般刺在自己身上。
“这就是刺客？”明湛将目光移到孙安锦身上。感到头顶的压迫感撤去，善珂暗自松了口气。
“回陛下，这人忽然闯入落鸣宫，侄儿……”善珂悄悄抬眼看向明澈，见他目光仍落在孙安锦身上，并未有任何波澜，才继续道，“侄儿情急之下出手，并不知晓此人身份。”
一个人在身边走过。善珂垂着头看那双踏在石板路上的重木底鞋，心跳如擂鼓。孙安锦会如何，自己又该如何，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一道人影飘似的经过身边，善珂愣了愣，不知觉中抬起头追随着那人的身影向身后孙安锦的方向看去。
“子尔，这不是你家丫头吗？”明湛在距孙安锦三步远的位置停了脚步，对身后跟上来的人说。
“是，许是在宫里迷路，引起了误会。”那人讲话也是轻飘飘的，善珂听过这声音许久，才意识到是那人在说话。
“惠敏，这可是京城书院的小姐，”明湛转过身来，对上善珂呆怔的眼神，“今日随子尔进宫来，许是迷了路误闯到你这里，”明湛似乎是笑了，“以前怎么不知你还是个莽撞性子，二话不说就将人放倒了。”
善珂睁大了眼睛，望着二人，说不出话。
“公主该是许久未见生人，一时惊慌。”那人看着善珂，善珂却只能从他的目光中读出“宁静致远”四个字。
“不错，这孩子也该有个能谈心的伙伴，”明湛接过那人的话，“子尔，你家这孩子与惠敏年纪相仿，此番也算不打不相识，不若就让她与惠敏当个话友。”说着，带笑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谢陛下。”那人宁静致远的目光始终未变。
“还不将人扶进去，叫御医来看看。”明湛吩咐道。立刻有人过来搀扶孙安锦，善珂此时才回神，连忙引路将几人带进殿内。方来到寝殿内，孙安锦咳了几声，悠悠转醒。
“安锦！”善珂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孙安锦昏迷许久，睁眼时觉得日光审视刺眼，迷蒙间又好像看到孙汝站在自己前面。刚要揉眼看个清楚，善珂一张脸便凑了过来，脸上的伤疤尤其骇人。孙安锦大叫一声，后退一步，正好绊到门槛，摔了个结实。
明湛的大笑声和善珂的惊呼声同时响起。孙安锦跌坐在地上，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爹？”孙安锦的目光从善珂、侍从和明湛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刚在桌旁木凳上坐下、不动声色地嫌弃着壶中茶水的孙汝。
孙汝依然沉浸在对茶水的嫌弃中，没有理会孙安锦。
孙安锦想要起身，一动作才感到颈后疼痛不已。记忆像终于放闸的水一般涌来。
当时她躲入密道，不想密道中还有人隐藏了踪迹，从背后将她击晕。但那人出手时弄出些声响，孙安锦瞬间回头时将那人认了个清楚，正是那个讲“男女授受不亲“的家伙。那人，似乎据莫瑾所言是梅花部的。
“安锦，实在对不住，我……我看到有人突然闯进来，以为是，是刺客，就，就……”善珂上前来扶起孙安锦。
孙安锦闻言，便将此时的情况猜了个大概。那人该是将自己击晕后又引了皇帝过来，想安个擅闯皇宫的罪名在她头上。该不会梅花部中混入了哪里来的奸细？孙安锦又觉得这道理说不过去，若是奸细，就该知晓她算是明湛的下属，此番不惜暴露身份，却只是要让个擅闯皇宫的罪名落在她头上，实在没有道理。
“叩”一声轻响，终于嫌弃完茶水的孙汝将茶壶放回桌上。孙安锦的思绪便随着这一声响被拽了回来。是了，若不是先生在这里，自己现下指不定已经在狱中了。只是自己此番行动是瞒过了先生的，不知是谁请来了这位救星，她该好好谢谢他八辈祖宗。
“子尔，你家孩子叫你呢，”明湛转向孙汝，走到桌子的另一旁坐下，又吩咐道，“是朕对落鸣宫疏忽了，快去取些好茶来。”
“安锦，这是惠敏公主，你可与她当个朋友，日后可常来落鸣宫走动。”孙汝对明湛不理不睬，端坐木凳上，仿佛他坐着的是个神台。
“这些年来朕的确对惠敏疏忽了，”明湛依旧是接着孙汝的话说，“日后你们常走动走动，惠敏若是想看书院，便同你皇叔讲，皇叔安排人陪你出宫。”
孙安锦和善珂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望了明湛一会儿，随后面面相觑。孙安锦怀疑自己是还未清醒，善珂则怀疑自己顶替的不是明华音而是明湛的亲女明昭昭。
好在此时御医赶来，打破了室内诡异的氛围。御医为孙安锦看诊，善珂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一边看着孙安锦的伤势，一边听着明湛和孙汝聊天。
“朕五年前去江南，正赶上那边的明前茶下来……”
“你说这茶是五年前的？”
“不，这是前年的雨前龙井。哎你别倒地上啊……”
“臣代皇上祭一祭皇天后土。”
“倒地上是祭拜先祖……”
“臣向皇上的先祖传达皇上的节俭之心，想来列位先祖会感动于皇上的至简至朴，夜间托梦前来褒奖皇上。”
“我谢谢你八辈祖宗。”
“大庭广众之下还请陛下注意言辞。”
“那你倒是先给我注重君臣尊卑啊！”
正在按照御医指导为孙安锦后颈抹药的善珂和正在被上药的孙安锦心里连声念着“无量天尊”。
“没想到皇叔和孙先生关系这么好。”善珂小声感慨。
“我说呢……”孙安锦则反复呢喃着这一句。
“嗯？”善珂不解。
“前些年陛下带着人气势汹汹‘杀’到枣县孙府，我当是先生畏罪潜逃被发现了，原来是陛下思念过度亲自来寻人……”
孙汝正在祭拜先祖的手一抖，茶杯“啪”一声碎成几片在地上。
“这杯子可是阿铭当年收藏的珍品，你对朕的列祖列宗也太好了点吧！”明湛的声音好像带了哭腔。
室内的人再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齐齐望向哭丧着脸的明湛。
“御医大人，劳烦您给陛下看看，看陛下是不是在哪里撞了头什么的……”孙安锦小声对身旁的御医道。御医立刻神情坚毅，仿佛天降大任于己身，走到明湛身旁。明湛自知玩笑有些过了，收起哭丧脸，目光冰锥一般刺向走来的御医。于是上天的大任立刻就被御医卸了，他默默退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