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九重楼暗刀十四

第五百六十九章 九重楼暗刀十四

这边两人轻声细语,相拥而眠,生怕惊扰到一墙之隔的楚中天,然后者并未在隔壁窄榻之上安眠,辗转反侧良久索性披衣起身,下楼问伙计讨了壶酒。

翻上屋顶踩着屋脊立于萧瑟夜风中,他就着凉薄月色向西南的长安望去,目光穿过起伏青山与肃杀城楼,掠过江河溪流与零星屋舍,在那看不见尽头的沉沉暗夜里,想起人间的满天烟火,她在人海另一头蓦然回首,冲他招了下手,微一歪头笑着回望,而后转身离去,白色衣裳消失在曲折街巷。

就此离散。

子清杳无音信已经十四天,她那么聪明,即便被困难以脱身,也会设法传出消息,不至于此。

“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要害怕,只要你还活着,我和小七就一定会把你找回来……你如果有什么事,我和小七该怎么办,怎么办……你答应过陪她走到最后的,我……我这个懦夫还没敢对你说一句喜欢……我……你给我个机会好么?”他颓然坐倒在屋脊,轻声自语,仰起头痛饮烈酒,被呛得剧烈咳嗽,辛辣酒气透进四肢百骸,摧得他双眼发烫,抬手捂在眼前,深深低下头。

“子清,我好想你。”

酒醉呢喃化作轻不可闻的长叹,散在自由自在的风里,向南去。

千里之外,地下九重塔楼,短剑刺破喉咙,刮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滚烫的血将握剑的手染得猩红,剑下人不再挣动,软塌塌委顿墙角化作尸首。

黑衣少女漠然抽回剑锋,身上手上都是血,有她的有别人的,无声流淌滴落。

她却浑然不觉,立在原地发怔,眼神怪异,似是直透过尸首看见别的什么东西,没有半分活气。

“刺杀讲究快、狠、准,无声无息取人性命,且能保全自己。”

大红衣裙的坤背着手走进空旷幽暗的囚室,瞧着地上歪七倒八的尸首,又转脸看向黑衣少女狼狈不堪的模样,轻轻叹息:“十四,你还是太慢了,慢到暴露自己,还被围攻,引得伤势复发,险些失手。不过也能理解,你虽得我真传,毕竟是第一次杀人,时日又短,身上还带着伤,能学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有天赋,杀人和救人都有天赋,真是奇才。”

被称作“十四”的黑衣少女短剑归鞘,默然垂首,眉目恭顺。

“啧,疼不疼?”坤走上前,抬手在她心口附近一按,指尖染上湿漉漉的血,又去瞧十四的神色,后者无动于衷,连伤处本能的瑟缩都没有。

“不怕疼,倒是好事,省了许多折磨。但又怕你这样下去,连治伤的本能都没有,哪天突然身体透支,死了都不知道。”

坤皱了下眉,将十四带回自己的屋,取出包扎伤口用的一应物事,搁在后者面前,歪头笑问:“会给自己处理伤口么?”

十四微微蹙眉,盯着药瓶和细麻布条许久,却不动作。

“按理说,医术应当像武功一样,会成为本能,不该忘了吧……你这怎么跟傻子似的,连这都不会了?”坤思来想去,心想该不会陆夕颜第一针存有偏差后面三针又时间不足,产生了什么后遗症,人家乾秦被唤醒后活蹦乱跳的,也没见影响心智和武功啊。

“回答我。”坤抬眼盯着对面的人。

十四摇头。

“也罢,老娘教你。”坤伤脑筋地抬手支额,垂眼命令道,“把衣裳给脱了。”

十四照做,染血黑衣褪下,几道狰狞伤口在白皙瘦弱的身体上格外扎眼,像是无暇璧玉裂了纹浸了血,莫名有种残酷破碎的美感,却终究是瑕疵,看得坤直摇头,遗憾得要命,都怪陆夕颜那疯丫头,不懂惜花。

“止血散,撒在伤处,再用这些布条,把伤口包裹好,也不复杂,一共就这两个步骤,听得懂么?”

十四迟疑一瞬,木然拿起药瓶,低头看向自己血流不止的伤处,将药粉倒在最深的创口上,涌出的鲜血冲走了止血散,她却恍若未觉,径直拿起布条,往身上按,动作僵硬,沉吟着下一步要怎么裹,把对面的坤看得目瞪口呆。

“完了,这次的催眠有点失误,把脑子都给伤着了。”坤简直要被此情此景气笑,劈手夺过瓷瓶和布条,欺身上前,清理干净伤口后,将止血散重新撒在上面,而后帮她将布条穿过身后一层一层裹上,而十四赤着上身默不作声端坐榻上,任她动作,两人姿势亲密近乎拥抱。

当坤察觉到这一点时,手上动作顿了下,不知想起什么,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小心翼翼,抚上她柔软细腻的背脊和肩头,十分认真地俯下身,双臂收紧,顺势抱住了毫无防备也没什么反应的少女,微蹙的眉间松动一瞬。

原来和人拥抱,是这样的感觉。

幼时,屡遭赌棍酒鬼的爹毒打,未尝过舐犊的亲密之意。

流落风尘的那些岁月,也曾被无数男人按入怀中,搂着对方脖颈和腰身面对面亲吻抚摸,她觉得那并不能称为“拥抱”,不过是对欲的贪图,她对于所谓亲密接触,感到麻木甚至是恶心。

逃离苦海后成了天宗的一把刀,她敬重宗主,对同僚持有戒心,对个别人甚至是嗤之以鼻,从未与谁交心过,更别提拥抱。

就连那次与容大公子设局交欢,她享受,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两样。

可这一回……

为什么?

她们不是朋友,更确切的说,是仇敌。

即便失了记忆换了身份,十四也不过是她亲手铸造的一把暗刀。

暗刀十四,除了忠诚,没有别的情感,干干净净。

或许因此,和她拥抱会有种微妙的感受,很干净,很简单,像是一个有温度的人,像是……相拥取暖,彼此依靠。

可真是荒唐啊。

那些男人有血有肉,嬉笑怒骂,她抱着他们,却不似抱着人,而似抱着欲念。

十四神智不全,是一把无情的杀人刀,她抱着她,却似抱着鲜活的人。

坤松开手,帮她继续裹好了其他几处伤,穿上衣衫,轻轻一笑。

“如果我也能有一个朋友,能彼此信赖和依靠,该有多好。”她自言自语。

“朋友?”十四不解。

“是啊,你有一个朋友,叫薛靖七。”坤笑。

“薛靖七。”十四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句。

“可杀手不该有朋友。”坤摇头,“朋友是软肋,会害死自己,明白么?”

“是。”十四沉默思考,没想明白什么,下意识遵命。

门外出现一条人影,坤抬眼,撩起裙摆起身,回头叮嘱:“待在这里,睡一觉吧,没我的命令别乱走,我去去就回。”

“是。”

坤大步流星来到议事堂时,正撞见同时进门的少宗主楚子钰,他脸色难看得要命,整个身子都紧绷着,躁狂又虚弱,像只困兽。

她不禁心里嘀咕,又谁招惹了这小祖宗?就没见他有过几次正常的样子。

坎瞅见这一幕,明白三日期限即将到来,而少宗主还没找到合适的猎物下手,此时此刻估计已经焦头烂额,惊惧交加,还被宗主叫来商议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当真是不容易……

早知道他当时胡诌的时候,就不那么损,要求几十年功力了,这样的猎物少得很,且以楚子钰目前的功夫来讲,根本也打不过人家……除非送上门。

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打算装死到底。

反正,有宗主在,少宗主也不至于丢了性命,不过是遭些罪,也还好。

谁没遭过罪呢?

楚立踏入议事堂,陆夕颜紧随其后。

众人行礼。

“只剩下四件兵器了。”楚立开门见山,“唐家的千机匣由乾、震负责,他们两人前几日已出发前往蜀中,司徒家的青冥、青羽双剑暂往后放,苏家的相思链在薛靖七手中,最难对付,就交给钰儿负责,坤从旁协助,至于玉龙峰之战,夕颜负责联络暗桩,离从旁协助,巽暂留宗内,坎有另外的任务交代。”

众人领命。

“兑先继续盯梢,如果提前回来,就安排他协助坎重置机关。”

“谢宗主。”坎暗自松了口气,肖陵跟在他身边,总归是安全的。

“钰儿,你们明日就启程,去长安。具体怎么设局,我已经安排好了,那边有人接应,还有这两封信,路上找个方便的地方,送出去。”楚立说罢,将两封书信往前一递,楚子钰仍在怔愣,坤率先接过,定睛一瞧,是给薛靖七和夏侯寒石的,信没封上,她看向楚立,后者默许她取出信纸浏览内容。

“妙哉。”坤笑起来。

“钰儿?”楚立微微皱眉。

心不在焉的楚子钰猛然回过神,苍白着脸颔首领命。

“怎么,能负责薛靖七这条线不是你求之不得的差事么?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又是怎么回事,被她北境那一剑杀破了胆?”

“我怕她?笑话!”楚子钰被激得冷笑起来,反驳完又想起火烧眉毛的重明蛊,笑意渐隐,又变回困兽模样,咬着唇,不再说话。

楚立不再理会,开始与众人商议行动的具体细节,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唯有楚子钰难以静心,拳头越握越紧,全身经脉开始隐隐作痛,浑身发烫,心脏也不舒服,听了半个时辰再难忍受,一个箭步冲出议事堂,躲在角落的阴影里,捂着心口艰难喘息,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子混沌成一片。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到哪儿去找有几十年功力的猎物?!

整个天宗也只有楚立符合要求,可父亲不可能为救他牺牲自己,他也不可能做出弑父的大逆不道之事。

“天要亡我。”他倚着冰冷的石壁,绝望地仰起头,全身的血越来越烫,他却觉得越来越冷。

“娘……”他忽然好思念母亲,北山烟应当是这世上唯一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人,可他早就没有娘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靠近,蜷缩在墙角里的他被人发现,那人站在他面前,身材高大,周身带着丝冷香,拉长的影子将他整个笼罩起来。

他已经痛得意识模糊,脸上冰冰凉凉,堪堪抬起头,望向来者。

诶,状态不好,又写垮了感觉,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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