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靠小陈家发达的地头蛇

第287章 靠小陈家发达的地头蛇

柳察躬一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答后,最终却是对小陈的大加赞赏,使得尹氏、柳绘都是转忧为喜,时间仿佛流转回东都的岁月,十一郎到家中作客,柳父每次都要寻章摘句来考较他。

三岁的柳镇在一旁也是暗暗松口气——

父亲只顾着跟这位哥哥说话,似乎没打算考较自己《采薇》了,真是再好没有了!

眼看着父亲走近陈十一郎,拍拍他的肩膀,和煦地笑道:“吃饭吧。”

亲昵的语气,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家一样。

……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一起用餐,驿舍中提供的伙食并不能算精致,但一家人仍然吃得其乐融融。尤其是加上柳绘所说来自家乡的腊肉,在此时更算得上是奢侈的美味。

席间柳察躬问道:“那个‘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是你写的?”

再次被提起乌龙事件,陈成十分不好意思,而且传出去对岳父大人的官声影响很大。尽管手稿已经被自己回收了,可岳父却能直接说出来,显然还是有一些传播的。惭愧道:“是。”

柳察躬微微笑:“写得不错。”

陈成:“……”

柳绘:“……”

陈成便问起岳父是从何处得知的,柳察躬道:“我到临溪县衙,亮明身份,县衙里一众衙役诚惶诚恐,把今日欺行霸市的一系列行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临溪县衙的猛男们,见柳察躬一身乡下农民的装扮,很是倨傲,压根没把他往县官大老爷身上联想。

殊不知本县正印明府微服私访,体察民情,让他们看走了眼。

得知真相之后,自然连连告罪,后悔不迭。

陈成和柳绘都很后悔没能在现场见证那一副场景,肯定十分滑稽好玩。

更要当面问一问他们:

明府本尊压根都没有到场,你们先前是凭的什么来巧立名目,借他的名义来敛财呢?

“来龙去脉理清了吗?”陈成问。

柳察躬颔首,说临溪县中有一个名唤“沈七郎”的,主导了这次“慷他人之慨”的迎接新任县令的活动,听其他人的意思,类似的事情他做过已经不止一次了。

“沈七?”陈成皱眉:“他是什么人?本县县丞?县尉?”心思一动,想起来是今早骑马的皂衣人中的一位,自己去县衙中寻他并没有寻到。

“都不是。”柳察躬摇了摇头。

都不是嚣张个什么劲啊?

从柳察躬的口中小陈得知,沈七不过区区“市令”,名字上看得唬人,毕竟貌似“市”比“县”大嘛。

可是这“市”还真就是市场那个市,能管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唐六典》载:“市令、丞掌市廛交易,禁斥非违之事。”除了管理市场、查处非法交易之外,还需要掌握市场上各类商品的价格,及时为有关部门提供物价信息。

县一级的市令并非各个等级的县均有设置,主要负责政务也不是行政文书方面的工作。但是工作与州县政务有联系,算是州县行政顺利运行中的一部分。

仅仅是这样的话,那也只是手头有点小权,可从今天衙门中众人谈起沈七时的敬畏来看,身份与地位并不匹配。

很快柳察躬就给小陈解开了疑惑:

沈家是临溪的大户,家大业大,在临溪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噢!

原来是地头蛇啊!

小陈哑然失笑,什么都了然于心了。

不实地探访的话,是获得不了这些信息的。

岳父大人低调地在县里走动了数日,想来临溪的风土、人情、掌故、势力范围,他已经有了大致了解了。

陈成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地方势力做大,盘踞衙门,以公谋私,这次让抓住了把柄,正好杀鸡儆猴,狠狠地敲打他们来立威。

这样,等叔父正式上任后,推行政令,没有地方大族势力的掣肘,也能更加顺利通畅。

柳察躬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么说,还是没有真正看透“明夷”的玄机!

陈成纳闷,还能有什么玄机?

柳察躬却主动叉开了这一话题,说这桩事毕竟是欺压民众的案例,当官不为民做主,那不如辞官归隐,肯定是要惩治他们一番的,但是要注意方法策略。

接着,柳察躬便问起小陈山居数年的体会,尤其是求学襄阳的历程,感叹心折孟浩然久矣,却无缘当面交游了。

当夜,小陈和江森下榻临溪驿中。

心想着岳父大人说自己还没有真正看透“明夷”的玄机,干脆把《易经》卦三十六这章翻出来看。

却见写的是:

初九:“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

反应过来,这俩字还有“鸣叫着的鹈鹕”的意思,整句就是说:鹈鹕飞起来,垂敛着羽翼。君子在旅途中,很多天没东西吃”,就算到了目的地,也会受到主人的责难。

擦,这不是啥好词啊?

再往下面看:

六二:太阳下山的时候,左腿受了伤,好在马儿挺强壮,得救了。吉利。

呃,吉利?

腿都折了跟我说吉利?

再然后:

九三:在南边的猎区拉弓射箭,猎获了大猛兽——别问疾病。

再往下:

六四:进入隐居之处,产生了归隐的念头,一出门就想回去。

嗯,这条有点令人感同身受,如果不是这次来到临溪,意外跟岳父母一家重逢,那还真的是感到旅途疲惫,让人思返了。

现在?

安享着“自家人”的关心与呵护,还真的不想走。

最后的“上六”说:太阳下山,天黑了。太阳初升是天明,后来下山是天黑。

都是些没啥营养的废话。

这能有什么玄机?

可是易经上充斥着这种充斥着无厘头的句子,有的字面上看不懂,有的觉得看懂了吧,却又使人啼笑皆非。

传说中孔子晚年非常喜欢研究易经,花了很大的精力,反反复复把《周易》全部读了许多遍,又附注了许多内容,不知翻开来又卷回去地阅读了多少遍,把串连竹简的牛皮带子也给磨断了几次,不得不多次换上新的再使用。

即使读书读到了这样的地步,孔子还说:“假如让我多活几年,我就可以完全掌握《周易》的文与质了。”

简而言之,就是孔子认为《易经》是一部值得“品”,值得“细品”的书。

可小陈觉得自己愚钝,对着“骑马伤了腿”这种内容,再品一万遍,也品不出啥横七竖八来啊!

那岳父大人为毛今天一见面,啥也没说,就专捡这一卦来提问自己呢?

对于河东柳氏这种家学渊源深厚,数十代钻研诗书的家庭来说,岳父大人说易,肯定与广场上给人算命的老大爷不是一回事。

那深意何在?

借日出日落、天明天黑,来表达出行时的内心体验,尤其突出了出行途中的艰难境遇?

饥肠辘辘,房东的刁难,身体的伤病,什么破事都让一个人遇上了!

令旁观者真是油然而生归隐之心啊!

当然,也不是一件好事都没有:打猎时所获甚丰嘛!

可除此以外,似乎也没别的好事了。

全卦的语调,总是徘徊于行旅的艰难和归隐之思。

越看,小陈越发觉得,说的都是自己。

人家伤了左腿,自己也伤了右臂;

人家一路上没有饭吃,自己这一路倒是吃苦吃饱了。

在这区区几行“行路难”的吐槽之中,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一种疲惫感无奈感。

人生路漫漫,日出复又落,周而不息。

何时有尽头,何处是归宿?

每一次,只要把问题深入到这种哲学终极拷问上,就不由得觉得内心一阵空虚落寞。

人生固然就像是是一场无止尽的旅途,无止尽战斗,为了自身的功名利禄、为了家国妻儿;

但得到一切圆满之后又怎样?

自己的位置在哪里,为什么总得去获取,为什么不停下来抚慰创伤、静心思虑?

太阳再辉煌也有消失的时候,事业再辉煌同样有难以为继的时候,人生再顺畅照样免不了灾祸。

这一切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不可能不去想,可内心也知道,永远不可能有答案。

是啊,相较于对功名利禄的追求,不如归去隐没到那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不看不想无欲无求无牵无挂,岂不是大好大了的境界?

因为熟知后世棒子国,以至于小陈心目中那也是个世俗功利的地方。

可是对于箕子的时代,尚未开化的朝鲜半岛,何尝不是一个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呢?

原来,箕子早就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了。

古往今来,有几人真正识透了个中妙谛?

小陈越思越远,终于意识到这又是岳父大人苦心点拨自己的地方。

就好像昔年自己在东都意气风发之时,他也会用类似的半通不通的章句来考问自己,可是自己的回答往往不能合他的心意。

原来有的时候他并不在意自己的文史功底究竟如何,而是希望能启发他点什么。

如果那时候自己思考稍微深刻一点,就不至于行事肆无忌惮,并在短短的时间里得罪高力士、李林甫、嗝屁的前太子……乃至不知名的小太监了。

哎呀,果真是经历挫折,才能眼界开阔啊。

小陈负手而立,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

暗地里,悄悄观察陈成反应的柳绘和江森,见他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念念有词,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笑容可掬——两人面面相觑。

“那个,他自从离开两京之后,就一直这个样子吗?”柳绘悄悄问江森道。

“嗯,好像是。”江森也是苦恼:“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自杀,还是要出家……”

自杀?出家?

柳绘惊恐万分,为陈十一郎扭曲的精神世界感到忧心忡忡。

……

次日一早,陈成没有像往常一样赖床,神清气爽地去向岳父岳母问候早安。

询问岳父大人今日是否依然会微服私访,考察民情,他打算陪同一起去,自然获得了应允。

吃过早饭后,就当一大一小两个准备收拾出门时,忽然有人送信来,邀请新任明府到府上做客——

正是欺行霸市沈七郎背靠的那个本地最大家族,沈家。

翁婿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趣,还没有去找对方麻烦,对方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不错,主政一方,确实需要跟地方势力沟通妥善。

便去会他们一会!

尹氏些许有些忧心,因为她从之前丈夫带回来的信息中也得知了,沈氏家族在临溪县,那就是只手遮天的存在,临溪人只知沈家大家长沈白石公,而不知本县历任青天大老爷。

毕竟,早在临溪尚未独立设县之前的百来年,地方事务一直都是沈家的老头子们议论议论就能定的。

这叫传统。

尹氏的意思是,等丈夫上任之后,统率了一整套班子,摆出一县之尊的威严,才好与地头蛇们交涉。

柳察躬笑说无妨,只是脱下农夫的打扮,换回普通仕人的装扮,而小陈便作他小书童的打扮,二人一同往沈家而去。

事实上,临溪县衙距离沈氏家族的聚居地也不是很远,数百步而已,但相较破旧寒碜的县衙门,沈家可不知道气派多少去了。

他们所在的百寮山之阳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南面乾元山,北靠百寮山,东有乌牛山、西为金鹅山,群山环绕,馀不溪穿境而过。正所谓:“山川之在清邑,似天地有独厚焉,可谓土之聚而水之钟也。”

哪怕是小陈并不懂风水,却也知道,这临溪县最好的地盘,早早地就被沈家给占了去。

难怪县衙在与地方大族的明争暗斗中,一直处于下风。

更有意思的是,小陈了解沈家的发家史后,没想到竟然还和自家陈朝关系密切——

他家的祖先沈恪,字子恭,吴兴武康人,以前便是陈武帝陈霸先的得力干将,以生性深刻沉着而富有办事的才能著称。

当年侯景围困台城,沈恪率领所部人员进入朝廷禁省守御,依随条文惯例加任右军将军。侯景兵在东西方向垒起两座土山攻城,城内也堆土成山相应对峙,沈恪为东面土山的主将,昼夜抗击。因有战功被封为束兴县侯,食邑五百户。升任员外散骑常侍。京城陷落后,沈恪从小路悄悄地回到故乡。陈霸先讨伐侯景时,派人告知沈恪,沈恪就在东方起兵响应。平定侯景后,沈恪到京口拜见,当天被任命为都军副,随即又担任帅府中的司马,不断升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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