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蛊发

第070章 蛊发

醒来时,人已在床上。

陆锦画大吃一惊,自己再怎么贪睡也不至于睡了整整一天,而且她的胃不好,稍微饿着都会痛苦难当,眼下她的胃不仅没有丝毫感觉,嘴里还有馥郁的甜香。

……难道是在做梦?

可这梦也太真实了些。

稳稳心神,她掀被起床。地上的鞋是她穿的那一双。走到镜子前,里面的人也是那样一张脸。

但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她循声回头,却只看到一抹模糊的影子。

怎么回事?

大白天闹鬼了么?

陆锦画的心咚咚直跳。

影子在她身侧缭绕,似有若无的感触。

那种明明知道有谁在注视自己,却又无法捕捉的感觉实在太过糟糕,除却未知的不安,她更烦躁这东西的纠缠。随手挥了挥,手指穿过影子,它分散又聚拢,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走开!”她失声尖叫。

影子却更加穷追不舍。

她走到里卧,影子跟到里卧,走去书房,一回头,影子还在身后……

陆锦画要崩溃了。

眼看前面有一道窗,想也不想。双手撑了窗棂直接往外翻出去。

刚站稳,明明白昼却在瞬间转为黑色。

前方,是漫天火光。

通天的大火烧得四处哔啵作响,地面翠绿的草被高温炙烤得发黄卷曲,毫无生命迹象。

她猛地攥紧拳头,呼吸急促。

一道火光掠过,影子飘晃,火光竟朝两边退让。给她让出一条道。

它通向何方,陆锦画不知道。

只是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催促她往前走,往前走……

走了几步,远远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哎呀,这么大的火。”

“应该所有人都能死吧?”

“别去啊小姑娘,别去。”

“这不是小姐吗?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天啊王妃还活着……快跑啊!”

“什么?”陆锦画双手捂住耳朵,摇摇头,“你们在说什么?好吵!”

重叠交错的声音似浪涌般朝她侵袭而来,她想捕捉更多有用的消息,用尽全力也只能听到那反反复复的几句。

小姐……王妃……

我是谁……

我为什么在火光里?影子?那影子又是什么?

“跑啊!”

一双手在背后狠狠把她推了一把,她一个趔趄,摔进湖里。

好冷……

“救命!”陆锦画大叫。

秦翊正静静看她的侧脸,见她呼吸平稳,唇角微抿,还道她睡得安稳香甜。冷不防一声激烈“救命”,惊得他心脏骤停一瞬。又急速跳起。

“小锦?”他轻轻唤她,“是不是做噩梦了?”

陆锦画倏然睁眼,怔怔望着秦翊,额角的汗密密麻麻,仿佛她是才从水里捞起来一般。

“小锦?”他又唤了她一声。

陆锦画伸手,用力掐他一把。

秦翊:“……”

“痛么?”她懵懵懂懂问。

秦翊哭笑不得:“当然痛。”

“哦,那现在就不是梦了,做梦的话,你是不会感觉痛的。”她一本正经地解释。

秦翊有些无奈,拿过水囊拧开递给她:“分不清梦境现实,不都是掐自己吗?”

“我怕痛。”回答得理直气壮。

秦翊低笑摇头。

喝了几口水,渐渐想起梦里的一些片段,她又很是纳闷。最初那样的场景当真不像是梦,她确实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过是未出阁的闺房。

所以她应该是短暂“回”到了陆府出事的那个晚上。

最奇怪的还是那抹影子……

“嘶——”

脖子突然咔哒一声,她一不留神撞上车窗,痛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秦翊赶紧伸手捧住她的后脑轻轻揉抚:“你这小笨蛋什么时候才能不莽撞?这下可好,撞上了还是你自己疼。”

陆锦画刚想反驳一句,却被他抱得更紧。

话在嘴边转了又转,最后她还是咽了回去。

她原本想说他们之间没那么熟。

可是这话想一想就觉得自己虚伪还脸疼,他们不熟么?这世上还有比他们更熟的人么?

温热的呼吸透过发丝洒在自己脸上,她略微抬头,能看到他完美的下颌线和凸起的喉结。

这样的角度暧昧又勾引,她的心怦怦直跳,说不清怎么想的,忽然就凑了过去。

秦翊浑身蓦然紧绷,手悬在半空中不敢放下。

而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一点一点地逼近,双手环在他的腰上寸寸收紧。

呼吸渐促,秦翊被她吻得神志不清,滚烫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手指发颤,生怕碰疼了她。他低头封住她的唇,试探逡巡,见她没有反抗,便放心地将她放去软椅上。

摸到她的束腰,刚准备解开腰封,马车突然急停。

秦翊:“……”

陆锦画:“……”

瞬间回神。

看到他目中烈烈如炽的光芒,陆锦画不免吓出一身冷汗。

意乱情迷之下的举动,果然……

“尊主您没事吧?”风清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

秦翊重新坐好,又拉起她替她正好了衣襟和发髻。

“没事,”他声音几分压抑,“怎么突然停了?”

风清“呃”了一声,小心翼翼道:“有尸体。”

秦翊眉头皱起,神色转为严肃。

风清跟在他身边多年,自然见过尸体。若是寻常尸体绕道而行便是,能让他停下来,想必那尸体不一般。

下巴突然有些痒酥酥的。他略看一眼,见是陆锦画的发髻作祟,伸手按住她的肩。

“害怕?”他问,却不等她回答,又一句,“别怕,我在。”

陆锦画深深吸了口气,默默起身朝里面走,给他让开出去的路。

走下马车,距离他们不到五步远的地方,静静躺着一具男尸。

拾柒已经简单检查了一番,见秦翊出来,便回话道:“死者大概三十岁左右,看他穿着打扮,还有双手的茧,应该是个普通农民。”

“死因?”

拾柒眼神几分躲闪,捏住尸体的下巴往上扬。

一痕绳子勒过的痕迹赫然出现。

破院子里的场景瞬间和眼下重叠,秦翊轻啧一声,几分讥诮:“原来那人针对的不是风雪阁,而是小锦。”

“那这……怎么处理?”

秦翊反问:“你说呢?”转身重新踏上马车。

隐藏的敌人让他有些不安,他不怕那人接二连三出来招摇,只怕小锦会被此吓到。

她很胆小。

可日日夜夜将她绑在身边也不是一回事,眼下她定然不会答应。

所以只能快些把那人揪出来。

“风清,”秦翊撩帘。“你告诉拾柒,他留下来查清这人的相关背景,我们在前面小镇会合。”

“是!”

回头看到陆锦画将自己藏在黑暗中,抱着双膝不住颤抖,便换了语气,像哄小孩子似的对她道:“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能解决。”

陆锦画没有吱声。

马车又徐徐前进。

路途漫长,她不曾再言语一句。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残存的霞光静静笼罩丰禾镇。

风清停稳马车,先一步去寻找客栈。

秦翊伸手撩开一半帘子,见街道清净,四下空旷,两旁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忽而忆起当年初遇陆锦画也是这样的场景。

“小锦,要不要下去走走?”他问。

角落里的陆锦画仍旧没有吱声,用力把自己蜷缩,抱成一团。九洲中文

不知怎么回事,她很不舒服。

不想开口,不想睁眼睛看,也不想听到任何声音。

她觉得好累啊……

全身虚脱,没有力气,身子冷冰冰的,仿佛浸在雪水里一般。

对了。身子底下也黏糊糊的。

她很不情愿地摸了一把,待摸到那些黏湿不是幻觉,真的有水,顿时收回手来。

秦翊回头那刹,正好看到她神色木讷地盯着自己满手猩红。

“小锦?”

她轻轻“啊”了一声,向他看来。

两条蜿蜒的血泪顺她的眼角滑下。

……

“主子,房间已经——”

风清订好房间过来汇报,话刚说了一半,秦翊抱着陆锦画似疾风肆掠,擦身而过。

他怔了一怔,不知主子和主母又闹了什么别扭。正思忖是否要跟上去劝和,马车内突然飘出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不好!

……

陆锦画恍惚听到有人在争吵。

“啊呀,你怎么把死人往我店里带?走开走开!”

“她没死!”

“这都七窍流血了还不是死人?”

“闭嘴!信不信本座杀了你!”

“……你、你谁啊……”

“……”

“请、请进!快请进!啊呀这姑娘伤的,小的马上替您去请镇上最好的大夫!”

半炷香的时辰过去,镇上所有大夫都被召来,排队给陆锦画诊脉。

血还在源源不断从她身下涌出。所有大夫都说这症状是小产,可秦翊不信她怀有身孕。

哪怕有孕,也不可能七窍流血。

除了大夫,时常游走大户人家接生的稳婆也被召了过来。

让风清拦走所有大夫,秦翊只留下稳婆去衣检查。

“怎么样?”

稳婆额头的汗层出不穷,急急道:“这、这么多的血,老婆子确实只在难产的时候见过。可这姑娘……不像是孕身子。”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原因能致她这样吗?”

稳婆迟疑一瞬,拿不准地小声喃喃:“……或许是、是血亏的体质?敢问这位公子,姑娘她以往月信也这般凶险吗?”

月信……

秦翊微微一怔。

刹那间他好像想到了些什么。

月信……血……小产……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在她的身上。

三年前。

秦翊蓦然敛目。

回头看到拾柒刚好赶来,直接吩咐:“你赶紧回翎羽堡接云姜过来!”

拾柒脸色一僵。云姜两字,他并不是很想听到。

知道他的小心思,秦翊走到他身边,伸手压了他的肩,沉声道:“本座知道你和云姜近来有些不愉快,但如今小锦的命……在你手上。”他的身体无法支撑他来回奔波,而且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身边。

话的分量太重,拾柒自然清楚不是危言耸听。他用力掐了掌心,抱拳应声:“是,属下这就动身。”

勉强用参片吊住陆锦画最后一口气,所有大夫小心翼翼告退,不敢多留片刻。

尊主的女人啊,杀了他们祖宗十八代也赔不起啊!

心里连声嘀咕着,走在最后面的两位大夫更加小心地轻轻合上双门。

屋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陆锦画气若游丝,而他害怕得快忘记怎样去呼吸。

怎么好端端的就这样了?他想不明白。中至炎火毒的分明是他。中赤沙蝙蝠毒的还是他。她一直都平安无事,怎么会突然血崩?

“小锦,你真是个小笨蛋。”他无奈叹息。

意识若有若无,她无暇思考他的话,连他的声音也像浸在水里,听着发闷。

微微睁着眼睛,她看着他,脑子一片混沌。

嗯……好像有什么事没做。但是什么都做不了……

浑身软绵绵,轻飘飘……

是不是要死掉了?

又一痕血泪顺眼角而过,秦翊喟然,坐去她身边,用食指拂去泪的痕迹。

“若我早些察觉顾黎和陆向晚勾结在一起要害你我,你也不会如此……”

“陆……向晚……”她在心里无声地重复。

这名字……

“原本我打算回到翎羽堡,等你见到安雯,平复心绪之后再好好同你聊聊。可是现在……”他哂笑摇头,“我现在抱抱你可以吗?囡囡,我抱抱你。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推开我了。”

手指碰触她的肌肤,因为失血过多,眼下她的温度几乎与死人相差无几。他佯装镇定,解开腰系层层褪尽,又小心地剥去她的衣服。

温凉的柔软贴在他滚烫的怀中,放在她腰间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缩。

“囡囡,曾有几个夜晚我们也是这样的,你还记得吗?你说你累坏了,但是我不想放你睡,所以让你睡在我的怀里……每次你醒来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平躺着睡了一宿,对吧?其实,我都是抱了你一整夜的。有你在身边的时候我舍不得睡,因为我想要多看看你。”

“那时我很累,要避秦燮的眼线,又要避府上那些普通奴仆。你不在那几年,整天我都索然无味,满脑子都是怎么收兵买马,怎么进行下一步……你嫁给我以后,我的生活就不一样了。”

“因为我爱你啊小笨蛋,哪怕最开始我不信你,我也一直爱你。”

“你说说,我这么一个……废太子,除了你喜欢,还有谁会喜欢?”

说完他陷入沉默。

明明知道她听不见,也知道她不会回答,但是他要说,必须说。

他害怕她再也听不到了。

顾黎说过陆锦画的体内有东西,又说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若非临死前说了句“晚夫人救我”,只怕任何都不会把他们两人联系在一起。

顾黎什么时候和陆向晚做的交易。秦翊不得而知。

发现陆向晚的本事还是在大火之后。

那一场大火夺去了很多人的性命,除了朱逢春,还有拾柳。

拾柒和拾柳亲如姐弟,一直不相信拾柳那样的身手会逃不出火阵包围。趁人不备,拾柒从废墟中扒出拾柳尸骨,赶来寻他的云姜突然发现拾柳体中有蛊虫活动的痕迹。那时他们才知道,陆向晚早就控制了拾柳。

让她昏迷就昏迷,让她醒来就醒来。

一具行尸走肉。

陆向晚能蛰伏如此之久,定然另有图谋。

他确实应该直接杀了她。

“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陆锦画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怀中传来。

秦翊顿时敛神,不迭点头:“你说,小锦,你说!”

她蹙起眉心,深深吸了口气:“我……应该要死了……所以你……你不能再瞒我。为何……你为何……始终不愿相信我……我的清白。”话音未落,血泪却又顺着她的眼角淌下。

秦翊的手指穿过她的发,轻轻捧住她的额头亲吻:“没有不信你的清白!囡囡,我知道你是我的。你是我一个人的小姑娘!”

“可你……”她凄凄一笑,“可你却说……我腹中的孩子是……是野种啊……”

一句骂人的话浮在嘴边,秦翊忍了忍,才强行咽回腹中。

他教养一向很好。

他进退有度,克己守礼。

他……不会骂人。

顾黎那次,是他唯一一次失态。

防这个防那个,谁能想到顾黎才是最大的祸患?

虽然那人早就被他亲手处死,每次提起,他还是少不得揪心窝火。

“不是野种,小锦,这件事不是你所知道的那样,”他皱了皱眉,决定长话短说,“顾黎那次确实来找过我,可他说的是你月信期淋了雨才会失血过多。你想想,同你说小产,同我说你是月信,他——”

陆锦画闭上了眼睛,唇角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嘲笑。

秦翊默默闭嘴,他知道她这样的笑容是在指责他,事到如今还要编出更多谎言来诓她。

若是安雯在,她定然会听进几分。

但……

她是否能撑到那个时候?

隔壁传来叮叮铃铃的声音,像是哪家孩子贪玩在疯狂地摇铃铛。

声音听得人心烦。

正欲叫风清去看看情况,怀中的陆锦画却突然弓起背脊,双唇微启,又是一股血从唇边溢出,淌进他的手掌里。

“小锦……”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她痛苦死去?

“嘻嘻,”门外传来小女孩清脆的笑声,“终于找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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