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惊蛰
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谓蛰虫惊而出走矣。
这时天气转暖，渐有春雷，动物入冬藏伏土中，不饮不食，称为"蛰"，闻雷之后，纷纷破土而出。由此之后，中原大地进入春耕时节。
临淄街道上，前几日还有卖熟食热汤的摊主，到了现在，寥寥无几，仅剩下的那些，也无非是生活所迫。
有家酒楼就建在靠近城墙的地方，酒楼三层，内饰别具一格，想必这家酒楼的主人曾经游历过江南楚国，因为小巧雅致的风格和亡楚如出一辙。
只是整个酒楼上下，再无生意可言，冷清的很。
门前，开着半扇门，年轻的小厮苦着脸，无精打采的坐在门槛前。
等余小渔走上前去之后，本以为是在这家酒楼喝酒，刚想上前，却从背后传来了苏殿匣的声音。
那小厮刚勉强打起精神准备招呼这来之不易的客人，哪曾想那挎剑少年转身走了，小厮话到了嘴边上，最后变成了略带不满的小声嘀咕。
现在这个年头可不太平，仅仅是昨天一晚上，临淄里就发生了数十起命案，皆是仇杀，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法令都是一纸空谈，毫无束缚能力。
余小渔转身，便是见到微笑儒雅的扶苏，他一只手挑着一盏青铜灯，神情悠闲，以及旁边双手拎着四坛酒的章邯。
余小渔上前一步，道：“呦，这不是当初我给你们的酒吗？”
扶苏微微一笑，探出手指了指四坛酒中的两坛，道：“其中两坛是你的，另外两坛是从大秦咸阳带来的，都是有价无市的。且都是烈酒。”
余小渔顿时眉开眼笑道：“那今晚可要好好畅饮一番才是。”
“正有此意！”
扶苏和章邯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明日开始，大秦铁蹄便开始攻城略地，摧营拔寨，最高兴的莫过于他们两人了。
扶苏负手走在前和余小渔并肩走，章邯微微落后，几人很快就到了之前酒楼旁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酒肆。
酒肆甚至没有正堂，所有的桌椅板凳都放置在街道边上，油腻发黑。
天色昏暗起来，一片混沌，酒肆的掌柜是个年仅古稀的老人，头发稀疏且花白，驼背弯腰。
掌柜本想着趁早打烊关门，也好回去休息，眼见来了客人，心中有些不舍那几坛酒钱，这可能今年最后一笔买卖了……
老掌柜重新掀开那只勉强能过一人的实木的小门，隔着门侧身问道，“几位老爷要喝什么酒？”
等章邯将手里的酒坛子放在桌子上后，老掌柜这才明白，感情是借座位的，也就不再多言语，转而嘱咐道：“几位客官，现在晚上可不太平，得多加小心才是。”
扶苏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青铜灯立于桌面上，又对老掌柜招了招手。
后者上前，扶苏这才道：“掌柜的，看你的样子像是要打烊了？”
见到对方点头，扶苏这才道：“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喝酒，只借用一下你的座位，自然，钱还是少不了你的。”
说罢，扶苏掏出一枚银锭，轻轻推到老掌柜的面前。
老掌柜一愣，心中有喜有忧，进退两难。
“嫌少了？”
扶苏问道。
老掌柜连连摆手，这才谨慎道：“这位爷，不是嫌少，是太多了。”
那一枚银锭，若是折算成齐国刀币，足足够他一年的开销。
老掌柜倒是有些惊悚于这出手极为阔绰的公子哥究竟什么身份。
若是齐国世子，他万万不敢想。
看着老掌柜犹豫不决，章邯觉得很是磨蹭，当即瞪眼沉声道：“叫你拿着就拿着，磨磨唧唧。”
老掌柜闻言，整个人打了个寒颤，这才颤颤巍巍的取了银锭。
扶苏看了老章一眼，章邯只是讪讪一笑，重新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老掌柜本以为这烫手的银锭就是索命钱，可捏着他关了门后，一路走到家门口，终究没什么意外。
他这才意识到，那公子哥并非是什么恶毒之人，心中也是大为感动。
等老掌柜离开，天色被黑云遮盖，四周天宇一片黑黢黢，像是被人泼了墨一般。
三人落座，都不由自主的仰头看着那挤压在头顶之上的阴云。
那阴云仿佛是一片凝聚在天穹之上的墨色海洋，其中有惊涛骇浪，也有巨兽逡巡游走，好不壮观。
“今晚可是个好时候。”
扶苏笑道。
余小渔嗯了一声。
笑道：“也是个饮酒的好时辰。”
扶苏探出手指了指那旁边的雅致酒楼，道：“余兄，今晚姑且在这里喝酒，至于明日后日，就要在那酒楼上，而再往后，还是要回到这酒肆里。”
扶苏说完，笑而不语。
余小渔早就猜测出他心中的想法。
那酒楼的最高层，能让视野跃过临淄城墙，城外景象一览无余，甚至比起城头都要来的震撼。
“苏兄去那酒楼应该要去最高层，这样才能亲眼目睹兵临城下的壮阔。”
至于为何最后几日依旧要在这酒肆里，因为那几日便是破城的时候，到时候街头巷角才是最真切的地方。
余小渔继续道：“苏兄，你这个想法可够大胆的，但凡是有兵卒误伤，都不是一件小事。”
老章摆手道：“余兄，你也不想想他现在是什么身份，好歹是大秦的典客，也算是堂堂正正的大官了。”
余小渔笑了起来。
“看来是我多虑了。”
扶苏笑了笑，示意老章打开酒坛泥封。
老掌柜在走之前留下了几个海碗，还有足量的下酒腌菜。
虽然味道平平，但聊胜于无。
很快，三人便是撞桌饮下第一碗酒。
青铜灯只能照亮桌子，至于其他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惊蛰时节的天儿，有雨无风，还挺舒服。”
扶苏眯着眼，笑道：“余兄，还记得当初在桑海，我曾问过你，大秦灭齐需要多久。”
余小渔点头，没有言语。
“我记得余兄当初你说的不出半旬吧。”
扶苏正色道。
章邯疑惑道：“我可记得余兄说是不出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