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心有戚戚
世子田猊，曾能被稷下学宫的上大夫称之为‘齐国中兴之望’，也并非没有道理。
等他徐徐走出那分外冷清的王宫，环视一周，心有戚戚然。
背负子母剑的曹洪静静走在后，这才轻声道：“这次之后，想必你心中应该无牵无挂了吧。”
田猊点了点头。
“曹叔叔，你说齐国从何时开始衰败的？”
曹洪愣了一下，这才道：“教化，乃国之命脉，强国不可以废礼，道富民不可以弃德，国家为生民之主，施教立生民之道，敬天礼儒，方能参天地，赞教化，明是非，知廉耻，让生民个安其份，使社稷合乎天道，成天下之才，致天下之治，明孔子之礼，修万世之德，弘圣人之道，正天下民心。”
以上这几点，似乎齐国从未在意过。
田猊轻声道：“当年在稷下学宫的时候，我也曾问过张良先生，他的回答也和曹叔叔你相差无几。”
曹洪点头道：“张良是个良才，只是当下年纪尚轻，做不到秦国李斯尉缭那等老谋深算，且齐国的土壤尚且孕育不出他这枚种子，到最后，便是这种结局。”
“是啊，韩国被灭的时候，他才崭露头角锋芒而已。”
田猊轻声道。
“终究是生不逢时。”
曹洪感慨道，枯燥的面颊上也多出几分动容。
当年的鲁国若是有张良这等人，兴许齐国才是被覆灭的那个，也不至于到最后让他曹洪一人独守国门。
“张良先生此前与我说过，因循守旧只能是穿新鞋走老路，要铲除毒瘤就必须要流血，只可惜，齐国没有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和勇气罢了。”
田猊叹息一声，以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虽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改革图新，合于天而齐于人。但却完全没有这个机会，若是趁早铲除奸党，也不至于到这幅田地。”
曹洪点头，道：“说得好，任何对政敌的宽仁，都是对自己的残忍，丝毫对异己的幻想，都是对自身的不忠，百姓期盼强者，江山更待豪杰，天生万物，胜者为王，面对荆棘，田猊，你记住，要以刀剑开路，哪怕一路之上铺满了尸骸和鲜血，也要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曹洪拍了拍自己背后的长剑，轻声道：“庙堂之上如此，江湖之上亦是如此，鼎立新朝方略，开创一代新风。才能正名、固位。这才是你的治道。”
田猊深以为然。
转身，轻声道：“曹叔叔，我守在稷下学宫的山顶上数年的时日，故步自封，已然不知江湖为何物，正好，你带我去见识见识！”
曹洪大笑起来，声音宛若洪钟大吕，背后的母子剑亦是发出轻鸣声来。
问道：“临走之前，就不想着去诛杀后胜那老贼？”
田猊微微摇头道：“终究是血亲，哪怕他再十恶不赦，我现在也做不到大义灭亲的壮举。”
田猊想了想，“兴许等走过了这一圈江湖之后的我，会好不犹豫的杀了他！”
对于这话，曹洪倒是出奇的没有置声，甚至心中都没有生出几分怒气。
旋即，伴随着子母剑的轻鸣，曹洪和田猊两人这才大步走出王宫。
……
另一方面，后胜自然没有听从齐王建的吩咐去找大秦的线人。
眼下这个节骨眼，谁去谁死。
嫌自己没活够？
等他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不断在自己府邸之中踱步徘徊。
自从齐国局势乱了之后，后府的食客幕僚顷刻之间走了大半，往日三千多食客而钟鸣鼎食的气象消散一空，至于剩下的那几百人，也多半是酒囊饭袋之辈，难堪大用。
稍微舒缓心神之后，后胜这才吩咐下去，将府中剩下的五位高手剑客刀徒都召集而来。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为了养活这五位高手，后胜砸进去也不知道多少金银，虽谈不上什么忠心耿耿，但至少眼下几人尚能保持立场。
“桑桑何在？”
后胜那一双泛着凛冽光泽的双眼在四下扫视了一番，未曾见到后桑桑的身影，这才冷声问道。
后桑桑生性顽劣，如同男子一般玩世不恭。
加上后家权势彪炳，更加使得其恃宠而骄。
都到了这个份上，竟然还不着家！
后胜心急如焚。
很快，一脸凝重惶恐的老管家弓着腰，匆匆而来。
“老爷，小姐她去了外城。”
“又去了勾栏？！”
后胜怒道。
平日里豢养面首也就罢了，可后桑桑远不满足，经常流连于勾栏，与那些白面小厮混在一处。
“一刻钟，去把她寻来！”
后胜绷着脸怒道。
那老管家噤若寒蝉，快步离去。
……
临淄外城的街道上。
余小渔三人最先清晰听到那城外的喊杀声音，气势昂扬，不禁微微动容。
扶苏章邯倒是显得平静许多，前者颇为自然的给余小渔斟满酒，笑问道：“余兄，你决定这城门能守多久？”
不得不说，扶苏所选的这个位置十分有讲究。
酒肆贴着那条贯穿外城到内城的长道，一眼便是能见到外城城门和内城城门。
“应该撑不下多久。”
余小渔如实说道。
仅仅是才正面交锋，从临淄城头上便传出不堪重负的痛苦哀嚎声，有少不更事从未经历过沙场洗礼的年轻齐卒经受不住折磨，从城头上一跃而下。
噗的一声，只留下一滩血花。
老章不屑道：“就凭这？”
扶苏只是神情淡然，丝毫没有在意那生命的一闪而没。
当年他和蒙家兄弟在西北抵御匈奴胡人的时候，场面比眼下要残酷更多，他看到的是，大秦的悍卒都被收麦子一般割掉了脑袋，相比之下，这都算是小场面。
“三万人，最多折损这么多，这是大秦的底线。”
老章沉声道。
扶苏嗯了一声，道：“三万人已经很多了。”
老章沉声道：“王贲就那性格，不管战胜还是战败，以战损比来评判自己。”
“这倒也很有趣。”
余小渔当即笑了起来。
“我想，现在王贲最怕的，并非是死伤多少秦卒。”
扶苏说罢，看了一眼余小渔。
余小渔这才徐徐道：“恐怕眼下他最怕的是，齐国降了。”
等他话音落下，扶苏和章邯哈哈大笑起来。
“余兄，你这话说的没错，王贲现在最怕的就是齐国不战而屈。”
扶苏坦然道。
“那可都是实打实的军功，敌首级对于王贲来说倒没什么大用处，毕竟他已经快要封王拜侯了，算是走到极致了，但对于他手底下的将士来说，每一个首级都极为重要。”
秦国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在沙场上，每一个首级都能换取日后的地位和封地。
很大程度上，也正是军功爵位制才能秦国得以强大。
“还有一点，这个兴许是未来也不知道多少年来最后一次大战了，日后想要再升爵位，只会难上加难。”
余小渔平静道。
正因如此，秦军仿佛吃了春-药一般，不计代价。
扶苏灌了一口，道：“痛快！”
远处，城头上的齐军开始猛烈洒箭矢。
漫天箭矢散射而出，想必秦军已经逼近到了一里的地方。
城内的街道上，尤其是外城正门前，黑压压的一片兵卒，首当其冲的是手持斩马长刀的数千人。
当年秦国铁蹄踩踏的各国毫无招架之力，为此，各国都想出了应对大秦铁蹄的方法，但都收效甚微，齐国的斩马刀已是如此。
随着第一声喊杀渐渐熄灭，城头的齐卒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愈发惊恐起来。
因为第一波的箭矢，显然没有达到了预期效果。
秦卒只倒地千余人，但余下的那黑压压的一片，如同潮水一般朝着这边席卷而来，有条不紊。
咚——
就在齐卒装备第二波箭矢的时候。
门下，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
那足足有五丈高，数尺厚重的城门上，传出一阵惊悚的震荡。
巨大的力道连带着周围的半面墙都颤抖起来，有土屑从缝隙中簌簌落下。
“战！”
此时，城头上，有齐国的将领提着刀，冷声怒吼道。
可回应他的寥寥无几，多半都是沉默，气氛一度变得诡异起来。
第二波箭矢挥洒而下。
城门外，应声传出了秦卒的嘶吼惨叫声。
在如同白昼的夜幕下，显得十分渗人。
那撞击城门的声音停顿了片刻，紧接着，便是再度传出了轰然巨响。
咚——
全神贯注的余小渔眼神一缩。
他这才注意到，那城门上已经应声浮现出一道宛若游蛇般的裂缝，通体微微变形。
街道上，有齐卒匆匆而来，神情慌张，面色惨白。
等他到了城头上那魂不守舍的将领面前之后，这才喘息道：“将军，东面的城门被破开了！”
那将领闻言，瞬间冷汗涔涔。
他低声道：“怎么会这样……”
临淄外城，共有三道门，其中以西门为主城门，便是眼下他所守卫的地方，西城门最为坚固，相比之下，东南两座城门则显得逊色一些。
“干-你娘！”
那将领神情变的狰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