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天下寒门
余小渔微微点头，也不言语，而是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继续盯着陈文鸾。
后者被这种眼神看的心头惊悚。
片刻之后，莫名其妙问道：“你会杀我吗？”
对于陈文鸾这话，余小渔并不觉得意外。
转身，将手掌从剑柄上移开，轻声道：“如果刚才你选错了，我自然会动手。”
陈文鸾惨然一笑，道：“那就好。”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陈文鸾自然也不例外，在贪婪利欲熏心面前，又有几个人能遭得住？
“昨日，我在山上遥遥望见两个人。”
陈文鸾平复好心境后徐徐道。
“这天下，可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余小渔深以为然，“这座天下，不过是一层表象罢了，站得越高，自然也就见识到越多。”
陈文鸾点头，“若你有兴趣，大可去函谷关外走上一遭，虽说我对函谷关外所知不多，但想来更加波澜壮阔。”
余小渔微微摇头，平静道：“暂且就不去了，毕竟现在踮起脚尖也才将将能管中窥豹，尚且不得全貌，更别说入那函谷关外了。”
他既然答应了扶苏要先将这座七国大地的江湖平息，自然是要做到。
当他遇到陈游和澹台青乌的那一刻，就已经预料到这座天下并不简单。
“不出意外，再过三五日，我得下山了，到时候你得帮我多照料一番。”
余小渔轻声道。
“那是自然。”
陈文鸾语气略带恭敬，因为他发现，纵然自己走出了藏书竹楼，有了几分圣贤气象，可依旧摸不透面前这人。
这对于他来说，才是最为惊悚的，以至于迫不得已让陈文鸾将自己面对余小渔时候的心境需压制的如平湖一般，才能不露出端倪。
“至于周嫣，她若是想走你的路，大可让她去走，我倒是挺期待稷下学宫乃至大秦第一位女先生，甚至女圣贤到底有何等风采。”
余小渔笑了起来，对于周嫣，他可谓信心满满。
“就如此笃定？”
陈文鸾也稍稍放松一些，和余小渔交谈，总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压力。
余小渔点头，“纵然不是圣贤，也会成为江湖上第一位女豪侠。”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陈文鸾微微一笑，“学堂里的学子都在等着，时辰可不容耽误。”
等看着陈文鸾那一瘸一拐的身形离去后，余小渔静静的看着那云海。
自从吸纳了稷下学宫的那一斗金石气之后，他的心境也开始变化起来，能洞穿更多隐晦，自然也见到了一个别开生面的光怪陆离天地。
他静静吹拂着风，低头看着山脚下拾级而上的扶苏和章邯。
不出意外，是来道别的。
片刻之后，在去余小渔住所寻找无果的两人这才找到悬崖边上的余小渔。
扶苏甩来一个酒囊。
叹道：“这个节骨眼上，想要找烈酒真不不容易，还算地道的绿蚁，只是味道寡淡了一些。”
余小渔笑着接过来。
拧开灌了一口，“准备动身回咸阳了？”
扶苏点了点头，凝重道：“必须得回去了，蒙毅一个人在那边撑不住，眼下随着一统社稷，赵高的布局也开始加速了，时不待我啊。”
“南边的势力错综复杂的百越，北边的胡人，都不太好打理。”
余小渔嗯了一声。
“但是削兵甲还是十分有必要的，不过是个长久活儿，兴许得十几年的时间。”
扶苏神色凝重，“此前你与我说的削爵的事宜，我暂且不敢提，毕竟牵扯到的关系网太庞杂，稍有不慎，兴许我都得吃亏。”
余小渔点头道，“不着急，但也得有所布道才行，至于其他，想必你心中也有想法也多半不会出大错，但有一件事得点醒你才行。”
扶苏和章邯闻言，皆是面色凝重无比。
二人当下，已然对余小渔的话笃信不疑，若论布局，当属生平罕见，就算是那号称神算子的堪舆传人，也未必能做到他这一点。
“稷下学宫中走出来的寒门弟子，在提拔上，切记不可操之过急，五年之内，充其安排在齐国旧地境内任职，不可送到咸阳。”
余小渔语气凝重道。
反观扶苏和章邯则是一脸疑惑。
寒门弟子五年之内不可送入咸阳？
余小渔则是笑了起来，“有些东西，就像是女娇娘的屁股蛋子，靠着打拼而来的达官贵胄能随意享受，可寒门弟子就为何，要么乖乖的看着流口水，可一旦没忍住，上去摸了一把，二者之间就是竞争关系，总归得让人打的满地找牙沦为笑柄不是？”
“这话虽然糙了点，可理是那么个理。”
等余小渔说完，扶苏思索起来。
“余兄，你说的可是党羽的问题？”
余小渔微微颔首。
“别看朝堂之上，党羽之间互相倾轧，大有不死不休的样子，可一旦有别人插足进来，那可就是兄弟阋墙外御欺辱的事情了，党羽之间，多半都是抱团取暖，容不得外人插足，更别说是一两个不成气候的学子，在那人吃人的斗争里，兴许连个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扶苏深以为然，“那余兄你的意思是，培养寒门弟子结为一团？”
章邯点头道是：“如此一来，寒门弟子也抱团其起来，未必不能于那赵高等人斗上一斗。”
余小渔则是摇头，坚定道：“万万不可。”
“如此一来，兴许稷下学宫于你来说作用就削弱了太多，寒门弟子的心性，兴许你所知甚少，虽说是心性坚韧，却也多半野心勃勃，为了攀爬不择手段之人甚多，若真让这群人结为一团，势必会失去控制。”
帝王权术的精髓，便是驭人。
只是眼下的扶苏并未深谙其道。
“寒门弟子，可深信重用，却不可交付重职。若是不然，定然会是‘有朝一日权在手，杀尽天下负我人’的局面。”
扶苏闻言，浑身冷汗涔涔。
在余小渔的设想中，以数十年的代价，用天下寒门，将大秦朝堂中的世袭罔替的官员全部替换下来，而后分为治之，将权力逐渐从家族氏族的把控之中逐渐分化出来，如此一来，将会避免许多祸患。
随后，他将这些设想都说予扶苏听，后者铭记于心。
等三人将酒囊中的绿蚁喝完，已然到了晌午。
余小渔轻声道：“这座天下的江湖，我可以帮你先安顿，只是你别对挟江湖而治理庙堂这种想法别抱天大的希冀。”
扶苏凝重点头，道：“江湖，只是为了制衡赵高李斯等人，从未敢抱太大的希冀。”
旋即，扶苏转身，对着余小渔凝重作揖。
轻声道：“余兄数旬时日来的谋略，于我启发甚大，称一声先生也不为过，等他日余兄你厌了江湖，扶苏定然执弟子之礼仪，将你请到咸阳宫中。”
余小渔坦然受之。
旋即，扶苏章邯起身告辞，马车在晌午之后，就要朝着咸阳疾驰而去。
……
桑海城外的林荫小道上。
钟灵和少女玲珑从圣贤庄徐徐走了出来。
荀况的死消息很快传开，学子震动，开始做鸟兽散，若是有人以天之望气术法看去，便是会发现，圣贤庄的气数开始一点点崩溃，再也凝聚不起来了。
钟灵和少女玲珑对此并不避讳，正大光明的从圣贤庄的正门走了出来。
往来的学子，虽说对两人怒目相向，可当少女以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对方的时候，多半也就悻悻然的畏缩起了脖颈，气焰全无。
“圣贤庄也真行，养出了一群无用的酒囊饭袋出来。”
玲珑对此不屑的说道。
钟灵反而沉默不语。
等从圣贤庄走出来，在城外的摊子前又吃了一大碗馄饨之后，这才将之前遇到卢修的不爽全然忘记。
两女多涉世未深，仇恨来的快，忘的也快。
卢修这次算是坏了儒家和道家的大事，可眼下既然两家的圣贤对此不闻不问，甚至都没有多少惩罚，想必定然是阴阳家的老祖在从中作梗。
钟灵本就是道家弟子，圣贤的事情压根插不上手，自然也谈不上多生气。
眼下将儒家圣贤先前托付于自己的事情完成，自己师尊交代的也完成后，也就无牵无挂，余下的只剩下游山玩水，在这座天下游历一番，也好趁此长长见识。
等两人走出桑海，玲珑憋屈着脸蛋，委屈巴巴道：“师姐，接下来还要靠脚力去行走？那可得累坏了。”
钟灵看了一眼满脸委屈的少女，也自然知晓那不过是她的托词罢了。
这点路途所需要的脚力对于寻常人来说兴许难受不堪，可对于少女来说，不在话下。
正在两人思索着如何能轻松游历之际，一辆马车打桑海城里徐徐而来。
马车前，则是一位背负着破絮缠绕的夸张武器的俊朗年轻人，英气勃发器宇轩昂。
玲珑的眼中闪现出一抹灵光。
等马车临近，她便是招了招手，厚着脸皮笑嘻嘻道：“公子，可否载我们二人一程？”
未曾想那年轻男子绷着脸，面无表情道：“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