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出门已是江湖
春分，初候，玄鸟至，燕来也。
余小渔在山下的桃花烂漫之际，欲从稷下学宫走出来。
临行之前，他和陈文鸾有过一次促膝长谈。
这或许是陈文鸾和他最后一次开诚布公的交谈了。
当然对此，余小渔不以为意。
陈文鸾自从入主稷下学宫之后，则显得愈发刻板起来，不同于朝堂中的圆滑，则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难得挖空心思讲出一番肺腑之言，大抵是告之余小渔函谷关外他所知的势力，还有就是道听途说的年轻俊彦，其中有七国大地的，更是的则是函谷关外之地。
譬如那手持荷花梗作为剑的家伙，还有阴阳家赫赫有名的败家子独苗，还有不属于任何道统势力的背着一把巨阙天弓的狠人……
让余小渔颇为意外的是，澹台青乌所属的堪舆一脉，曾经是阴阳家的正统嫡传。
夜深，天穹星斗如棋盘落子，经纬纵横。
余小渔从那稷下学宫的学堂中走出来，有些惊诧的是，一直到深夜，稷下学宫的山巅之上依旧有冷风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读书声。
陈文鸾不急不缓走在其后，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余小渔轻声道，“你定下的规矩还真不错。”
陈文鸾谦和一笑，回应道：“若不是有你之前点醒我，断然做不到这一点。”
他想了想，又轻声道，“实则这样对你来说不公平，日后天下兴许有人记得陈文鸾，却不记得你余小渔，按理说，这一切理应都是你的。”
余小渔笑了起来，背对着陈文鸾，平静道：“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我所在意的，是这座天下是否有贩夫走卒的一席之地，等你有朝一日洞穿了前因后果，兴许你会比我想的更加纯粹。”
陈文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座天下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审？
“其实我一直都有个疑惑。”
当余小渔转身欲离去之际，陈文鸾开口问道。
“你本近水楼台，为何要举荐我走上去？”
这也是使得陈文鸾心中纠结的地方，恩上加恩，当为无解。
余小渔身形顿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徐徐道：“大秦的庙堂，在我眼中就好比函谷关外的那些人眼中的七国大地一般，知道的愈多，也就愈发索然无味起来，而相比之下，这座天下的江湖，更让我心驰神往。”
说罢，余小渔徐徐离去。
望着余小渔逐渐隐匿在夜色之中的身形，陈文鸾紧蹙的眉头徐徐舒展开来，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难道你的意思是，天下大势都已然在你的掌控之中？”
陈文鸾轻声道，苍白的面颊微微一笑。
“终究得让庙堂更精彩起来才是，不然还真入不得你的眼。”
……
余小渔在和虞姬等人交代妥当之后，便是动身。
虽说虞姬早已经料到有这一天，可真当临近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泪眼婆娑起来。
倒是周嫣哭的那叫一个稀里哗啦。
当初桑海城中，是余小渔奋力扯了她一把，将周嫣从仇恨的泥潭中拽了出来，也耳提面命言传身教了许多道理。
虽说余小渔教给她的道理和书卷里的完全不搭边，多半是一些做人的道理，可周嫣还是觉得，余小渔教给她的那些，是读万卷书都未必能领悟到的，因此心中多半感激还有小半的不舍。
余小渔一只手拉着虞姬，一只手放在周嫣那羊角辫的小脑袋上，后者止住了哭声。
抬头擦了擦眼泪，轻声问道，“你多久能回来？”
“想来不会太久。”
“那我和虞姬姐姐若是想你了，要如何才能见到你？”
余小渔微微一愣，总不能鱼传尺素驿寄梅花，且这种高雅的事情，未必是真的高雅。
“那到时候我带着虞姬姐姐去寻你如何？”
余小渔微微一笑，轻声道：“那你总得先将武练好才是。”
“那都不是问题，我这几日找了个没你那般忙的人当老师。”
丫头笑嘻嘻的说道，多少冲淡了几分离别之痛。
余小渔挑眉。
周嫣转身指了指落后真正数十步，且一路少言寡语的虞子期。
“他是虞姬姐姐的哥哥，而我是她妹妹，正好也不用称呼先生。”
余小渔哑然失笑起来，但得承认的是，在教人这方面，性格沉稳的虞子期显然比起自己更加合适。
虞子期微微颔首示意，也就此识趣的驻足。
丫头红着眼，挣脱开余小渔的手，站在原地，委屈巴巴道：“记得回来和我讲一讲江湖到底是什么。”
说罢，轻轻招手，目送着两人朝着山下而去。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沉默不语。
余小渔时不时地抬起手来，给虞姬擦一擦眼泪。
后者一双手环绕在余小渔的手臂上，轻轻地道：“若真的在外面走不动了，就回来，安安心心的过一辈子也挺好。”
余小渔点了点头，心情有些压抑，笑道：“我在陈文鸾那里，给你们留下了花不完的钱财，在稷下学宫没人会欺负你，且苏殿匣也安插了不少人在学宫外，你大可放心。”
虞姬声音细弱蚊蝇，轻声点了点头，“越是到山脚下，我越是害怕。”
余小渔沉默不语。
分别的刻骨铭心，终究是许多眷侣都要体会到的，那种失落和遗憾，在撕心裂肺程度上不输给刀伤。
终究是到了学宫山脚下，余小渔停**形。
从怀里取出一把檀木刻成的精致木梳，放在虞姬的手上。
虞姬红着眼，眼泪吧嗒吧嗒的滴落而下。
她猛地冲到余小渔的怀中，旋即被一双手将整个人都环绕起来。
抬头的时候，却是见到余小渔那一双清亮的眼眸。
虞姬身形开始颤抖起来，眯着眼，微微踮脚，随之呼吸也开始急促而来。
紧接着，烈焰红唇凑了上去。
余小渔整个人身形随之一颤，心境开始荡出一抹抹的涟漪。
片刻之后，两人不舍分开。
虞姬轻声道：“我等你回来明媒正娶的那一天。”
“那一天一定是江山如画。”
余小渔轻声道，终究还是一个人走了，去了那未知的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