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负匣书生 【四更】
负匣书生？
余小渔蹙眉，只觉得有些怪异。
书生负匣并非罕见，可书生仗剑，总觉得有些想不透。
文武双全，且以一人在乱军之中斩杀十余悍卒，实属罕见。
余小渔自问，以他当下做不到这点。
“田湖潮伤势如何？”
“身中十余剑，不过已无大碍，那负匣书生也身中三剑，鲜血淋漓，止血之后，马车即刻送往临淄城，估计也快到了。”
田湖潮家的陈年旧事，余小渔并不清楚，可对田湖潮的印象不赖，虽和醇儒近腐的田守贤不太一样，却不是那种天生反骨的人。
余小渔问道：“老张，书生负匣是不是很怪异？”
张良摇头道：“这倒算不上，箧于匣，都是藏物之具，书生中多半放置文房用具，也有换洗的衣物等。”
余小渔点了点头，对这个负匣书生生出几分好奇。
起身，这才道：“我去叫上柳苗苗，等下就去田守贤那里。”
等回到住处，柳苗苗正从虞姬那里讨学针线活儿，缝制衣裳，英姿飒爽的柳苗苗学了几天也没初窥门径，正在垂头丧气。
至于丫头周嫣，按时去学宫学堂听课，闲暇的时间也大多去藏书竹楼里找陈文鸾求学，可谓是废寝忘食。
余小渔先是将柳苗苗叫出来，将事情大概复述一遍。
听完之后的柳苗苗面色苍白，却没有掉眼泪，良久之后，恢复了些许神色的她这才平静道：“先去田湖潮家里再说。”
余小渔点头，两人快步下山，出于对虞姬安危考虑，余小渔并未带上她。
下山路上，柳苗苗这才将田湖潮家中的事情娓娓道来。
“田湖潮原有一个大姐，只比他年长五岁，姿色在临淄城当属一绝，只可惜后来大姐死了，本性格开朗的田湖潮就此变得阴郁起来。”
柳苗苗叹息一声，“这些成年旧事，在临淄上层达官显贵里早就心照不宣。”
余小渔安静听着。
“她大姐本喜欢上一个寒门书生，两人情投意合，相处大概三四年，田守贤在这件事情也由着她性子来，对那寒门书生虽从未有过好脸色，却一直督促他上进。
可后来遭遇变故，丞相后胜的小儿子看上田湖潮大姐，非要娶进门做小妾。一贯宠溺儿子的后胜自然上门提亲，田守贤怕丢了官帽子，只好委曲求全答应下来，可娶过门没几旬，田湖潮的大姐就过世了。”
余小渔心中了然，道：“想必是死于非命吧。”
“坊间传闻说是染重疾而亡，至于其中原委，想必只有田家人和后家人才清楚，不过看田湖潮那样子，和后家脱不开干系。”
柳苗苗面色哀伤，咬牙切齿道：“在临淄城，就算是有忠肝义胆也能被变成蛇蝎心肠。”
余小渔心中赞同，问道，“那书生后来呢？”
说到这里，他也能猜出，田湖潮大姐心许的书生想必就是那出现在疆场救下田湖潮的负匣书生。
只是好奇，那书生后来的经历。
“那寒门书生跪伏在他家门外哀嚎了半旬有余，最终在雨夜愤然离去，听说远行百越之地的越王剑池，至于那书生是否到了越王剑池，还是死在半途，那就不得而知了。”
柳苗苗也不是没有想过用武来解决她家中的遭遇。
可武再高又如何，还是能一眼望到顶的，斩杀赵家一人不足以浇灭她的心头之恨，她想要的，是灭了当年颠覆她柳家的所有人。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让柳苗苗面色愈发苍白起来。
“若是不出意外，这负匣书生就是当年那寒门弟子。”
余小渔长叹一声，道：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这种深仇大恨，是最能改变一个人。”
两人走到外城边缘的田守贤家中。
田守贤站在门外，一只手死死的抓着门框，一只手则是攥着夫人江氏的胳膊。
江氏眼睛红肿，早已哭不出泪来，两只手死死的剜在心口，上气不接下气。
柳苗苗喊了一声江姨，那女人表情僵硬，浑然不觉，她上前轻轻抱住江氏，道：“江姨，田湖潮不会出事的。”
江氏哽咽起来，凄惨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啊……”
田守贤冲余小渔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余小渔安静站在一旁。
大概半个时辰后，一辆两马并骈的马车匆匆而来。
一身材削瘦颀长，胡子拉碴的书生从车上下来，默不作声，眼里满含愧疚，看了田守贤和夫人江氏一眼，转身从马车上将田湖潮搀扶下来。
与其说是搀扶，倒不如说是抱下来，此时的田湖潮面色乌黑，甚至不亲，双眼双唇紧闭，肢体僵硬，浑身上下纵横剑痕，都是发黑的血迹，看起来凄惨无比。
唯独有微弱呼吸，证明他还没有死。
江氏猛地扑上去，落泪无声。
田守贤紧闭双眼，片刻之后，这才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余小渔打量了一番这个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书生，一脸柔和仿佛没有棱角，在背有一硕大的书匣，他走路微微前倾，足见那书匣似乎很重，却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想必不会是衣物。
那书生自然也留意到余小渔的打量眼神，眼神在他腰间赤烛上多逗留了一会儿，旋即对余小渔微微颔首示意，显得有些冷清。
余小渔不以为意，上前几步，摸了摸田湖潮的脉搏，虽然微弱，但还算是平稳，并未性命之忧。
这才道：“放心，他没事，但需要静养数旬方能下床。”
江氏半信半疑，田守贤这才道：“这个余小友懂得比我们多。”
江氏这才释然，安排仆从将儿子送回家中。
等江氏等人离开，原地只留下余小渔、负匣书生还有田守贤。
田守贤看了一眼那书生，嘴唇嗡动，欲言又止。
当年便是他先对不起此人，硬生生拆散了两人，而如今书生非但没有报复，反而以德报怨，救下田湖潮。
这让尊崇儒家礼数的田守贤心中愧疚难当。
“田大夫，近来可好？”
那负匣书生率先开口缓解僵局，不卑不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