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 【一】
片刻之后，一队手持长戈的齐卒而来，将不大的院落围拢起来。
余小渔粗略看了下，大概二三十人，皆是齐国精锐步卒。
为首那人乃是执掌监察的大谏之官曹恒，曹恒祖上本是鲁国人，先后走出过两位匡扶鲁国的奇才，分别是曹沫和曹刿，后随鲁国灭国，曹家来到齐国，一直到曹恒这一代，才爬到大谏这一步。
虽说是执掌监察，可曹恒是整个临淄城出了名的投机倒把之辈，‘贪生怕死赔钱货，铁骨铮铮墙头草’指的就是曹恒之流。
余小渔则是在心里思忖着，若是动手，能斩杀几名齐卒，再不济，也得把曹恒的小命拿捏住。
张良自然探得余小渔的心思，暗中摆了摆手，这才眯起笑脸，走到狐狸脸络腮胡的曹恒面前，道：“曹大人怕是来晚了一步，那窃取龙首的贼人先前被我这小兄弟斩于剑下。”
曹恒面无表情绷着脸，两只手揣着袖口，慢吞吞道：“张大夫，学宫地位之重要，想必你也清楚，王上对这件事很是重视，那螭龙砚台本就特殊，先前无故遍布裂痕，而眼下，更有贼人窃取，事关重大，上大夫你若是插手进来，怕是不太好吧。”
张良道：“贼人尸首在此，曹大人明察秋毫，应该会有定夺。”
曹恒摆了摆手，道：“这可不是我说了算，到底是蛇鼠一窝串通起来窃取砚台，还是有人杀了贼人之后黄雀在后，得请王上和太子定夺。”
当即曹恒眼神示意，便是有两名齐卒在那遗落的布袋里翻找，道：“大人，什么都没有。”
“张良，好好在稷下学宫当个上大夫，别什么都插手。”
曹恒笑眯眯道，一张天生的狐狸脸看起来更加奸诈起来。
“曹恒，先前我亲眼目睹了他斩杀贼人，这么说来，我也有嫌疑了。”
张良声音转冷道。
曹恒不屑道：“你本就是韩国流亡之徒，能在稷下学宫混到眼下这个地位，已经算是到顶了，再说，稷下学宫少你一个张良又有何妨？那桑海城的圣贤荀子早就想重新回来执掌学宫。”
张良面色难看，索性撕破脸皮道：“今日无论如何，你带不走他！”
曹恒音调一转，哦了一声，旋即狐狸脸冷笑起来，“是吗？”
随着曹恒话音落下，便是有齐卒持长戈大步向前推进。
冰冷的长戈对准余小渔，泛着森寒光泽。
余小渔直接弹出剑柄，迎着那齐卒而去，冷笑道：“让田爻来见我，畏畏缩缩躲在后面，没出息。”
曹恒面色难看起来，“给我拿下！”
严阵以待的齐卒当即将略高于头顶的长戈下压，直冲余小渔胸口。
余小渔根本没在意这些齐卒，而是大步朝着曹恒走去。
唰！
长戈穿刺而来。
余小渔斩落一剑，那青铜长戈应声斩断。
那慌乱的齐卒刚想拔出腰间短剑，未曾想余小渔直接冲到他面前，一记膝撞，直接将那齐卒顶的口吐酸水，整个人捂着肚子跌落一丈之外。
接下来余小渔接连出手震慑，总计打翻了七八人，阵型被打破，余小渔的身形也随之走到面色阴沉且难看的曹恒面前。
将剑搭在曹恒的脖子上，平静道：“就凭你也要拿下我？”
曹恒吞了口口水，面色苍白，外强中干道：“你可知动我的下场？敢动我一根手指，从此临淄城再无你立锥之地！”
余小渔抿着嘴，嘴角逐渐浮现出阴沉的冷笑。
抖了抖手腕，那剑刃在他脖颈上刮了一圈。
一道血痕随即浮现出来，丝丝血迹流淌下来。
曹恒面色勃然大变，浑身僵硬起来，语气缓和道：“事情还没有定论，等我上报太子定夺。”
“让田爻来找我，正好我还有一些疑惑要他亲自解答，曹大人，想必你是聪明人，若在此期间，我身边任何人出了差池，我不介意去你府邸走一遭。”
余小渔将剑拿开，走近曹恒面前，低声耳语道：“想必赵元瑞的下场，你看的一清二楚，不过我想，你家也上有老下有小不是，想必曹大人你最能感同身受。”
曹恒瞪大眼，还是骇然之色。
赵元瑞升至尚书仆射一职屁股还没坐热乎就成了短命鬼，起初上层人都认为那是世子田猊在敲山震虎，宣示自己的余威。
之所以如此猜想，多半是因为事发之后，太子出奇的沉默，甚至连赵家后生赵央的死都坐视不理。
未曾想，那杀人者就在自己的面前。
曹恒终是将那份趾高气昂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细密的冷汗。
在官场上左右捭阖结党营私，削尖了脑袋往上爬，每逢风生水起有腾飞迹象之人必然会斜肩谄媚，遇到大厦将倾之人他曹恒也不介意上去多踩碾几脚，当个落井下石的无耻之尤。
之所以这般，无非是想谋个半生的荣华富贵，他可不想和那些武将一般，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砍下来，一辈子的心血还来不及享受就泡了汤。
“那赵元瑞确实该死。”
曹恒低声谄媚道，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余小渔拍了拍他的面颊，不冷不热道：“还是曹大人识时务。”
曹恒这才挥手，带着齐卒离去，转身之后，那张狐狸脸上早已经是遍布狰狞怨毒。
“齐国官场上有两个怪现象，一个就是墙头草的狐狸脸曹恒，一个就是常青树的笑面虎陈驰。”
张良沉声道。
余小渔点了点头，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晚在赵家府邸外遇到的笑眯眯的中年人，那是第一个让他心中生出不舒服直觉的人。
当即，轻声道：“管他是狐狸脸还是笑面虎，最后还是得看谁的拳头硬不是？”
张良不置可否，抬头看了看头顶。
天穹上，阴云密布，那细弱柳梢的下弦月彻底被遮挡住了。
“阳和起蛰，品物皆春，想必这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也就该立春了。”
余小渔转而问道：“那齐王建的罪己诏也快昭示了吧。”
张良点了点头，“快了，再拖下去，只怕是没机会了。好一个不问苍生问鬼神，让我大开眼界。”
余小渔冷笑起来。
那从天穹上飘下的雪花夹杂着丝丝雨水，落地即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