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在一片黑暗中,从一开始荒凉的草坡到房屋幢幢的小路上飘过,虽然看到有些房子里透出淡淡的灯光,但依然是看不到人影。在这样微凉的深夜,众人都已沉浸在梦乡里,只有她,在外面,悠悠地自他们的门前或屋顶飘过……

宁凡也不知道自个儿想去哪,但她知道这是在自己的梦境中。在梦中,除了遇到袭击,她无法控制自己的一举一动,只是有一股强大的引力在拉她四处游走。由于意识太过清晰,开始时对要去的未知的地方感到恐惧而挣扎,却依然被那引力拉着四处走,去的地方似曾相识但又感觉陌生。每次醒来,梦里所到之处依然深刻脑中,既感困惑又无可奈何。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毕竟她对人生从不会抱有期望,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对她来说都是很正常的,只要不恐怖就行。

此时的她正走在,哦,是飘在马路边,这时这分,世界显得是那样的安详与宁静。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从她身边匆匆走过,走过时带来了一阵风,把宁凡的披肩长发吹散飘起,身边的一切显得那么的理所当然,哪怕知道路人都看不见她,依然漫不经心地飘过……

睁大眼睛,看着顶上的蚊帐,静静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起身穿衣,该是时候准备上班了。

她的生物时钟很准的,即使是休息天,也一定会在六点半闹钟响之前醒来,等洗漱完吃过早餐就刚刚好七点半,到达厂时刚好八点,她也从来不会迟到早退,即便厂的工作时间规定得很随意,计件的嘛,你想早走赚少点是没人会有意见的。所以,虽说是五点下班,但宁凡每次都拖到八点多才走,有时甚至十点多。并不是她有多勤快,而是她动作太慢了,人家一天能赚几十块。她呢,加班到十点也才是十几块而已,而且还要接的是比较简单的任务才行,否则就只有几块钱一天了。

宁凡在一家工艺陶瓷厂里工作,工序是给做好的泥坯上釉,也就是上色。由于她从小就喜欢画画,所以这份工作对她来说简直如鱼得水,不管多难多复杂的泥坯她都能上到最好,烧出来也是色彩最亮眼、最均匀的陶瓷艺术品。这个从她是低档车间的工人却做高档的产品就可以看得出来,有时碰到釉性比较难控制的,做高档产品的工人还会经常来看她是怎样上的。而且她做出来的产品不用检查,除非是接大师级的作品,班长才会小心谨慎地来指导和检查一下而已。

想找到一份让人一觉醒来就特期待的工作是很难的,宁凡经常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啊!做这份工作简直就是享受!

不过,当上帝给你打开了一道门时,必定也会替你关上一扇窗。她偏偏就有一致命缺点,太追求完美。

每做一次任务,她总是要将它们上得均均匀匀的,不管是普通产品还是精高档品,在她眼里一视同仁,仔细认真地给每个泥坯上好釉,不允许有因在细微位置而漏上的、不允许因普通而将釉上过界线的、不允许因不起眼而只上了薄薄一层的或一笔带过留下厚厚一层的……

工友们看了都说她傻,说有些是可以马虎过关了事的,这样可省了不少工夫与时间。要知道这是计件,慢一点,好货就会被人领光了,那些一天是可以赚几十块,有时甚至可以赚到一百多块钱一天的呢。像宁凡这样做,也难怪她每天不是几块就是十几块的,一个月下来也就只有三四百块钱,偶尔班长关照的话也才四百多五百块而已。也亏得她还没结婚,否则照她这样的还不得喝西北风啊!

今天一下班,宁凡就洗好围裙、釉碗和笔,收拾好笔和台面上的一些东西后就走了,因她今晚约了周文莲一起逛街。

周文莲是厂办公室的一个文员,由于厂提供住宿,虽然不在同一个宿舍,但偶尔缺些油或盐什么的,经常会去隔壁借,一来二去,大家也就聊熟了。后来她们还发现,原来她们都喜欢在洗完澡洗好衣服后,在那阳台上看风景,只是她们当时不熟悉,所以不在意而已。

知道多了个同道中人,大家都心生欢喜,有时间就一起去压压马路,又或是经常一起去公共浴室,搞定一切后就在阳台上以星星、月亮、飞机等一切可见的物体为话题,然后一个劲地胡吹海聊。

想到这些,宁凡不禁笑着看了看天空,虽然今晚天气不咋的样,凉凉的,天上正铺散着一大片一大片飘散开如烟雾般的乌云,可能是想下雨了吧。但这不影响她逛街的热情。因她知道,周文莲一向对她无厘头的念头相当的包容,就比如在下雨天,只要宁凡突然发神经想出去淋淋雨,她不会阻止,也不会参与,只不过会呆在淋不到雨的地方或打着一把伞在雨中看着她在雨中发呆。

但,快乐的时光总是转眼即逝的,如果今晚她再……一丝不安的思绪掠过——

远远地,当看到站在周文莲身边的高大身形时,宁凡绝望了!

此人叫赵辉,厂里的高级工艺大师,也是厂里众多领导之一。他不但技艺高超,人品更是颇得厂里上下称颂,说他手艺好、性格好,更是三高人才:身材高、学历高、工资高。最令女人垂涎的是,他还有车有洋楼,可惜,缺少个女主人去养番狗,否则他的身后必会亮闪闪地飘扬出“完美人生”的箔金招牌来!想当初,自己还真的偷偷暗想过他呢。

本来这些传说中的“白骨精”是轻易接近不来的,但阴差阳错中,他的小表妹刚毕业出来,找不到事做,被她家里的人空投到厂里体验生活,而且刚巧她坐在宁凡对面,一来二去了,也熟了,他可能不放心吧,也经常来这里看看她。顺便跟她的邻居们,就比如宁凡,和其他两个坐在隔壁的同事拉拉关系,大家都懂的,他是希望她们知道,她是他罩着的,别没眼色的给她不舒服。

宁凡只是不太爱说话,并非不近人情。知道人都是群体动物,除非你很有本事,能离群而居,否则最好和身边的人和平相处,才不至于楚歌四起,背面受敌。再不济的,也能混个平安且平淡的日子过下去。

所以,没多久,和那小表妹也熟了,然后听到的牢骚逐渐多了。例如,昨晚他因为她不吃红罗卜而将整锅钣打翻在地;再例如,她由于贪玩不想去上课而被他掌掴;又例如,早上他去接她上班时,她不想吃早餐,结果眼看着就迟到,他愣是抛下她自己开车走了……

听到这些,宁凡不禁目瞪口呆,看来自己看人的眼光真的是有待提高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逐渐进入到他们的生活圈子边缘,因她想看得更透澈一些,但又不想靠得太近,怕自己身陷其中而成为当局者迷。

可能是自己从小看多了唯美的漫画书,总希望也能找到一个真真正正是懂自己、喜欢自己这种性格的人。所以,当她看到,一起逛街时,他以为她没钱所以站在**店门口看别人在店里挑鞋子,所以硬往她手里塞了两百块钱,还慷慨地说:“去卖吧,以后还我就是了。”

她只是一个厂工,上班时间巴不得有多方便要多方便,下了班,她走路如飞,因要赶着回去煮饭,然后去学校上课。在这种时间紧迫的情况下,她又怎么可能会穿着一双高跟鞋慢悠悠地扮斯文淑女呢。别说是高跟鞋,哪怕是漂亮一点的都舍不得买,就怕自己跑得飞快时不小心弄坏了,一百多块哪!揪心啊!

当时,她看着他微微笑着,被抓着的手固执地伸直,然后用暗力轻挥开他的手,笑笑说:“谢谢!我有带。”说完也不理他,径直走入店内看鞋子。既然他认为自己该是这样的人,那就让他觉得自己是对的吧。

有一次的聊天中提起,他每晚回去,都经常要求小表妹,下班不要早走,要帮帮宁凡,因她做得太少,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太可怜了!

听着被当笑话般提起的事,宁凡表面也跟着笑,这是笑话啊不是吗?!心却在颤抖着,她本来不觉得自己可怜的,因为说的人多了,所以她也认为自己好像真的是蛮可怜的。

当一个人起了自卑的念头时,她的心理就会产生阴暗的一面,宁凡也不例外。每每有人拿她的速度取笑,她虽然表面经常是跟着笑的,可心却在哭泣着,可惜没人听得见。

她之所以向往朋友,也是希望能藉以友谊的力量来化解自己沉重的心理怨念。可是,为什么现在有了朋友,心,却比以前更难受呢?!

又有一次,她和他出去吃饭。回来时,外面正下着滂沱大雨,还电闪雷鸣,异常吓人。

她不由想起有一次,她和他小表妹出来逛街时也遇过这种场面,当时她吓得缩成一团,任她拉都不走。她说她很怕打雷的,在外面打工时,经常一有雷雨天气,他就会在她身边陪她。

这一次,他在她身边,那她会不会很害怕呢。宁凡不由得担心了,叫他不用送她回家,让他赶紧去她出租屋陪她,因今晚的雷实在是有点吓人。

第二天说起这事时,他小表妹笑着对她们这一桌子的人说,他回去后和她笑了半天,因为宁凡担心的样子实在太可笑了。

是吗?原来她还是让人觉得可笑。宁凡也跟着微微笑了一下,明白了,以后再也不会做出这种可笑的事了。

从此以后,她逐渐疏远了他们,还搬开了那张桌子,另找了一张空的自己坐下。

每晚下班,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看着灰霾的天空中闪过一点一点不停闪烁的光点,正缓缓地飞行着。

她一直很妒忌天上的那些铁鸟,因不管它多慢,不管它承受着多大的重力,但只要朝着既定的目标前进,就总能到达目的地。

而自己呢?就好像一个吊在悬崖边上的大象,既要担心自己的体重,又要害怕吊着自己的那条藤是否能承受得起,就怕稍松一口气的结果是掉在崖下成那没气的茬。

之后的日子简直就是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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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下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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