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说了再不喜欢你了,可我没有说到做到。

第六章 我说了再不喜欢你了,可我没有说到做到。

邵寂言一个人生活惯了,忽地多了一口人……呃……一个妖,他多少有些不习惯。尤其如玉住在一只花瓶里这个事实,让他更觉新奇得很。

开始的两天,他总是有事儿没事儿地站在墙角盯着花瓶看,他不太确定如玉是不是真的在里面。

为了确定,他要么轻轻地唤两声“如玉”;要么把耳朵贴着瓶身,细听如玉睡觉的时候有没有打呼噜;要么干脆俯身凑到瓶口,往黑乎乎的瓶子里看,甚至还会轻轻地摇摇瓶身,好似如玉是他养在花瓶里的一只小乌龟,会有硬硬的壳子敲在瓶身之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于是,在夜幕降临之后,如玉总会气呼呼地飘出来,大声抱怨:

“你知不知道做美梦被人叫醒是很讨厌的事啊!”

“下流胚!你今天又偷看我睡觉!”

“大坏蛋!你是不是摇瓶子啦!我掉到床底下去了知不知道!”

邵寂言觉得过意不去,每每都要满脸堆笑地讨好哄劝一番。可第二日又忍不住去花瓶那儿“研究”,却也不单是因为好奇,只因想看如玉鼓着腮帮子数落他的模样,真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直到如玉第三次被他从床上晃了下来,威胁他要搬回二牛家里去,并告诉二牛他欺负她,让他挨一顿暴揍,他才不得不戒掉了这个习惯。

因与科考舞弊一案的关系,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邵寂言如今大部分时间是待在家里,很少出去应酬。他白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吃点东西,看看书,再收拾收拾屋子,磨蹭到太阳落山,便有如玉出来陪他。而如玉也不怎么上街同朋友们说是非聊大天了,两个人的生活似乎只剩下了彼此。

邵寂言一日心血来潮,提议教如玉读书识字。

如玉不大高兴:“不用你教,我本来就识字!”

邵寂言笑着摇头。

如玉道:“不信你考!我全认得!”

邵寂言随手拿了本书,翻了翻,故意寻了个生僻的字指给如玉。如玉看了,脸色一赧,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换一个,除了这个字,其他的我全认得。”

邵寂言又给她指了几个难字,如玉一撇嘴:“你故意的!”

邵寂言笑道:“谁叫你夸嘴,我念了这么多年的书都不敢说自己认识所有的字,你就敢说认得全了?”

如玉噘嘴哼了一声。

邵寂言从箱子里翻了一本书,道:“这是我小时候先生送我的,里面全是一段段的小故事,读起来颇为轻松有趣,你拿去看,若遇到不认得的便来问我,不知不觉中就能识得不少的生字。”说完把书平放在桌上摊开,用镇纸压了书角。

如玉好奇地凑上来,只看了第一个小故事便觉新奇得很,又顺下去看第二个。她看得入迷,待到翻页伸手之时,才意识到自己摸不到,转头冲邵寂言道:“翻页。”

邵寂言上来帮她翻好,又用镇纸压了,如玉再继续往下看,如此每到了翻页的时候,她便要向邵寂言求助,到最后也不用她说话,只一扭头眨巴眨巴眼睛,他便乖乖地过来给她做书童。

十几个故事读下来,如玉却从没问过一个字。邵寂言只道如玉肚子里的墨水比他想的要多,但他一问才知,她只是把不认识的字直跳过去不理而已。

如玉理直气壮地道:“兴致上来,谁还顾得上认字啊。”

邵寂言表示理解,只道:“那你把不认识的字记下来,等故事看完了再问我,我一起教给你。”

如玉嘻嘻笑道:“既然故事都看完了,那认不认识那几个字儿也没什么所谓了。”

邵寂言无奈,只得摇头叹道:“孺子不可教。”

如玉不管什么可教不可教的,只管看故事。邵寂言被扫了为人师表的兴致,也不白给她当书童使唤翻页了。

如玉央求了几次,邵寂言故意不帮她,如玉赌气:“小气鬼,谁要你帮忙了,我自己会翻。”说着便小心翼翼地伸手翻书,自然是什么也没摸到。

邵寂言往椅子上一靠,优哉游哉地双手环胸,扬着嘴角看她。

如玉瞪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口中念念有词地伸手去摸,仍旧没有成功。反复试了几次,书页没碰到,倒是让一旁看热闹的邵寂言寻了不少乐子。

如玉脸上挂不住,哼了一声,干脆丢下他出屋去了。邵寂言深知如玉的性子,知她不过耍些小性子,上街寻朋友玩儿去了。是以,他也并不追出去哄她,只自个儿又看了会儿书便上床睡了。

如玉撇了邵寂言却非找人聊天玩耍,而是去找了二牛。一见面,她也不说别的,直问道:“我怎么才能摸到东西?”

二牛道:“怎的想起问这个?”

如玉扬了扬拳头,道:“我给你当妹子,总不能给你丢人啊,回头邵寂言欺负我,我好用拳头砸他。”

二牛道:“光用拳头有什么用,我教你几招厉害的法术,保准他不敢欺负你。”

如玉道:“那却不用。况且我现在连碰个东西都难,法术什么的只怕一时片刻也学不会。”

二牛觉得如玉笨笨的,确是短时间也难学会,便道:“碰东西就简单了,你只要集中念力便好。”

如玉道:“这我知道,可到底怎么集中念力?还有……到底什么是念力啊!”

二牛想了想,道:“我问你,你以前可曾无意中摸过什么东西没?”

“呃……”如玉脸上一红,有些扭捏地小声道,“摸到过……”

二牛道:“你当时心里是怎样的感觉?”

如玉红着脸垂了头,手上不自觉地卷起了衣角,这要她怎么说啊……

二牛不晓其中的“典故”,只道:“要我说啊,这念力就是个感觉。咱们每个妖都不一样,大抵和情绪有关,有的是欢喜的时候,有的是难过的时候,有的是害怕的时候,有的是紧张的时候,有的是兴奋的时候,有的是发怒的时候……反正,你只要把这种感觉寻着了,自然就明白怎么集中念力了,待你熟练掌握了技巧,无须刻意集中念力也能轻松摸到。不过你这么笨的,只怕得练些时日了……”

如玉并不理会二牛的挖苦打趣,只有些愣神,心道:那我那时是个什么情绪呢?该是紧张吧……或许……还有点儿好奇?反正打死也不承认是欢喜兴奋之类的。

从那日之后,邵寂言发现如玉多了个新的爱好,就是自己躲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某样东西发呆,有时是一本书,有时是一支笔,有时是掉在窗台上的枯叶,有时是他晾在绳子上的衣服。

邵寂言初时不在意,后来有几次回头见她正盯着自己的后脑勺发怔,他就不得不有些不安了。他问她怎么了,她却打定了主意不告诉他似的,只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说“等我练成了就不怕你欺负了”。

邵寂言听了发毛,心道:她这是在练什么邪门儿法术吗?他咽了口唾沫,满脸诚恳地道:“如玉,我不会欺负你的,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真的……”

咱们别练了,好吗?

放榜日,邵寂言很早便出门了,待他到的时候,皇榜周围已经围满了人,他往前挤了挤,一抬眼他便瞥见了自己的名字,心口一悬,只怕自己看错了,他瞪着眼望着魁首之位,端端的“邵寂言”三个大字,可不正是他的名字吗。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一时有些发怔,直到身边传来相熟之人的道贺之声,他才回过神来,再细细看了皇榜上自己的名字,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时已有三五个人过来将他围住,赞叹道贺之声不绝。他顾不得与众人还礼,便匆匆忙忙挤出人群走了,他知道家里还有个人在焦急地等着他。

邵寂言一路狂奔回家,推开门,气还没喘匀便大叫道:“如玉!我中了,头名!”

“是吗!是吗!太好了!”屏风后面的花瓶里传出了如玉兴奋的叫声,“我就知道你会得第一的!我说什么来着!你肯定能中头名!我早就想到了!”

邵寂言冲到墙角,从屏风边上挤了进去,望着花瓶傻笑,若非还留了一丝理智,他现在真恨不得抱着眼前这花瓶转圈。

在花瓶里的如玉也是恨不得冲出去,只急得抱怨:“太气人了!干什么非要辰时发榜,哪怕是卯时呢,那会儿太阳还没出来,我就能跟你一起去了!”

邵寂言笑道:“卯时太阳都快出来了,你要跟我去看榜赶不及回来的。”

“我可以跑快一点啊!”如玉道,“或者,你可以抱着花瓶去啊,我看好了就钻回来,也不用急着往回赶。”

邵寂言大笑,道:“抱个花瓶去看榜,若那样儿纵是考了第一怕也不让我入殿试,只怕说我是个疯子了。”

罐子里传来如玉闷闷的哼声。邵寂言莞尔,靠着墙根儿席地而坐,歪头道:“头先咱们说好了,若我能入了三甲,你就告诉我你练的是哪路邪门儿法术。如今我得了头名,可该告诉我了吧。”

如玉嘻嘻笑道:“现在还不行,等我晚上出来就告诉你,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

“现在透露一点也不行?”

“不行,透露了就没有惊喜了啊。”

“其实你不透露我也知道……”

“啊?你知道什么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告诉你。”

“告诉我呗……你知道什么了啊……”

“那咱们交换吧,你告诉我你的秘密,我就告诉你我知道了什么。”

“嗯……你当我是傻子吧!哼!”

邵寂言坐在墙角对着花瓶和如玉说了半天话,待过了午时才想到她是需要睡觉的,正巧又有人登门道贺,他怕屋中吵闹影响了如玉,便邀请友人到酒楼吃饭饮酒。走之前,他还听到如玉大声在花瓶里喊:“不许太晚回来啊!我有惊喜给你!”

邵寂言这一去,只当吃了午饭便能回来,没想却被七八个人绊住,在酒楼中耽误了半日,申时过后才得回家。待他拐进巷口,却远远地见了院门口站了几个人并一顶小轿子,来人见他出现便忙不迭地赶了过来,却是王丞相府上的管家,只说是奉王丞相之命请他过府一叙。

邵寂言有些吃惊。当日,他将陈亭焕的罪证交给王丞相后就再没登过门,及后的朝堂震动,他似乎也成了个局外人,王丞相从未对他有过任何的表示。其实他也明白,尽管他当日给王丞相带去了扳倒政敌的机会,但到底只是一个会试成绩不甚起眼没甚前途的考生,毫无笼络的价值。如今他用实力证明了自己并非平庸之辈,王丞相在这个时候向自己招手,再正常不过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已。

他回去换了身衣裳,出门之前还想要不要与如玉说一下,但又想她怕是正睡着,再者他应该也不会在王丞相府上待太久,便与管家匆匆上轿走了。

晚上,邵寂言心事重重地回了家,才一进院便见如玉从屋里迎了出来。

“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都说好了不许晚回来的!”如玉抱怨道。

邵寂言道:“对不起……下午去王丞相府里拜见,他留我吃了晚饭,所以回来晚了……”

如玉不关心什么王丞相,并不接他的话茬,只一边往屋里去一边招呼道:“快进来!快进来!”

邵寂言跟着如玉进屋,但见她一脸掩不住的兴奋,故作神秘地道:“我说了给你惊喜的嘛,现在你准备好了没?”

邵寂言笑了笑,道:“准备好了。”

如玉道:“站好,把手伸出来,两只手。”

邵寂言不明白她要做什么,站在屋子正中把两只手在身前摊开,见如玉到了他面前,眨了眨眼,低下头伸出两根食指。

邵寂言玩笑道:“你可是要对我使你那邪门儿法术?厉害吗?万万手下留情啊。”

如玉不应,只专心地凝视着邵寂言的手心,伸着指头凑过去,在掌心之上顿了片刻,落下,手指一弯,挠了挠。

邵寂言心口一紧,愣住了。

如玉抬眸:“感觉到了没?”

邵寂言有些发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再抬眸看着如玉,一脸的错愕。

如玉嘻嘻地笑,伸开手,将两只小手放在邵寂言的手掌之上。

邵寂言看着自己与如玉掌心相对的手,那感觉实实在在,凉凉的,软软的。

如玉看他发怔,笑道:“吓一跳吧,哈哈。”

邵寂言道:“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你这些日子就是在练这个?”

如玉点头道:“其实我几天前就能摸到了,本来想马上告诉你的,可是一开始念力控制得不好,怕失败了你笑话我……本来我想好了,练成的时候要好好吓唬吓唬你,就把你叫到河边,趁你不注意把你推到河里去,看你今后还敢不敢欺负我!不过你还要殿试,掉河里着凉就不好了,所以我就大发慈悲地放你一马啦,我好吧……”

邵寂言没在意如玉说什么,只凝着她的手,才要将她握住,她却忽地转身飘走了。

如玉飘到桌边,拿了一本书放在桌上,全神贯注地一页一页地翻,边翻边道:“你看到没,我现在能翻书了,我往后就用不着你了,我可以自己翻……我翻一页……我再翻一页……再翻一页……再一页……”

邵寂言慢慢地靠到如玉的身边,目光从她的手上移到了她的侧脸。她弯着嘴角,喃喃自语翻得很专心。邵寂言看得有些痴了,不自觉地抬手去拨她的头发。指尖一点点地靠近,心口突突跳得厉害,他以为他会摸到,结果仍是什么也没碰到,失落伴着心酸,他的手停在了半空。

正专心翻书的如玉这会儿才发现状况,转头一看,急道:“不许偷袭啊!我还没有练熟呢,不一定每次都能摸到,要准备准备才行的!”她说完转过身面对邵寂言,凝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现在好了,我准备好了,你可以摸了。”

邵寂言收了手,没有动作。

如玉着急:“真的好了!刚刚那不算,你偷袭的,你现在试试,试试看啊!”

邵寂言无奈地笑了笑,抬手去抚她的脸颊,可对上她期待的目光又不免想起了王丞相与他说的话,滞了一刻,到底还是没有抚上去,只伸出食指用力点了她的脑门儿。

如玉揉揉脑门儿,气呼呼地道:“讨厌,不是要摸脸的吗,怎么戳人家脑门儿?你又发坏,这可是欺负我吧,哼,亏得我还大发慈悲放你一马!我不该改变主意的,就该把你推到河里去,让你喝一肚子凉水!哼!”

邵寂言淡淡地笑:“你现在也可以啊。”

“可以什么?”

“可以把我推下水,我给你这个机会。”邵寂言道,“走,我们现在就去。”

“哎?我说笑话的……”如玉认真地道,“现在这么冷,掉下去你会着凉的。”

邵寂言叹笑道:“那咱们只在河边走走。”

如玉道:“这么晚去河边做什么?你这回考了头名,不用跳河了。”

“屋子里闷,我想到河边走走,你陪陪我好吗?”

“哦……好……”

如玉跟着邵寂言离了家,因怕被街上的小妖看见,她并不敢跟得太近,只远远地在他后面装作逛街看景的样子,待出了城,见四下无人,她方紧赶着跟了上去。他俩沿着河边散步,一直走到了上次如玉找到邵寂言的地方。

邵寂言靠着大树坐下,望着如玉,在身旁拍了拍,如玉凑上去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又漫无目的地四下看了看。这会儿已入深秋,树叶都掉光了,也没什么好风景,她不明白邵寂言大半夜的跑这儿做什么,只觉得他好像心事重重,不太开心。

邵寂言抬手指了指河边,如玉好奇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就在那儿。”邵寂言道。

“哪儿啊?”如玉伸着脖子张望,“有什么啊?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

邵寂言淡淡地微笑:“就在那儿,上次你来找我,就是站在那边那棵大树底下,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喊我的名字。”

如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

邵寂言扭头望着她,笑道:“其实我早看见你了,看着你顺着河沿一边抹泪一边找我。”

如玉脸上一红,气道:“那你不早叫我,你是成心的吧!”

“嗯。”邵寂言点头,“是成心的。”

如玉一瞪眼,捶了邵寂言一拳:“你怎么这么坏!”

邵寂言笑,揉了揉胳膊,转回头望着前方,好似自语地开口道:“我家村口也有条小河,我小时候常爱去那儿玩儿,夏天就跳到河里洗澡,冬天就凿个冰窟窿捉鱼。有时候回去晚了,我娘也会像你那样沿着河边叫我的名字,找不到了就着急得掉泪,生怕我被河水冲走,或是掉到冰窟窿里去……”

如玉歪着脑袋:“那你也老是故意躲起来让她着急吧。”

邵寂言笑道:“怎么可能呢,哪有做儿子的故意惹娘着急的?”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娘养我不容易,我还不记事的时候爹就死了,家里只剩了奶奶和娘。奶奶年纪大,腿脚不好,虽是没少疼我,但家里的事都是娘一个人操持……”

提及往事,邵寂言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长叹了一口气,道:“我那会儿不太懂事,只知道自己傻读书,没想着帮娘分担些,等我意识到了,我娘的身子也垮了……我十六岁考中秀才那年,我奶奶和我娘前后脚走了……”

如玉听了心酸,又怕掉了眼泪惹得邵寂言难受,只咬了咬唇忍住,抱着自己的膝盖,歪头静静地听着。

邵寂言也不看她,只平静地道:“我家本来就不富裕,我勉强把奶奶和娘安葬了,家里也就没钱了。我长到十六岁,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我原以为考中了秀才就能让奶奶和娘过好日子,那会儿我才发现,中个秀才其实什么也不是,我连自己都养不活。

“邻居家的大爷看我可怜,想介绍我给地主家打短工,我不愿意去。我只想自己是个读书人,是个秀才,总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失了文人的气节……结果那年冬天,我过得很惨……有一次饿昏在家里,两天两夜没起来,若不是邻家的大爷发现,我那会儿就得死了……

“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跟着邻家的大爷给地主刘老爷打短工。当地的一些读书人都暗地对我指指点点,说我堂堂秀才去给地主家干活儿,丢了读书人的脸面。一开始听了我心里也难受,后来也就看开了……什么脸面不脸面的,谁肚子饿谁知道,骨气当不了饭吃,不管你读过多少书,该饿死还是得饿死。”

邵寂言说着往后一靠,转头望着如玉笑道:“你看我现在这模样,定想不到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又瘦又小,比同龄的孩子都矮了半头,都是后来那两年下地干活儿才壮实了些。现在已经撂了好几年不做了,原先比现在要黑,下地干活儿又不讲究什么仪容,整日里泥里滚出来似的,人家只笑话说没见过我这样的秀才,又糙又黑,一点儿也没有读书人的斯文。”

如玉道:“才不是呢,白白嫩嫩跟个大姑娘似的才不好。再说了,谁说读书人就不能下地干活儿了?躺在家里吃白食的才没资格笑话你,你卖力气养活自己是好样的。”

邵寂言浅笑道:“只可惜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想……我在刘老爷家做了几年,一边读书一边干活,勉强能养活自己,可总不是长远之计。我是打算参加乡试的,可考乡试又需要盘缠,我有个远房的叔叔,祖母在世时偶尔还周济过我们,我去向他借钱,他说我一个田里干活儿的庄稼汉,祖坟里冒青烟被我蒙上了个秀才,怎还敢起考举人的心思!我被奚落得难受,真想掉头就走,可到底还是忍住了,窝窝囊囊地说了好多好话,他才勉强借给我点儿钱,说怕我不要脸地挨户求钱,丢了邵家的脸面。”

如玉听了生气,脱口道:“呸!大坏蛋!你那个叔叔是坏人!最坏最坏的大坏蛋!”

邵寂言没所谓地笑了笑,没应她的话,只接着道:“后来乡试,我顺利中了举人,还不待我回乡,就有当地的乡绅来送钱、送物。等我回家去还钱,我那叔叔又变了个人,不单钱不要了,还给我置办了田地房产,说他早就看出我有今日,说他当日那些话全是故意说来激励我上进的,把我捧到了天上去,说我们邵家今后便指着我撑门立户、光宗耀祖了。”

如玉听完连连摇头,一脸鄙夷地啧啧道:“狗眼看人低!真是没比他再坏的了!”

邵寂言叹笑一声,道:“我初时也似你这个反应,心里把他骂了无数遍,可后来这样的人见得多了,便也想明白了……许多人平日里也是孝敬父母,爱护妻儿,善待朋友,像我那个叔叔那样不论怎么挤对、挖苦,到底还能对我们这样的穷亲戚伸把手拉一下的,已算是心怀善念,人品不错的了。”

如玉想了想,觉得邵寂言的话似是有理,可又总觉得不对,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缩了缩身子,抱着膝盖不说话。

邵寂言道:“本来嘛……人的心就那么大,能容得下多少人呢,除去家人朋友,怕也没多少善心可分给不相干的陌生人了,如此把旁人分个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也是情理之中……”他说着叹了一声,又道,“人之贵贱就好比天上的星星与河里的污泥,一个亮晶晶地挂在天上,一个污漆漆地烂在河里,又怎么能怨世人只看得见星星而看不见污泥呢。”

如玉望着邵寂言怔了片刻,垂了头不说话,随手拿了脚边的一根树枝在地上乱画。

邵寂言抬头望天:“我想做天上的星星。”

如玉没抬头,只把下巴抵在膝盖上,喃喃低语:“你就是星星……很亮很亮的那颗……”

邵寂言转头看着身边缩着身子兀自垂头乱画的如玉,心口一阵酸涩,沉默了许久,低声道:“我不想只做你一个人的星星,我想世人皆能看到我的光彩……”

如玉动作一滞,手上不自觉地用力,小树枝“啪”的一声折断了。她握着折断的那节一下一下戳着地面,在脚边戳出了深深浅浅的小洞,好半晌方埋着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邵寂言不知道如玉听没听懂自己的话,转回头不看她,像她那样抱着膝盖直直地望着前方,开口道:“我今日去拜见了王丞相……他很赏识我……”

如玉埋着头,小声道:“那很好啊……他是最大最大的大官……他能帮你做最亮的那颗星星,让天下的人都看得到……”

“嗯……”邵寂言应道,“可我与他非亲非故的……他不会平白抬举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如玉一愣,随即把头埋得更深,拿小树枝用力戳着地面,道:“也许他是个大好人,天下第一大好人,不求回报地想帮你的大好人……”

邵寂言道:“也许,也许真如你所说,他是个求贤若渴的大好人……可也许……他只如世人一般,只把善心施给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如玉立时接口道:“那他就是把你当朋友了……是叫……忘年交……这个我懂的,我听过这个说法……”

“如玉……”邵寂言打断如玉的话,望着她道,“他若只是想把我当个朋友,不会问我家中还有什么人,不会问我有没有与人定亲,更不会问我的生辰八字……”

如玉怔了一会儿,松手丢开手中的小树枝,歪着头偷偷地瞥着邵寂言,怯怯地小声道:“他是要把他那个没出阁的小闺女嫁给你?”

邵寂言故作轻松地道:“他什么也没说,我想我现在不过是个会元,他就是再抬举我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我……大抵是有什么亲戚家的小姐……”

如玉道:“是了……这样你就不是不相干的人了,你就是他的亲戚了……”她沉默了许久,浅浅笑了笑,道,“丞相家的亲戚定都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姐都是知书达礼的美人儿……你有福气了……”

邵寂言有些意外,道:“你不生气吗?”

“我干什么要生气……”

邵寂言眸色黯淡下来,道:“气我没有回绝他的好意,气我没有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做媳妇儿。”

如玉弯了弯嘴角,回道:“你不是跟我讲过吗,有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能娶来做媳妇儿,我那会儿没明白,现在我懂了……就好像你喜欢沈小姐,但是因为他舅舅的事,所以你不能娶她做媳妇儿了……”她说着顿了一下,转回头避开邵寂言的目光,蜷着身子小声道,“就像我喜欢你……但因为我是妖,也不可能妄想给你做媳妇儿……”邵寂言一怔,未及反应,便听如玉吸了吸鼻子,埋头道:“我明白了……全明白了……我明天就搬走……”

邵寂言立时回道:“谁要你搬走了,我和你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要你搬走,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是我自己想要搬走的……”如玉打断他的话,垂眸回道,“因为我说了谎话,我说了再不喜欢你了,可我没有说到做到……我好像还是喜欢你……”

邵寂言凝着如玉,心脏似被人用力捏住。

如玉努力挤出笑容,却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只道:“我还以为自己可以不喜欢你了,可听你刚刚说的话,我心里还是受不了,很难受……所以,我大概还是喜欢你……我没有说到做到……不能再跟你住下去了,我明天就搬走……”

邵寂言难受,他想留住如玉,要她不要走,可是他开不了口。他知道他俩终归是人妖殊途,他给不了她任何的承诺,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美好的未来,他这会儿可以自私地将她留住,可将来总会有分开的一日,那会儿或许会伤她更深。

如玉咧嘴笑了笑,道:“不用担心我,其实头先就有朋友说找到新的住处给我留了地儿,只是我自己想跟你在一起,这会儿我可以去找她们。而且还有二牛呢,他也会照顾我,不会让我挨欺负的,你可以放心。”

如玉越是这么说,邵寂言越是觉得跟往他心里钉钉子似的难受。

如玉叹了一口气,抱着膝盖自言自语:“如果我是人就好了……”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喃喃道,“也不是……如果我是人的话,可能根本就认识不了你……呵呵……还真是麻烦啊……”话才说完,泪水便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邵寂言趴在膝盖上,别过头去。

深夜,四周静悄悄的没一点儿声息,两人各自别着头不看对方,只默默地掉眼泪。

好久,如玉才抹了抹眼泪,吸吸鼻子打破了沉默:“我明天就要搬走了啊,以后大概就再不会见面了,有句话想要问你……”

邵寂言慌忙地抹去眼泪,转过头望着如玉。

如玉鼓足了勇气,假作轻松地微笑道:“你以前说的,说即便我是个人类的姑娘,你也不会喜欢我,是不是真的啊……”

邵寂言心中一涩,摇了摇头,凝着如玉的眼睛,真诚地道:“如果你是个人类的姑娘,我就娶你做媳妇儿。”

如玉想笑,可才一咧嘴笑容却被泪水淹没,一直努力压抑着的情感终于再控制不住,埋头痛哭起来。

邵寂言也跟着流泪,抬手去摸她的头发。她现在在哭,他大抵是摸不到的,可他还是忍不住地抬手过去,哪怕是落得一场空。

他的手一点点靠近,不同于以往的凉凉触感,他碰到了……

心口一颤,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抬起她的脸。

她哭得伤心,咧着嘴,泪流满面。

他捧起她的脸,生怕下一刻她就要从他手中消失一般,小心翼翼地为她拭去泪水。

她渐渐止了泪水,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垂着眸子抽噎。

他的手指沿着她脸上的泪痕慢慢向下。她抿了抿嘴,似是在诱惑他似的,他不自觉地凑了上去,在那上面轻轻啄了一下。

她呼吸一滞,下意识地缩了缩。他再凑上去轻啄,想要退开,却又舍不得,复又啄了上去。一下下的浅吻轻啄,一点点地将两人内心深处的情感点燃化开,他终是深深地吻住了那片樱唇。

长久的拥吻,待到分开,两人都似不能呼吸一般,额头相抵,粗重地喘气。

如玉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目光落在邵寂言的唇上。他刚刚亲她了,很用力、很用力地亲她,亲得她都快喘不上气了。这说明他也是喜欢她的吧,一定是的!她不是一个人单相思,他刚刚说了,如果她是活生生的姑娘,他就娶她做媳妇儿,他喜欢她,喜欢她!

直到这会儿,如玉才觉得自己心里突突跳得厉害,他就近在眼前,呼吸打在她的脸上,很热,快把她给热化了。她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只凝着他的唇,做贼似的,满脸涨红地闭上眼亲了一下:我也喜欢你。

她满心羞臊还来不及睁眼,下一瞬便感到他整个人压了上来,比刚刚更用力地亲她,把她压在了地上。他好像跟刚刚不一样了,他亲她的嘴,像要把她吃了一样,她根本不知道怎样去回应,身上跟不会动似的。她的手明明抵在他的胸口,可不知怎么就顺着他的肩膀搂上了他的脖子。他的手也不在她的脸上了,在她肩上……不是……在……在她的胸口上……他在占她的便宜……

不能这样,该推开他的,她是规矩的女孩儿,才不能给男人摸胸口呢……可那个男人是寂言的话……也许……也许可以给摸一下……摸一小下就好了……

他不再亲她的嘴了,像个小狗儿似的亲她的脸,亲她的下巴,亲她的脖子……她该起来的,可是又舍不得……好害羞啊……她的衣服好像松了……

夜,河岸。

邵寂言慌乱地提上了裤子,脸上烧得厉害,羞愧得根本不敢看如玉,哪怕只是偷偷地瞥一眼。

他脑子里发蒙,几乎不会思考了。他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好像……好像把如玉给强暴了……虽然她没有反抗,甚至还有些迎合的味道……但是,但是她一定是被他吓坏了,就懵懵地顺着他做完了……他这和强暴也没什么区别的吧……

他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明明是想跟如玉把二人之间的关系说清楚的,明明是不想她继续陷下去的,怎么就没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感情,做了这样禽兽不如之事……她吓坏了吧……一定吓坏了……

浑蛋!浑蛋!浑蛋!

邵寂言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咒骂自己,他背着身子不敢动。他自己也是第一次与女子亲热,其实也是羞臊得很。他现在该怎么办?该赌咒发誓一定会对她负责,是是,是该这样的……若如玉是人,他一定立时拉了她拜堂成亲了,可她不是啊……怎么办,谁能告诉他要怎么对一个小妖负责啊……人和妖能成亲吗?能吧,能吧?

邵寂言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鼓足勇气,扭了扭身子,小心翼翼地抬头瞥向如玉。她蜷坐在一旁,把裙子扯到脚踝遮住光溜溜的下身,抬眸撞见他的目光,登时满脸涨红地垂了头,更加用力地扯了扯自己的裙子。

邵寂言不敢看,慌忙把头扭了回来,脸上也是红得发了烧似的,心口突突跳得厉害。

该怎么办啊……怎么办……该说点儿什么的……不论如何……他该先说点儿什么的……说什么啊……

邵寂言正慌乱无措,却是让如玉先开了口:“嗯……我……裤子……你……你压着我裤子了……”她的声音极小,就好似从喉咙深处传出的回声,又因羞臊尴尬而有些微微发颤,只似随时都要哭出来一样。

“啊?啊……”邵寂言怔了一下,想要帮她递过去,可低头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慌乱地起身挪了挪。

如玉羞臊地低着头,一边用力扯着裙子遮住下身,一边伸手去地上摸起自己的裤子。

邵寂言望着她有些发怔,见她抱着裤子红着脸不敢动作,才有所意识地转过身去。他僵硬地背着身子坐在那儿,待听到身后没了响动,方缓缓地回头,目光相撞,他俩又是一下一个大红脸,嗓子眼里的话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两人不知坐了多久,时入深秋,夜风吹得邵寂言身上一阵阵发寒。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身后如玉忽地开口:“很冷吧……”

“啊?”邵寂言一愣,转身随口道,“不,不冷……你冷吗?”边说边想把衣裳脱下来给如玉披上。

如玉脸上一红,垂头小声道:“我不冷……”

“呃……啊……”邵寂言支支吾吾地应道,有些尴尬地把衣裳系好。

如玉抿了抿嘴,喃喃道:“很晚了……回去吧……”

“嗯……好……”邵寂言立时站了起来,想要去扶如玉,又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之际如玉已经站了起来,也不看他,低着头扯着裙角往城里去。

邵寂言连忙跟了上去,来时是如玉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回去的时候调了个个儿,却是他一路不错眼珠地盯着她,忐忑地跟在后面。

待回到家,如玉没待停留直接钻进了瓶子里。邵寂言站在门口有些发怔,挪着双腿蹭到了床边坐下,探着脑袋往屏风后面瞧,愣了一会儿又起身走到屏风边上,从旁边的缝隙望进去。他张了张嘴,却没出声,踌躇了一会儿又回床边坐好,就这么坐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好该与如玉说些什么。

次日,邵寂言在屋中憋了一天,坐在椅子上望着墙角发呆,只把自己与如玉从相识开始的日日夜夜、桩桩件件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越想越窝心。

晚上,天色越来越深,屏风后面却一点儿动静没有。邵寂言不放心地过去看,只怕如玉趁他不注意偷偷从墙角那儿跑走了。他把屏风挪开,借着灯火往瓶子里看,朦朦胧胧的样子,如玉大概是还在。他稍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彻底放心,再不敢把屏风搬回去,只自己坐在一边儿守着。

一更天,二更天,三更天……足足等了一宿,如玉仍然没有出现。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如玉现在是怎么想的,是单纯的害羞,还是生他的气,又或是害怕他了。阳光照进了屋子里,他又急忙用屏风把墙角挡住,自己又心事重重地在屋子里坐了半天,两宿没怎么休息,他困倦得很,午后终是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

当天晚上,他仍旧如头日那样守了一宿,如玉也仍如头日那般没有出来,很快又是白天了,邵寂言照旧如昨天一样,挡好屏风,趁着天亮在床上眯了一觉。

待太阳落山,定了心思的邵寂言没有如前两日那样挪开屏风,而是在屏风外轻轻地唤道:“如玉……如玉,你在吗?”

里面没人回话。

邵寂言柔声道:“如玉……我知道你在里面,我知道你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或是害怕我,躲着不想见我。可你闷在里面两天了,肯定会很难受吧?你出来透透气好吗?我很担心你……千错万错全是我的错,是我卑鄙无耻地欺辱了你,你打我骂我都好,就是别憋坏了自己……”

里面仍旧没有一点儿回应。

邵寂言滞了片刻,又道:“好……我知道你定是恨上我,不想见我了……那我躲开,我出去……我不让你看到好不好?我出去了……你听到了吗……我这就走了……”

如玉蜷在瓶子里,听着外面果真没有动静了,踌躇了一会儿,偷偷地钻了出来,却不敢出去,只躲在屏风后面向外探头,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人,他好像真是出去了。如玉飘出来叹了口气,心里空落落的,也说不出是因为放心还是失落。

“如玉……”忽地,邵寂言的声音从身侧响起,如玉吓得一哆嗦,转头一看,他躲在了柜子后面。

如玉心里扑通通地跳,脸上一红,慌乱地想钻回去。

邵寂言忙抢上两步拦道:“如玉!别走!求你了!”

如玉站住了,却是面对着屏风背着身子,不敢回头。

邵寂言想要过去拉她,又怕把她吓跑了,上前走了两步,便不敢靠近,只声音发颤地道:“如玉……别走……我有话想跟你说……”

如玉不应声,把头垂得很低很低,两只手无措地卷着衣角。

“如玉……对不起……那晚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邵寂言磕磕巴巴地开口,明明想好了的话,可真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却又紧张得不行。

如玉没等他说完,双手捂了脸用力摇头,呜呜的似是哭了。

邵寂言一下慌了,也不管会不会吓到她,忙凑到她跟前,无措地道:“别哭别哭,是我错了,我浑蛋、我禽兽,你打我骂我好了,只要你别哭了,要我怎样都好……”

如玉捂着脸摇头,颤巍巍怯生生地哭道:“不是……是我不好,我勾引你了……我……我是坏女孩儿……我……我是坏女孩儿……呜呜……”

邵寂言被她这话说蒙了,愣了一下,忙道:“不是不是,是我不对,你是好女孩儿,天下最好的女孩儿……”

如玉听了却是哭得更厉害了:“不是……我不是……规矩的女孩儿才不和男人……那……那个呢……我变坏了……我……我亲你来着……是我勾引你来着……我坏了……我变坏了……呜呜……你肯定看不起我了……呜呜……呜呜……”

邵寂言听了愈发的窝心,一下从身后将如玉抱住,道:“不是……我的如玉是天下最最规矩的好女孩儿,又乖又听话,善良又体贴,再没有比你更好的女孩儿了……”

如玉仍是捂着脸不敢松手,她感到他在亲她的耳朵,痒痒的,她又羞又臊地抽噎着缩了缩。

邵寂言温柔地将如玉转过来,轻轻掰开她的手,捧着她的脸柔声道:“谁说规矩的女孩儿不能与男人亲热了,我不是旁的男人,是你喜欢的男人不是吗?”

如玉满脸涨红地闭着眼,根本不敢睁眼与他对视。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继续道:“和喜欢的人亲热不是什么羞愧的事。你没有勾引我,如玉,是我自己喜欢你,所以会情不自禁地想要抱你,吻你,与你亲热……如玉,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人之常情,你不用害羞、自责的……”

如玉终是睁开了眼,抿着嘴望着邵寂言,怯生生地摇头,掉着眼泪喃喃道:“可是……可是我不该喜欢你的……你也不该喜欢我……我是妖,你是人……我不能喜欢你的……你说过的,我们人妖殊途是没这个缘分的……既然不能在一起就不该那样……”

邵寂言将如玉紧紧地抱进怀里,道:“那是我说错了,我现在不那么想了,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你看,原来我碰也碰不到你,现在却能这么抱着你,这说明不是没有办法的是不是?只要咱们有心,只要咱们想在一起就会有办法的……其实不止咱们俩,我就知道好多这样的故事,回头我一一讲给你听,咱们能在一起的……能在一起的……”

如玉吸了吸鼻子,闭上眼依在邵寂言的怀中。寂言说可以,那一定就是可以了……他那么有学问,肯定不会骗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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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说了再不喜欢你了,可我没有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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