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安澜最近过得不错,临近开学的前几天,黎成渝突然说想吃安澜做的饺子,带了些食料到她这里来。

正当安澜在揉面粉的时候,手机响了,安澜用手肘碰了碰黎成渝,“来,帮我接一下电话。”

黎成渝低头见到电话上的显示,“妈妈?”他还没有想明白,就已经把手机放到安澜的耳朵上,“喂?”

“喂,是安澜吗?”

安澜听到闻嫂的声音显得吃惊,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神色,而变得面无表情,她竭力压住自己的情绪,淡声道,“请问有什么事?”

“现在有没有空,可以不可以跟我见上一面?”闻嫂的声音带着些颤抖,语气中混合着歉意、尴尬、惶恐。

安澜皱了皱眉头,实在是想不出来,她们之间还有什么话要说,还有什么见面的必要。可她可终究是没有拒绝,“可以。”

黎成渝刚才反应过来之后就已经将耳朵贴在手机旁边听,听到安澜毫不犹豫地应好,恼得直接用手捏她的脸,安澜跟闻嫂约定好了时间地点才挂掉电话。黎成渝一脸恨铁不成钢,她这个母亲抛弃她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连送安父最后一程那日也是直接走掉,一点表示都没有,“凭什么她要跟你见面,你就跟她见面,都不知道为自己好。”

安澜低着头,捏面粉的劲道大了一点,随即无所谓地耸耸肩,“就见见面也不会怎么样啊。”

黎成渝叹了一口,果断道,“我陪你去。”

安澜到的时候,闻嫂已经坐在那里了。她的皮肤暗淡无光,脸色也不大好看,眼睛深深地凹陷进去,似乎这段时间她并没有休息好。她很年轻的时候生了安澜,今年岁数也不是很大,可就是比同龄老上了许多。

安澜坐在她的面前,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没有称呼。

“安澜……”闻嫂话还没有说出口,脸色已经红了一圈,她端起白开水喝了一大口,低着头呐呐道,“妈妈对不起你,真对不起,你恨我是应该的。”

这是她离开之后第一次找她,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妈妈”。安澜刹那间受宠若惊,随即而来的又是莫名地恐慌,只是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她还是镇定下来,微笑地看着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那么多次站在你的面前,你都不肯认我,而这次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闻嫂的眼中带了些浊泪,“安澜,或许只有你能救家宝了,如果不是走到这一步,我也不会求你。”

安澜怔住,唇边的那丝淡淡的自嘲越发扩大。

“家宝……”她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是谁,她不习惯这个陌生而亲昵的名字,“她怎么了?”

“家宝得了急性白血病,需要骨髓捐赠……”闻嫂也感觉出来安澜的神色骤变,后面的话生生顿住,只是渴望地看着安澜。

“所以……”安澜的声音陡然抬高,“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骨髓,现在找我了是么?”

“安澜。”闻嫂呐呐开口,犹豫地说道,“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会来找你。”

安澜手指冰凉,看着她只是冷笑着。她一直在寻找一个公平,可如今发现,这个世界根本是不公平的,她已经不奢望从她母亲这里得到什么,她却仍旧会转身来找她要求供给。

然而她在她的眼中却又是一个陌生人,所有的人都找遍了,最后才会想起她。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安澜冷漠地望向某个角落,手指紧紧地把住桌沿,略长的指甲几乎要陷进去。

“澜澜,妈妈从来没有求过你,这一次希望你可以答应我。”

“我也从来没有求过你,唯独五岁那年我那样子你求你,你又何曾为了我的哀求而留下。那时的我那样小,那样无助,你除了将我抛下,你又做了什么?”安澜嫣然浅笑,“因为如今我有利用价值了,所以你就想认回我,顺便让我尽一个姐姐的应尽的责任对不对?如果知道有今天,当初为什么那么对我?如果我没有遇上你,你会不会为了你的小女儿回头找我?”

闻嫂眼中蕴含着的泪水就那么流了下来,“澜澜,怎么样你才答应,怎么样都可以。”

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愤恨,安澜表情不变,站起身来冷冷道:“对不起,我不想答应你,怎么样都不可以。”

因为手中有了筹码,她才可以这般理直气壮。可心脏空洞刺痛,没有半点报复后的快感。她转身出门,根本不理会闻嫂的叫唤。才出了门,她就扶着一旁的柱子急促地喘起气来,这个时候,一双厚实的手握住她的,将她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黎成渝醇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们回家。”

安澜站在原地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了一句:“成渝,带我去医院。”

“为什么?”黎成渝好笑地看着她,“你去医院做什么?”

安澜想了一会儿才说道:“站在道德的角度上来说,我应该这样。”

黎成渝拽着安澜回去,皱着眉道:“道德是什么,你以为道德就是以德报怨?她怎么对你的,你难道都记不得了?凭什么总是你受委屈,你身体不好,贫血。”

“其实捐赠一点骨髓是没有关系的,也并不伤身体。”安澜挣扎着要抽出自己的手,可黎成渝并不如她的愿,直接扯着她的手往回走,“你不欠她的,没必要还她什么。”

“成渝!”安澜叫他,“未必能配得上对的,几率本来就不大。”

“万一配上了呢,你就捐?你的身体不好,我不想让你去冒这个险,如果有后遗症,有并发症怎么办?”

“成渝,捐献骨髓真的没有什么……”

“如果真的没有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不愿意捐?”安澜尝试说服黎成渝,可他却并不这样想,脸色刷一下就冷了下来,“这次只是需要捐骨髓,那下次呢?要捐肾,要捐心脏,只要她一求你,你也照样捐吗?”

“成渝,你别不可理喻。”安澜心里烦躁,语气并不好,“你可以不可以不要那么自私,人命攸关,就算她不是我的妹妹……”

“自私?”黎成渝圈在她手上的力气增大,他乌黑的双眼染上一层愤怒。在他的心里,安澜的母亲就是一个异类。他从未亲眼见过一个母亲可以做到如此绝情冷漠,他心疼安澜,所以更排斥安澜的母亲。可安澜不怎么想,他对她的关爱在她的眼中演变成了自私,黎成渝一时也口不择言,“论自私,这个世界谁也比不上你。”

安澜脸色一变,一声不吭,拿起包对着他的胸口捶打了上去。她趁着黎成渝走神的那一刻,用力挣脱了他的手,转身就走,快速地上了一辆出租车。上了出租车,右手覆盖上自己的眼睛,触及指尖一片冰凉,方才硬忍着的情绪完全崩溃。

不过几天,骨髓配型就出来了。闻嫂也在同一时间知晓,心中最后的期盼也破灭了,她捂着脸坐在医院外的长椅上嚎啕大哭,“怎么办,怎么办呢,我的小宝……”

安澜站在她的旁边,一时怔忪,怎么办呢,她的心里也开始难过起来。她看着闻嫂忘我地哭泣着,心里的嫉妒、愤懑都逐渐散了去,眼睛呆呆地望着她,这就是一个母亲表达出来最悲伤的情绪吧。她的小妹妹叫做家宝,今年才初二,成绩不错。本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如今又得急性白血病,必须马上换骨髓。如今为了拖延时间不得不做化疗,不知道她这样柔软的身体还能不能拖得下去。安澜进病房看这个跟自己有着血亲的妹妹,她带着一定碎花小帽,正捧着一本书在看。安澜坐在她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她有一双与她相像的眼睛,执着淡定。女孩奇怪地看了安澜几眼,随即甜甜地问道,“你是何叔叔的女朋友?”

旁边的闻嫂似有些难言之隐,直到听到安澜含糊地应了一声,她才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因为血缘之间的牵绊,又或许是安澜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对她竟也有几分喜欢,跟着她聊了会儿天,还帮她解了几道数学题。

家宝睡着之后,安澜从病房里出来却不巧碰到秦雅,安澜想着上次两人闹了矛盾不欢而散,也不准备对她招呼。可秦雅却靠了过来,诧异地看着安澜的脸,“你生病了啊?脸色看起来好像真的不好诶?难道那人是你?”

安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

秦雅皱了皱眉头,漂亮的脸蛋又靠近了一些,有些紧张地抓着她的手肘:“一定是你,那你在这里干嘛?否则怎么刚好能配对得上?”

“妹妹病了。”安澜没有甩开她的手,随口说了一句。

“你妹妹?你还有妹妹啊?亲生的?”

安澜不耐烦地点了点,只做是作答。

秦雅瞪大了眼睛,“呃……”

安澜本来要走,这个时候闻嫂跟着医生过来了,本是死气沉沉的脸上带了些喜色,她一见到秦雅,激动地紧紧抓住她的手道,“秦,秦小姐,您您真的……”

闻嫂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秦雅却将她的手拂开,只是看着安澜,优雅地笑着:“当我没来过。”

安澜从旁边的医生才知道原来澜华公司参加一个骨髓捐赠活动,而秦雅的骨髓正好与家宝配对上,这才有了此刻的相遇。安澜根本不敢相信这种概率,这种概率如同死而复生。闻嫂是不知道安澜跟秦雅之间的恩怨的,她只知道突来的希望又将成为泡沫,她上前拼命地扯住秦雅的手腕,语气卑微至极:“秦小姐,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秦雅转头看了一眼闻嫂,眼中有些玩味的神态,可还是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吻合是吻合了,可我只是来看看,并未答应捐献哪。”

“秦小姐,求求你了,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等不起了,她再也拖不下去了啊……”安澜没有做声,将屋门完全掩盖上。木然地转身离去,这里已经没有她什么事了。

秦雅转头看向安澜的方向,清冷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安澜,你把刘冕让给我。”

“你做梦。”

安澜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后来她听到身后传来“咚”地一声——

那种响声,令她不可置信。身体刹那僵直,手指微松,手里提着的包直直坠落在地面。一秒、两秒,她的心砰砰直跳,微动指尖,缓缓转过身去,就看到她的母亲跪在地上,满怀希翼地看着她,那样的眼神,她完全没有办法拒绝得了。曾经,她在她的心里,犹如神砥一般的存在,而如今却毫不犹豫地跪在她的面前,将所有的尊严都跪在底下。

安澜远远地看着她,她的双鬓已有白发,脸色苍黄,双眼凹陷,脊背微弯。她抿着唇,终是无法冷眼旁观,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边,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刃上,她弯下腰来扶她,呐呐道:“你起来,我受不起。”

闻嫂抱着她的双腿,浊泪从双眼中流淌,“安澜,只求你这一次,以后无论为你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我要你做牛做马做什么呢……”安澜的声音哑哑的,拉着她,“你先起来,我帮你。”

安澜木讷地拉着她起来,唇边似有一抹苦笑。世界上有些东西,不是她的,终究不是她的,她求不来,得不到。

她不是她母亲,她不是她女儿,她就当做好心帮助一个濒危的病人好了。

秦雅似乎也没有从这个状况中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这两人,直至安澜拉她出来。安澜不做声,秦雅没话找话,“诶?她不是你妈妈么?”

“像吗?”

“呵呵,五官神似。只是她为什么苍老得这么快,我没法想象我爸爸年轻的时候迷恋她。”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那么幸运的。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那条路,当然相应地付出代价。”

“哦。”秦雅应了一声,似有些不忍,可终究还是开口道,“你要准备把刘冕让给我了吗?我愿意捐献给你妹妹骨髓。”

“刘冕不是礼物!”安澜皱眉。

“那我走了。”秦雅没心没肺地微笑着,“反正我又没有什么损失的,而且那个人又不是我的谁,如果即将死的那个人是你,或许我还会考虑。”

安澜看着她的背影,脑海中又出现那双哀戚的双眼,咬了咬牙,“秦雅,那你想怎么样?”

“刘冕最爱你,他什么都会听你的不是吗?我想要他跟我结婚。”

“你做梦。”安澜紧紧地咬牙,腮帮处咬得生疼,她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撑起自己此刻的意志。

“她得的是急性白血病,她拖不了多久的。”秦雅没有转身看她,脸上出现一种复杂的神色,可这样好的机会,她不想舍弃,“再见。”

安澜坐在医院门口的凳子上,查找出刘冕的电话,拇指停留在通话键上,颤抖得厉害,迟迟不敢按下,她凭什么拿刘冕的终生幸福去交换,她这么做了,跟她的母亲又有什么区别。她将手机死死地握在手里,眼泪汹涌不断,从来没有抉择如此刻这般,无可奈何却不得不做。

“怎么了?跟黎成渝分手了吗?”略带笑意的声音从安澜的头顶响起,安澜没说话,拿出纸巾将自己的眼泪擦干,站起身来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眼前的人正是抓完药出来的何远航。何远航站在离她一米的地方,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直直地望着安澜,眯着一双凤眼打量着她,迟疑地开口道,“莫非真的是失恋了?”

在跟安澜一起的三年中,他从未见过她哭过,除了她父亲去世的那会儿。

安澜淡淡道,“没有。”

她此刻这种状态不大好,并不想让他见到,“那,我先走了。”何远航见不得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伸出一只手来抓住她的手弯,凉凉地笑道,“怎么?有必要跟我划清这样的界限?”

何远航靠近了她一些,安澜这才看清他的脸,显得有些苍白,脸色也有些憔悴,因为近距离她还闻得到他气息中的烟酒味。

安澜有些害怕,皱了皱眉头“远航,你醉了。”

“我哪里比不上他?”何远航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质问,他大多数的时候总是幽默而绅士的,唇边总是挂着明媚的笑容,可此刻的他一脸的阴鹜,看着有些陌生。他的鼻尖几乎贴上她的,眼底冷漠冰冷,“我比不上那个老男人么?是因为我对你不好么?”

“何远航,你不要闹了。”

“至少我不会让你这样哭。”他的指尖轻抚上她的脸颊。

“不是这样子的。”安澜直直地看着他,“远航,你曾经问过我,我是否爱过你,可你是否问过你自己,你又何曾那么深爱过我。”

“不管如何,是你先放弃我的。”安澜很认真道,“是你先跟我提的分手。”

何远航先是一怔,随即呵呵地笑了起来,他往后退了一步,眉宇之间顿时出现了浓浓的颓然,他只是不想让她为难罢了,而她给他这样的答案,何远航的额头上冒出冷汗来,他的右手不自觉地弯曲,却竭力不在她的面前捂上那疼痛的地方,他冷笑道,“安澜,你没有心,你总是看不到别人对你的好。罢了,反正如今我不是你的谁,我也没有资格说你。”

安澜顿住,看着他的身子慢慢转身,紧紧地咬住唇。她只觉得疼,每个地方都疼,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她颓然地重新坐下,全身都在发抖。其实何远航说得对,她什么都看不见,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回去吧,天快黑了。”不知何时,何远航又走了过来,坐在她的身边,拿出折叠好的干净手帕塞到她的手里,“虽然我很不赞同你的选择,可你总是有你的想法。”

“成渝他并不是一个完美的男人,缺点多,小毛病也多,可……跟他本身比起来,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如今甚至已经忘记了为什么爱他,只是每次想着跟他分开,我就会心痛,这种痛……撕心裂肺,挫骨扬灰,也不过如此。”

何远航牵强地扯了扯唇,这么多年他从来未听过一个女人用这种疼痛的词语来形容爱情。

“远航,这么多年来,没有你我走不过来。这一辈子我都会对你愧疚,可如今再让我对黎成渝放手我做不到。”

何远航只是沉默着,笑得很开怀的样子,“你是来炫耀自己有多幸福吗?”

安澜仍旧没有抬起脸来,“我希望你过得比我幸福,还有,跟你说一声谢谢。”

何远航只是淡淡地笑着,“既然不是为了黎成渝,今天又是为了什么原因哭?”

安澜顿了顿,这个时候实在是太需要找一个人倾诉了,而且是一个局外人。她慢慢将这些事儿告诉何远航,何远航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放在手里旋转着,“原来你有这么多的事。”

安澜看着手机,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是你,我会做两件事,第一,找刘冕。第二,找秦父,第三,冷眼旁观。当然,你不是我,不会选择第三条。”

“嗯?”安澜不解。

“如果刘冕愿意为你扛下这件事,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他不愿意,那就找你的亲生父亲,认祖归宗,你拿这个事去逼秦雅,事情的决定权就不在你手上了。”

安澜顿时豁然开朗,至少眼前的不是一条死路。此刻天色已经黑了,何远航笑笑,“我送你回去吧。”

安澜本来还是迟疑,却听到何远航道,“怕我吃了你?”

安澜对着他微微鞠躬,“远航,谢谢你。”

安澜才下车,就在家门口碰上黎成渝。这两天,她在焦躁,顾不上黎成渝,此刻突然见到他也感到很欣喜,她伸手亲昵去挽他的手弯。楼梯道里没有光,黎成渝的表情看不真切,他似有些别扭地将她的手拿开,低声道,“回来了?”

“嗯。”

“何远航送你回来的。”

安澜迟疑了一会儿:“嗯。”

“因为我们吵架了,所以你又去找另外一个靠山是么?”

安澜没说话。

“还是因为你突然发现了,其实跟他在一起更适合是么?”

安澜的唇角逐渐浮现出一抹嘲讽,她在另外一个男人那里表达自己对他黎成渝的爱,回来之后接受的是他的不信任。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已经够她伤神了,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再抵押上她的爱情:“我累了,我们都静一静。”

黎成渝跟着她进屋,用脚后跟将门带上,一把将她按在门上,低头狠狠地肆虐她的嘴唇,安澜左右躲闪,却躲不开他的唇。黎成渝似乎已经失去理智般,他的劲头很大,箍在她的腰,将她弄得很疼,“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每次都这样……”

安澜看不见黎成渝此刻的表情,可她能感觉出来他的绝望,她甚至以为他要疯了。他粗鲁地对待她,用力扯着她的衣服,似要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他的爱,安澜又痛又委屈:“成渝,你别这样……”

她叫嚷了几句,他却是无动于衷,本来就是心烦意乱,伸出手来想要挥开他,却不轻不重地拍在他的脸上。

黎成渝的动作一顿,粗重的呼吸在她耳边响起。他双手撑在她的两侧,低头看着她,在她耳旁呢喃着:“安澜,我该对你怎么办呢,对你怎么办?我这般爱你,你怎么可以不懂我。”

安澜放声大哭,想要将心里所有的不如意都哭出来。她怎么不懂,如果不懂她就不会回头来。

黎成渝用指尖抹着她不停流出来的眼泪,低声道:“别哭了,我不碰你,让你静一静,不哭了。”黎成渝缓缓放开她,打开门就走,而安澜则愣在原地,连拉住他的勇气都没有。

安澜坐在地上,许久之后才止住哭声。她咬紧唇,呐呐道:“黎成渝,你这个王八蛋。”

安澜的身体逐渐滑落,跪坐在地上。她不敢给刘冕打电话,想来想去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刘冕,你会爱上秦雅么?”

短信才发出来几秒钟,刘冕的电话就直接打过来了,安澜才接起,就听到刘冕的声音在对方淡淡道,“安澜,只要你需要我,我什么都会答应你。”

“刘冕……”

“安澜,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在等你的答案。”

“刘冕,千万不要为我做到这般地步,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我已经想到了办法,我只是跟你说,千万不要答应她的提议。”

挂了刘冕的电话,安澜给秦父打了一个电话:“喂,秦先生吗?我想见你。”

与秦先生相约的地方离安澜住处不远,安澜到的时候,秦先生已经到了,他还是那般儒雅,气度翩翩。他见到安澜之后很是开心,笑眯眯地指着桌子上的点心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小雅喜欢这个蛋糕,我就给你点了一份。”

“谢谢。”安澜仍然客气,脸上逐渐带了些笑。

“你跟你妈妈长得很像,特别是眼睛,还有神态,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她的女儿。”他似乎在回忆什么,双眼有些迷离,“不过你还是比不上她,那时候她才十八岁吧,特别俊俏,非常招人喜欢,我耍了些手段让她跟了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秦先生苦笑了一下,“不属于我的,终究不属于我,她怀了你之后,我以为她这辈子跟定我了,对她放松了戒备,她就偷偷地跑掉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不喜欢我,她喜欢的是我弟弟。我对不起她,明知道她不喜欢我,还守着她,逼着她喜欢我。”

“你关着她?”安澜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

“是,太喜欢了,太在乎了,才做出这些蠢事来。”他轻抿着唇,叹着气,似在唏嘘着往事。

心里的疑惑慢慢消失,“后来呢?”

“后来事业蒸蒸日上,赚了钱,一个人累了,想要个家。爱一个人很累,等一个人更累,一直都找不到她,我也等不起了。后来我有了妻子,我不知道爱不爱她,但是很疼她,加倍地疼,就是想着有一天让她后悔,让她嫉妒,可是似乎永远不可能,她讨厌我。”

爱一个人很累,等一个人更累,安澜的心突然就被击中了,想着那个男人,心里一阵温暖。

“我这辈子亏欠了两个人,一个是你妈,一个是你。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做错了事,老的时候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弥补。你妈妈那儿我这辈子都无法交代了,可是你……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好么?”

“谢谢秦先生你告诉我这些,你不亏欠我什么,我过得很好。”安澜客气地拒绝。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认你,又怕你无法接受。就让小雅对你好一些,没有想到小雅那么敏感,在家里找到了一些我和你妈妈的旧照,还有我给你妈的情书……我也很想马上认回你,可是我……”

“抱歉,秦先生,我先接一个电话。”安澜拿着手机离开,拨打秦雅的号码,她说,“秦雅,你爸爸想认我回去。”

秦依在另外一头激动起来:“安澜,你说过你不稀罕我们家的!你出尔反尔。”

“因为你给我出了一个难题,我解不了这个题。”安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而且你父亲刚才就在跟我探讨这个问题,哦,对了,我们在杏花西路这里的星巴克。”

秦雅挂了电话冲冲赶来,过了一会儿她给安澜打电话,“安澜,我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求你……”

安澜对着秦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您不用对我有什么亏欠,因为这个原因,我觉得开心很多,至少我不是被抛弃的。我只是想知道一个原因而已,现在我先行离开了。”

安澜出门之后,坐进秦雅的车子离去。秦雅似乎有些恼羞成怒,车速飚得极快,气急败坏,“安澜,你这个小人。”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在做小人,而这次,我只能说对不起。”

“你居然拿爸爸威胁我。”秦雅似有不甘。

安澜叹了一口气,“这是个事实。”

“我妈身体不好,我怕她受刺激。”

“真好,至少你有守护的人。”安澜轻笑起来。

“你没有吗?”

“没有。”安澜淡淡地说了一句,“从小到大,我的生活一直都很糟糕。我能顾及的只能是自己的生活,其次才会有别人。”

秦雅默不作声,只是继续开车。安澜坐在座位上,轻闭着眼睛,尽头在哪里,她不知道。很久之后,秦雅才将停到路边,“我怕疼,也怕死,连这次骨髓配对活动我也只是为了讨好刘冕……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捐。”

安澜轻闭的眼缓缓睁开,诧异地看着秦雅。秦雅自嘲地笑道,“安澜,我从来就不懂你,从大学时就不懂。你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将所有的人都排除在外面。所以一直以来我都那么讨厌你,可是知道你是我的姐姐之后我又同情你。你没办法理解我对你的感觉,因为血缘的牵绊,我对你又爱又恨。我也很嫉妒你,因为周围的人全都向着你。你知道么,在你离开大学之后,黎成渝全世界找你的时候,是我动了手脚,抹去了你在学校里留下来的所有痕迹,因为我不希望你比我幸福,我得不到的,也不希望你能得到。”

“如今看来,你确实过得不怎么样,所以,就当我欠你一次。”

安澜冷笑了一声,没做声。

“你也不要恨我。不过,你本来就讨厌我。”

安澜似是松了一口气,秦雅突然又道,“安澜,你真可怜,居然有这样的母亲。这一点上,我比你强。”

安澜没理她,秦雅又开始念叨,“她除了赋予你生命,其他什么都没有给你。”

可是她为了家宝,会义无反顾地跪在我面前,安澜心里这样想着,不自觉脱口而出:“换你试试看,被人强暴了,还会爱强暴你的那个人的女儿吗?”

秦雅沉默片刻,破口大骂,“安澜,你变态!”

“我不想跟你探讨这个问题。正如你,明明恨我,还愿意帮我,因为你心底里认同我是你姐姐。而我认同她是我的母亲,所以我愿意帮她。没有什么对与错,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我只是觉得这样做也可以。”安澜这两天并没有休息好,显得很是疲惫,如今心里放松,头一靠过去就睡过去了。

经过这件事之后,安澜似乎想清了很多东西,她发现许多她一直耿耿于怀的东西,其实并不重要。她总觉得自己可怜,可事实上,她拥有了许多其他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东西,比如——黎成渝。

此刻,安澜坐在公园里,低着头,摩挲着手里的手机,指尖放在通话键上,犹豫不决。可下一秒又觉得这件事比起先前的那件事来说,并算不上是什么为难的事,她连刘冕的电话都敢打,又怎么不敢打给黎成渝。

电话接起来之后,黎成渝只是沉默着,安澜也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成渝,你怎么想我的?”

“你是觉得有一就有二吗?”

“如果我告诉你,他只是送我回来,其他什么事都没有,你信不信。”

“信。”黎成渝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个字,“只要是你跟我说的,我都信。”

安澜有些无语:“那如果我不说,你就不信吗?”

黎成渝顿了顿,低声道:“安澜,对不起,我还是会害怕。看着他那样亲昵地送你回来,而你又什么都不解释,我会很害怕。我怕又因为我一句话,而失去你。”

安澜沉默了许久,“成渝,我最近刚想明白,其实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可我仍旧希望你能学着相信我。”

“安澜……”

“我的世界观很狭窄,也喜欢钻牛角尖。难为你一直这么包容我,理解我。你为了我,做了许多男人这辈子都无法做到的事。”

次日,安澜终于是闲了一些,很早就起床去买菜,做了一顿丰富的菜,本想请黎成渝过来吃饭,可何适倒先串门过来。

何适很爱吃安澜做得菜,吃了很多,头也不抬,吃到最后,才神秘兮兮道,“安老师,你跟叔叔前段时间见过面吧?”

“嗯。”安澜不解。

“怪不得他跟变了个人似的,正常了很多。”何适笑得特别诡异,“前段时间酗酒严重,胃病复发,还整到医院里去了。”

安澜眼眸微垂,“你一个小孩懂什么?”

“我都这么大了,自然是了解很多的。”何适满不在乎地说道,往口里拨了大口饭,口齿不清,“安老师,你有什么就说什么,你没有让我传的话,我半句也不会说的。”

安澜瞪他一眼,“快点给我吃饭,看你带着个书包里,还有大堆的习题要做的。”

“哦。”他应了一声,低头将一大碗吃了个干净,在安澜洗碗的时候才幽幽道,“安老师,我挺喜欢你给当婶婶的,所以你跟我叔叔分手我会有点儿失望。但是黎大叔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祝福你也是必须的。”

安澜低头不语,何适突然道,“安老师,你确定跟我叔叔没有关系了吗?”

“对不起,何适。”提及何远航的一切,她的心里还是会有些酸酸的。

“也是。这个问题就当做我没有问过。”何适摸着自己的下巴,“现在我有几个秘密要告诉你,一个是关于叔叔的,一个是关于黎大叔的,你要听哪个?”

“我都要听。”安澜手上忙着洗碗,拖长着声音回答。

“我先说我叔叔的吧。”何适清了清嗓子,“你那个继母,上次不是被送出去了吗?但是叔叔怕他们找你麻烦,就找人一直看着他们。”

“然后呢?”

“那个女人找到了下家了,过得还成吧,不过她的儿子因为贩毒被抓了,有好几年的牢要坐的。”

安澜轻咬着唇,“替我好好谢谢他。”

“还有一个黎大叔的。”何适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这事儿我真的不想说的,叔叔不让。”

“说吧,迟点我请你吃甜品。”

“我叔叔本来要去买你家的老房子,后来才知被人捷足先登了。”何适才说了一句,安澜手中的碗就已经滑到了水池,溅了她满身的水花,“什么?”

“叔叔本来想让对方割爱的,可是查去之后才知道那个人,是黎大叔。”

安澜愣在原地,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很快,呼吸都似乎忘记了,许久才慢慢地将碗又捞了上来,继续慢吞吞地洗。

何适本来是在等她接下文的,可是她直到碗洗完也没有说上半句话,不由问了一句,“安老师,你觉得不该有点儿什么表示吗?”

安澜将碗倒过来沥干,转身的时候眼眸中的光彩亮得吓人,“走,我请你吃东西去。”

“……”何适干笑几声,安澜在他眼里从来都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你这样子吓到我了。”

安澜跟何适分开之后,立刻给黎成渝打电话,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成渝。”

“嗯?”黎成渝还在工作,接到安澜的电话,唇角一咧,用笔尖在文件上戳了两下。

“你什么时候有空?”

黎成渝快速地将文件整理了一遍,关了电脑,眼中带着浓浓的喜色,语气却是淡淡,“现在。”

“我想见你。”安澜毫不迟疑地说。

成渝,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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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我身体里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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