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卵击石

以卵击石

以卵击石

9日下午,三川率得胜之师趾高气扬地开进拉包尔军港。随后上报战果为:敌7艘重巡洋舰、1艘轻巡洋舰和6艘驱逐舰沉没或遭到致命打击。电报结尾处三川说:“来犯敌舰队折损过半,溃不成军。”萨沃岛海战后,西方媒体集体哑巴,山本无法从新闻报道得到任何消息,只好相信三川的吹牛。

“大和”号上到处洋溢着欢快的气氛,似乎中途岛之败已经全部被忘掉了。连一贯冷静的宇垣也在日记中兴奋地写道:“综合第八舰队和基地航空部队取得的战果,敌全部舰艇和运输船之半数已被击沉,使人有大局已定之感。”宇垣脑子这会儿可能进水了,怎么能忘了美军那几艘航母呢?

根据侦察机发回的报告,山田同时致电塚原、三川:“瓜岛泊地已无敌踪,约300名不明身份人员在机场附近走动。”塚原判断“敌攻略部队遭重创后仓皇逃走”,并将上述情况向山本做了汇报。联合舰队司令部对上述结论半信半疑,美国人不会这样不经打吧?中途岛海战前半段他们同样遭受重大损失,依然咬紧牙关死命坚持并最终反败为胜,如此轻易撤退似乎不太符合美国人的办事风格。

宇垣立即向第八舰队发出了“详细侦察”电令。12日,第八根据地部队首席参谋松永敬介亲往侦察,随后向宇垣发出了“敌主力似已撤退,残存之敌不足挂齿”的电报。这下宇垣总算放心了,看来人家三川和山田并没吹牛呀。

东京的判断更加乐观。大本营高层一致认为,鉴于海战和航空战均取得辉煌战果,美军瓜岛部队已成疥癣之疾,说不定已经逃之夭夭,现已进入“追剿残敌”阶段。此时,日本驻莫斯科使馆发来了最新情报:“从苏联情报部门得知,美军登陆瓜岛旨在破坏机场,目前已达目的,正欲退出该岛。因孤岛处于日本海空军势力范围之内,不宜久待。”至于这是不是美国人故意让苏联人散布的假情报,那就不得而知了。

10日,永野、杉山立即就新几内亚和瓜岛作战进行会商,一致决定乘胜追击一举拿下两地。陆军部于11日颁布命令,原在关岛待机的一木支队编入第十七军,原配属第十四军的青叶支队、独立战车第一中队等部回归第十七军建制。另以第十八师团第一二四联队为基干编成的川口支队前出至拉包尔,随时支援瓜岛作战。对上述兵力调动,部分乐观者一直哼哼唧唧:对付瓜岛那些惊弓之鸟还用得了这么多人?还是将他们用在莫尔兹比港方向更好。

12日,大本营召开联席会议,对第十七军和联合舰队发布以下指示:各部要充分利用萨沃岛海战之“辉煌战果”,协同歼灭来犯之敌,夺回瓜岛和图拉吉。同时按既定方针实施莫尔兹比港作战。

根据东京指示,第十七军迅速制订了下一步作战方案:以一木支队为先遣队对瓜岛实施反登陆,与先前海军设营队取得联系,详细侦察敌情。待川口支队登岛后合兵一处,一举歼灭残余美军于瓜岛之上,而后挥戈北上夺回图拉吉。

参谋长二见对上述意见并不赞同,提出既然美军已经退却,两岛残军肯定“兵力稀少、士气低落、斗志全无”。若不迅速拿下两岛,一旦美军派出增援,再实施夺回作战,势必困难重重。二见提出,不待川口支队登陆,一木支队在海军一部的协助下直接实施夺回作战。

二见的意见得到了海军方面特别是第十一航空舰队参谋长酒卷孝宗的大力支持,塚原、百武、三川都表示赞同。双方迅速做出决定:第十七军在海军配合下,以一木支队和横须贺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迅速出动,在最短时间内歼灭美军,夺回机场。

一木支队以第七师团第二十八联队两个大队为基干编成,原为登陆中途岛准备的。因支队长是该联队联队长一木清直,因此被称作一木支队。1937年7月,一木担任日本中国驻屯军第一联队第三大队大队长,亲自率部向宛平城发起进攻,点燃了日本侵华战争的第一把火,他的双爪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

因为南云机动部队在中途岛遭到重创,执行登陆作战任务的一木连岛影子都没看见。随后他们受命返回关岛待命。此前,支队已经接到返回国内的通知,这让一木郁闷无比。不打仗凭什么晋升?接到参加瓜岛作战命令,一木立即跟打了兴奋剂一样。缺乏“陆大”经历的一木晋升将军希望渺茫,这次如能全歼美军并夺回机场,晋升肯定板上钉钉。据说,那里的美国人正试图逃离,兵贵神速,如果不快点去,敌人跑掉就不好玩了。

8月13日,一木支队和安田义达的横须贺第五海军特别陆战队抵达特鲁克。早已等候多时的第十七军作战参谋松本博立即下达了作战命令:与海军协同夺回并确保瓜岛机场。登陆分两个梯队,总攻前应以先遣队占领瓜岛一角,侦察敌情,等待主力部队到来。先遣队916人分乘6艘驱逐舰前往瓜岛。

按说一木支队应一次全部登岛才好,但三川也有他的苦衷。一木支队原乘坐的2艘老式陆军运输船速度只有9节,走完2000公里航程至少需要5天时间。既然美军正试图逃跑,耽误时间太多就会丧失一举歼敌的大好机会。再说,那个即将竣工的机场一日还在美军手中,日本人就一日睡不好觉。此时特鲁克有充裕的驱逐舰,这才有了一木支队分两批登陆的做法。

命令本来要求先遣队登陆后先侦察敌情,待乘低速运输舰的主力部队登陆后合兵一处再发起进攻。但发布命令时,百武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登陆后可视情况便宜从事,不必事事请示。他认为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往来电文过多很可能导致战机贻误。一木却将上述指示理解为若形势许可,先遣队可独立发起攻击。错误理解让一木付出了几乎全军覆没的惨重代价。

其间,逃至马坦尼考河一带的海军设营队报告说登陆美军约2000人。为探清岛上美军虚实,10日起,三川派出潜艇深入瓜岛水域实施侦察。14日夜,“吕-33”号潜艇与设营队取得联系,拉包尔因此得知设营队基本未受损失,美军除占领机场外,其他地方还是日本人的天下。只是守军没有粮食,饿得够呛,急需补给。三川立即电令两个设营队重新编成海军瓜岛守备队,由门前鼎统一指挥。16日,“追风”号驱逐舰向岛上送去部分粮秣,随舰抵达的有横须贺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的113人。他们的任务是牵制美军掩护一木支队的登陆。

8月15日17时,第二驱逐舰战队司令官田中赖三率旗舰轻巡洋舰“神通”号、驱逐舰“阳炎”号抵达特鲁克。三川命令他先用驱逐舰将一木先遣队送上岛去,之后掉头护卫运载一木主力部队的运输船队安全抵达瓜岛。

8月16日19时,一木先遣队916人乘6艘驱逐舰与乘2艘运输船的主力部队驶出特鲁克军港。因运输船速度仅8.5节,驱逐舰很快将之甩在身后以25节高速绝尘而去。一路无话。18日22时30分,一木先遣队在亨德森机场以东30公里的塔伊乌角顺利登岸。因驱逐舰运力有限,先遣队只带了36挺轻机枪、8挺重机枪、24具掷弹筒和2门步兵炮。步兵每人子弹250发、7日口粮。随后一木电告拉包尔:“登陆成功!”

8月17日,为一木主力部队护航的“海风”号、“山风”号、“江风”号、“凉风”号驱逐舰从特鲁克起航,18日与运输船队会合。同日横须贺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616人乘运输船“金龙丸”号在2艘巡逻艇护卫下与一木主力部队合兵一处,气势汹汹杀向瓜岛。

为确保运输船队安全,三川率“鸟海”号等4艘重巡洋舰、2艘驱逐舰负责掩护田中右翼。第二十五航空战队受命连续轰炸隆加机场,加强南所罗门群岛及周边海域的侦察。一旦发现美军航母,田中立即后撤暂避,待联合舰队主力将其歼灭后再行登陆。

代号为“KA”的反攻行动将在8月24日正式打响。当天,川口支队从特鲁克出发,近藤先遣部队和南云机动部队将在瓜岛以北、以东海域实施警戒,随时围歼可能出现的美军航母。在一木夺取机场之后,零式战斗机将在27日进驻。次日登陆的川口将与一木合兵一处,肃清残敌,随后以两栖突击方式一举收复图拉吉。荡平两岛美军之后,海军部队留岛驻守,川口、一木将转向新几内亚方向,与南海支队、青叶支队合力拿下莫尔兹比港,如此,东南方向大局已定!日军的小算盘打得确实不错。

日军在匆忙调兵遣将,瓜岛的美军当然不会闲着。10日一早,范德就组织召开了紧急会议。亨德森机场无疑是未来战斗的制胜之匙,围绕机场的坚守,范德连续发布了一系列作战命令:将海滩上所有补给物资火速运入岛内隐藏起来,以防被日军飞机和舰炮火力破坏;在机场东、西、南三面建起环形防御圈,修筑工事分兵把守;以最快速度完成机场建设,迎接战机进驻;坦克及炮兵部队在中央部署,随时对各区域提供炮火支援。

之后的战争进程表明,范德以机场为中心构筑环形防御的策略是正确的,确保了美军的最后胜利。但他的做法仍逃不过特纳的“毒舌”。即使到了战后,特纳依然强烈谴责“瓜岛战役初期两个不必要的防守决策”,是它们“促成了后来持续数月艰苦卓绝的攻防战”。第一个是弗莱彻擅自撤走航母,导致运输船队无法完成卸载,间接导致了萨沃岛之败。第二个是范德“莫名其妙”地构筑环形防线,而不是在瓜岛主动出击肃清残敌。他认为如果部署得当,陆战一师完全可以粉碎日军任何登岛企图,把小鬼子全拍死在沙滩上。事实证明,一行归一行,尼米兹别想去指挥陆军,麦克阿瑟也别老是挖空心思打航母的主意。至于特纳,还是管好你的两栖登陆就行了。

稳住阵脚的范德开始派巡逻队对机场周边实施搜索。几天后,丛林里出现一些穿日本服装的朝鲜劳工,只要提供食物,他们就主动走出来投降。戈特从他们口中得知,登陆日逃窜的日军集结在马坦尼考河一带,距美军西侧防线仅5公里。

8月12日,1名美军哨兵发现马坦尼考河对岸日军阵地上出现了一面白旗。戈特认为此举可能是日军因饥饿试图投降,于是贸然带一支25人组成的小分队渡河接受日军“投降”。

小分队毫不例外遭到了日军樱井小队的伏击,走在最前边的戈特当场阵亡。激战持续了整整一夜,接过戈特指挥权的1名上尉派出3名士兵回营求援。绰号为“猴子”的查尔斯·阿恩特中士、约瑟夫·斯波尔丁下士带伤逃回基地。天亮之后,日军将包围圈中的美军屠杀殆尽。战斗中,日军损失25人,樱井五郎兵曹长也被打死。后来,美军得知日军根本没打算投降,那面白旗中央还有一个血红的太阳。

小分队几乎全军覆没的惨痛教训使美国人将日军视为毫无诚信的死敌,务必全除之而后快,也预示着今后的战斗将更加血腥,更加残酷。随后陆战五团亨特上校派3个连渡过马坦尼考河,以阵亡4人、受伤11人为代价拿下库库姆博纳村,击毙日军65人。打扫战场时,他们发现了戈特等人残缺不全的尸体。

利用匆忙卸载的少量机械和日军逃跑时留下的设备,工兵部队昼夜奋战加快机场修建进度。8月10日晚,范德兴奋地致电戈姆利:“亨德森机场跑道已完成800米,剩下400米将在一周内完工,已具备战斗机进驻条件。”痛感兵力不足的范德同时恳请尽快将战斗力最强的陆战七团送上瓜岛归建。

机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戈姆利当即向麦凯恩下达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确保航空兵尽快进驻瓜岛机场。”

1884年8月9日出生于密西西比的麦凯恩来自一个海军世家。他的父亲老麦凯恩曾官至海军上将,儿子麦凯恩二世是一名潜艇军官。他的孙子麦凯恩三世大家可能更熟悉一点。1967年10月,海军飞行员麦凯恩三世的飞机被越军击落,在战俘营中受尽折磨。麦凯恩三世于1981年以海军上校军衔退役,进入政界,2000年在共和党总统候选人选举中败给小布什,2008年总统选举中又败给奥巴马。作为一名“迟到的老哥”,麦凯恩曾担任“突击者”号航母舰长。接到戈姆利的命令之后,麦凯恩当天派出1架“卡塔琳娜”到瓜岛视察,证明亨德森机场已基本符合使用要求。在他的紧急调度下,8月13日,搭载海军陆战队第二十三航空大队19架“野猫”和12架“无畏式”的护航航母“长岛”号已驶入斐济苏瓦港。

麦凯恩还从驻圣埃斯皮力图的海军第二五一侦察机中队精心挑选了机场管制人员、通信兵和维修人员组成特遣队,与海军第一基建工兵连的123名官兵一起乘4艘快速运输舰星夜赶往瓜岛。舰上还装载着400桶航空汽油、32桶航空润滑油、282颗航空炸弹。8月15日,特遣队和第一基建工兵连顺利登上瓜岛。

8月20日13时44分,“长岛”号抵达瓜岛以南350公里海域。随着舰长巴尔纳中校一声令下,理查德·曼格鲁姆少校的12架“无畏式”率先起飞,约翰·史密斯上尉的19架“野猫”紧随其后。完成运载使命的“长岛”号迅速掉头,在弗莱彻第六十一特混舰队的掩护下快速南撤。

经长途飞行,在海军陆战队员的欢呼和泪光之中,31架飞机依次降落在亨德森机场。曼格鲁姆刚跳下飞机,早已等在那里的范德大步流星地迎上去。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这一握仿佛握住了瓜岛及附近海域的制空权。范德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想说的话老酒已经猜出来了:“亲兄弟,恩人呀!”后来,范德在回忆录中写道:“那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好的场景之一。”

战机成功进驻机场意义非凡,预示着美军在增援瓜岛的激烈竞赛中漂亮地赢下了第一回合,陆战一师如虎添翼,他们已经牢牢掌握了战役的主动权。从此日军再想增援瓜岛,就必须突破弗莱彻航母舰队、麦凯恩陆基航空兵、范德仙人掌航空队的三重拦截了。

“现在让那些狗杂种来吧!”一位陆战队员对天空高喊道。当天下午,前来空袭的日机就被突然升空的“野猫”击落1架。山田向各航空队发出紧急通知:争夺瓜岛领空的战斗已经开始。三川同时发出命令:今后驱逐舰只能在夜间高速通过相关海域,输送兵员和物资的舰只返航时如条件允许,必须炮击隆加机场。

8月22日和24日,“长岛”号两次为瓜岛送来了15架P-40战斗机和13架“无畏式”俯冲轰炸机。短短数日,岛上美军战机达到59架。大批战机进驻使战场形势瞬间改观。从拉包尔起飞的日军战斗机因缺乏中转基地只能在瓜岛上空滞留15分钟左右,以逸待劳的美机占尽主场之利。还有一点,日军飞机只要被击落,飞行员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美军飞行员只要跳伞就基本上活定了。因亨德森机场周围遍布仙人掌,大家形象地将飞行队命名为“仙人掌航空队”。

登岛后,一木很快与门前取得了联系。见到一木之前,门前的海军守备队已断粮两天了。不过一木也只带了一周口粮,当务之急是尽快夺回机场从美军手中夺取补给。接到一木成功登陆的消息,百武立即回电让他就地待命,待支队主力和川口支队登陆后再合力发起进攻。狂妄的一木对此不以为然:岛上2000个美军用得着川口支队吗?要他们来怕是抢功的吧。自己完全有能力将岛上美国大兵统统消灭。现在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怕他们知道自己来了匆忙跑掉,那样就太没意思了。你百武不是说“登陆后可便宜从事,不必事事请示”吗?一木决定不等后续部队抵达,留下125人看守滩头,亲率800个士兵前去赢取想象中的胜利。

美军对一木先遣队的登陆早有察觉。克莱门斯的土著侦察兵报告说,“昨晚听到有不少军舰由远及近”,但这只是推测,证据不足。预感到危险在不断逼近的范德向立即向机场东、西、南三个方向派出了侦察队,同时让克莱门斯手下一个叫雅各布·乌查的上士带着他的队员到奥斯汀高地巡逻,然后绕道北上至海岸,发现敌情立即上报。

罗圈腿乌查带几个人只用一天多就抵达海岸。8月20日,他们发现了距机场仅2公里的一木先遣队。为得到更多情报,乌查试图再向前爬行,却被日军抓获并押到一木跟前。在被剥去衣服时,腰间掉出的一面美国国旗彻底暴露了他的身份。乌查拒绝回答日军任何问题。他被吊在树上,脸几乎被用枪托打成肉酱。一个日军士兵在他胸部刺了两刀,见他依然一言不发,就朝他喉咙又扎了一刀。所有人都认为乌查已死透了,也就懒得再去理睬他。

乌查并没死。黄昏时分,当一木率队沿海岸进发后,乌查顽强地咬断了绳子,忍着剧痛爬回了陆战队驻地。不太识数的乌查挣扎着告诉美国人:“可能是250,也可能是500名敌人正向你们驻地逼近。”之后他就昏死过去。醒来后,乌查又补了一句:“我什么也没告诉他们。”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乌查的英勇行为受到盟军高度赞誉,后来他被授予骑士爵位。1984年,乌查以92岁的高龄去世。1992年8月7日,在为纪念盟军登陆瓜岛五十周年落成的纪念碑上,乌查塑像赫然在列。

乌查的信息与美国人得到的情报完全吻合。8月19日7时,陆战一团A连连长查尔斯·布莱休上尉带一支80人的巡逻队向东搜索。午后,他们与一木派出的一支34人组成的侦察小分队迎头相遇。登陆顺利让日军完全丧失了应有的警觉。与上次戈特的遭遇类似,这次遭伏击的变成了日本人。经过45分钟激战,除3人拼死逃脱外,包括队长涉谷在内的31名日军被击毙。美军的代价是3人阵亡、3人受伤。

美军发现这些日军尸体中军官的比例高得惊人,与之前岛上残兵大大不同。他们服装崭新,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钢盔上印着醒目的陆军军徽。此前,美军在岛上发现的全是海军,这就说明一个问题,增援的日军陆军已经登岛。一排排长约翰·亚当斯中尉从涉谷身上搜出了地图和文件资料。虽然看不懂日文,但从地图上可以看出,日军的进攻方向是机场东面,那里的美军阵地已被清晰地标注在地图上,连薄弱环节都标得清清楚楚。

情况万分紧急,布莱休上尉立即下令停止前进。埋葬3名战友的尸体并做出标记之后,他留一个排抬着3名伤员缓缓撤退,自己带其余人迅速返回向师长做了汇报。通过查看缴获的文件,接替戈特中校出任师情报参谋的巴克纳中校立即认出了一木支队的番号。对这支部队,美国人并不陌生。两个月前,正是日本海军的惨败使他们失去了在中途岛“扬名立万”的机会。这支精锐部队诡异地在瓜岛出现,其目的不言而喻——日军绝不会轻易放弃瓜岛!

虽然清楚日本陆军的战斗力异常强悍,范德还是被日本人弄的这一出整迷糊了。一木支队满打满算不会超过3000人。从缴获文件可以看出,这仅仅是先遣队,充其量就1000人左右。日军竟自信到这般地步,千把人就敢向他万余守军发起强攻?范德百思不得其解。日军当然可以在防线上选择一点,将相对优势的兵力全部投进去。但即使能取得突破,美军也能迅速集中优势兵力将之击退甚至围歼。一木你小子太不把俺老范放眼里了吧?!一向脾气还算不错的范德简直有点生气了。

生气归生气,该干的活儿还是要干。陆战一师紧急作战会议立即召开。大家一致认为,既然日军已在地图上将机场以东两公里的泰纳鲁河做了标注,说明那里将是重点进攻方向。范德立即做出决定,负责机场东线防御的陆战一团连夜完善工事,刚刚落地的“野猫”立即起飞搜寻日军的集结地点。一旦发现敌踪,“无畏式”轰炸机将立即出动实施空中打击。装甲部队居中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快速机动提供支援。

会后各部指挥官迅速返回部队开始临战部署。埃德温·波罗克中校的陆战一团二营位于东线最前沿。到20日午夜,除完善原有工事,陆战队员特意在阵地前沿架设了几捆宝贵的带刺铁丝网,建起了若干机枪哨所。

20日17时,幸存3名日军狼狈逃回驻地。侦察队被提前发现并遭遇重创的现实使一木意识到,登陆行动已被美军发现,他们可能正在加强防御。对下一步行动,作战参谋提出了3种方案:立即进攻,抢在美军布防完毕前达成突破;派小股部队与敌保持接触,等摸清美军实力及布防情况后再做决定;固守现有阵地,等援军到来后再发起进攻。

对急于建功的一木来说,后两种做法简直愚不可及,他当即以“帝国军人不应临战畏敌”为由予以拒绝,决定采取“立即进攻”的第一种方案。有人提醒是否将进攻计划向军司令官汇报,同时争取海军的支援。一木不耐烦地说:“战斗很快就会结束,届时发个捷报就行了,如此功劳怎能让海军沾边?”20时10分,一木下达作战命令:“今日深夜行军、侦察、战斗一并进行,一举突破美军防线,夺回机场!”

因美军采取的是以机场为中心的收缩防御,日军行军一路畅通无阻。大喜过望的一木自信满满地向军司令部发报:“根本没有敌人,就像在无人区行军。”22时30分,先遣队抵达一条流速缓慢的小河东岸,此处距机场约2公里。这条河原名伊鲁河,登陆后美军将之错叫为泰纳鲁河,索性将错就错叫下去了。河口有一条宽约45米的沙堤,拦住了几乎停滞的绿色河水,形成一座几乎可以通到对岸的天然桥梁。凭借微弱的月光,一木发现对岸美军阵地前有一道长长的铁丝网,看不到一名守卫人员,对面静悄悄的似无人迹。一木禁不住心中大乐,看来美军毫无觉察,说不定一次冲锋就能大功告成。

一木万万没有想到,对岸密林里有无数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那里的陆战队员早已弹上膛、刀出鞘,严阵以待。21日1时刚过,美军瞭望哨发出警报:对除昆虫和青蛙发出的叫声之外,似乎还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陆战一团团长克里夫顿·凯茨上校大声喊话询问口令,毫无回音。上校拔枪朝对岸射击,泰纳鲁河口之战正式打响。

几乎在凯茨开枪的同时,一颗绿色信号弹划破夜空,将河流及两岸全部照亮。日军24具掷弹筒同时向美军阵地开火,在第一大队大队长藏本信夫带领下,第二中队的日军士兵从丛林中一涌而出。日本兵头上缠着白布,端着明晃晃的刺刀高喊“万岁”冲向沙堤。他们边跑边投手榴弹,几乎把整个河口都塞满了。冲在最前的是各中小队长,一众日军军官光着膀子,高举战刀向河口冲去。美军阵地上枪声骤起,轻重机枪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射过去,冲在前面的几十名日军瞬间倒毙,惨叫声、呻吟声不绝于耳,藏本也被机枪击毙在阵前。日军士兵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子弹打在身上,仿佛没事儿一般。见到日军如此彪悍,几名陆战队员惊恐地喊道:“日本鬼子怎么打不死呢?”

看到前方进攻受阻,一木立即下令火力掩护。数十挺轻重机枪吐出火舌,子弹泼水般射向对岸。凯茨立即下令炮火反击,日军机枪很快被炮弹打成了哑巴。失去火力掩护的第二中队在美军交叉火力打击之下伤亡惨重,沙堤上横七竖八到处是日军士兵的尸体。借着炮弹爆炸的闪光,可以看到河水变得一片殷红。一名日本军官沮丧地形容当时的情景,“好像一只苍蝇在攻击一个乌龟,苍蝇完全处于劣势”。

3时10分,一木下令仅有的两门步兵炮对美军阵地实施炮火准备,之后亲率主力向二营阵地右翼发起冲击。铁丝网挡住了冲锋道路,试图穿越的日军士兵像镰刀下的麦子一样被美军机枪成片割倒。肉体毕竟抵不过子弹枪炮,渐渐不支的日军再次潮水般退了下去。倒在地上的伤兵发出绝望的哀号,一些人拉响手榴弹阵前自尽。一名军官挥刀劈死了两个往回跑的士兵,其余溃兵见状迅速掉头,再次向美军阵地冲去。

日军战斗力果然惊人。即使美军炮火如此猛烈,仍有8名日军冒死冲进了美军散兵坑。他们用手榴弹摧毁附近的火力点,频频向周围美军射击。虽人数寥寥,但这些人的袭扰大大牵制了美军火力。后续日军趁机再次冲过沙堤,更多日军士兵冲进美军阵地。双方用刺刀、枪托甚至牙齿展开了近身肉搏。1个黑人士兵拼不过众多扑上来的日军,毅然引爆了整箱手榴弹。在准确射杀4名日军后,乔治·图尔扎二等兵与冲到身边的两名鬼子玩起了拼刺刀。不擅此道的图尔扎左肩被刺中,不料一名日军动作过大错将同伴刺死。图尔扎趁机装填子弹,抢在那名日军拔出刺刀之前将子弹打进了他的太阳穴。

美军机枪阵地成为日军狙击手重点关注的对象。机枪手约翰尼·里夫斯二等兵的阵地被日军突破。作为一名前职业拳手,身体壮硕的里夫斯操起工兵铲奋力将日军一一击倒,他的机枪再次吼叫起来。1发子弹击中他的胸部,里夫斯用左手捂住伤口,右手仍扣动扳机向逼近的日军扫射,终因失血过多倒了下去,右手依然死死扣在扳机上。装弹手勒罗伊·戴蒙德下士立即接手射击,一口气打出去200多发子弹。他的腿部和手臂被手榴弹炸成重伤,无法继续操纵机枪。旁边阵地上机枪手阿尔伯特·施密特被手榴弹炸瞎双眼。戴蒙德艰难爬到施密特身旁,贴着耳朵为他指示射击方向。两人虽一瞎一瘸,但配合默契,日军始终无法跨越他们的阵地半步。后来两人都被授予十字勋章。

眼见正面进攻接连失利,一木命令神源中队迂回至上游渡河发起侧翼攻击。他们当然逃不过美军的眼睛。波罗克中校立即派部队与敌军沿两岸平行运动,提前在西岸设好埋伏。神源的士兵头顶步枪刚刚入水,迎面就射来密集的弹雨,很多人被打死在岸边或水里。一木的迂回攻击彻底失败。

多次攻击受挫使得日军锋芒锐减。波罗克趁机派出预备队G连发起反击,炮兵火力及时跟进,在G连前方编出一道绵密的火墙。日军终于开始溃退,走投无路的士兵纷纷跳河欲游回对岸。美军狙击手举枪点名,河面上漂满了日军的尸体。眼见已折兵400余人,一木只好暂停进攻,率残部退至东岸据守,援兵注定是没有的。兵力、火力绝对占优的美军并未穷追猛打,耐心等待黎明的到来。

一团团部,凯茨上校、师作战参谋杰拉德·托马斯中校、一营营长伦纳德·克雷斯韦尔中校已制订出反击计划。对此,范德完全同意:“凯茨,就这么干!把那帮狗娘养的统统干掉!”

随着黎明到来,一木先遣队的末日到了。东方刚呈现鱼肚白,美军“无畏式”轰炸机就一架架升空,将炸弹投向沙堤和河东岸,炸得日军无处藏身。美军趁机发起全线反击,眼睛布满血丝的陆战队员如猛虎下山一般冲下河滩,势不可当。一木只好收集残兵且战且退,躲入椰林做困兽之斗。

二等兵安迪·波利尼发现2名伤兵,于是招呼4名同伴准备为其包扎伤口。不料1名伤兵忽然翻身,扣动扳机将1名陆战队员眼睛打瞎。气急败坏的波利尼立即端起步枪将2名日军全部击毙。美军也曾出动医务兵对日本伤员进行救治,部分伤员却在他们靠近时拉响手榴弹与之同归于尽。范德闻讯,勃然大怒,“我从未听过这种战斗方式”,他随即颁布命令:停止一切救护行动,所有日军伤兵一律就地击毙!那些逐渐变成老兵的陆战队员会告诫后来的“菜鸟”:“只有死掉的日本佬才是最好的。”因此每当战斗结束,他们第一任务就是在合适距离给日军伤兵补枪,以确保他们变成“最好的”。

战场暂时安静下来,范德知道据守椰林的日军绝非等闲之辈。从之前的战斗可以看出,这完全是一伙丧失人性的亡命之徒,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最好的办法就是宜将剩勇追穷寇,将他们一个不留地斩尽杀绝。14时,克雷斯韦尔的一营已从河上游1500米处涉水过河,迂回堵住了日军退路。范德下令发起全面反攻。雨后初晴,12架“无畏式”向日军藏身之处肆无忌惮地发起俯冲,几乎贴着树梢投下炸弹。美军坦克和炮兵也向椰林猛烈开火,树枝、土块夹杂着日军士兵的残肢断臂漫天飞舞。损失惨重的一木先遣队已不可能成建制突围。尽管败局已定,但一木率残兵死战不退,攻击中的美军伤亡骤增。

范德下令将6辆斯图亚特轻型坦克调给一营。钢铁巨兽轰隆隆冲上沙堤,陆战队员紧随其后潮水般向前冲击。由于掷弹筒和两门75毫米炮损失殆尽,日军在美军坦克面前束手无策。抱着一挺机枪、两眼通红的一木大声发布命令:“马上组织爆破手炸毁敌军坦克!”1辆坦克被日军的肉弹攻击炸成一堆大火,另2辆陷入沼泽无法运动。剩余3辆坦克一边以车载机枪和37毫米炮猛烈开火,一边撞倒椰树将日军狙击手全部压死,战斗完全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克雷斯韦尔率迂回美军从背后杀出,日军已经无路可逃。克雷斯韦尔形容坦克血淋淋的履带“简直是一架架绞肉机”。逃到河里的日军士兵受到子弹和鳄鱼的双重攻击,跳入大海者则被陆战队员在岸上以点射击毙。17时,美军荡平椰林,日军成建制的抵抗完全终止。一木率残兵200余人分散突围,撤至沙滩继续负隅顽抗。

黄昏时分,打扫战场的美军发现了一木的行踪,再次出动坦克追击。一木残部被团团包围在一片小树林里。一木知道末日到了,下令旗手烧掉联队军旗。旗手用颤抖的手划着火柴点向破烂不堪的军旗,被大雨淋湿的军旗怎么也点不着。一木把准备用来庆功的烈酒浇在上边,军旗终于烧了起来。一木跪着向军旗行礼,在美军坦克冲上来前将战刀插进了腹部。这位在七七事变中立下“汗马功劳”、双爪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终于在瓜岛一命呜呼。至此,“泰纳鲁河口之战”以美军全胜告终。一木先遣队死亡777人,美军亡35人、伤75人。突出重围的24名残兵逃回滩头与留守125名日军会合,带上粮秣迅速消失在丛林之中,静候第二梯队和川口支队的到来。

21日清晨,日海军瓜岛守备队致电拉包尔:“一木先遣队已展开攻击,形势于我有利,攻势可望获得进展。”对此,百武喜忧参半。喜的是前线攻击顺利,忧的是先遣队兵力薄弱,粮弹不足,即使能够攻下机场能否守住尚属疑问。17时45分,瓜岛方面再次来电“先遣队在机场附近被全歼”。百武半信半疑。22日全天再未收到任何消息,百武判断一木可能在激战之中,于是下令川口支队立即起航前往增援,同时要求基地航空部队派飞机为一木空投粮秣弹药。到25日前方终于传来确切消息,一木先遣队全军覆没。

电报并未说明联队军旗的下落,军旗是否被美军缴获成了百武最大的心病。要知道联队军旗是天皇亲自授予,人死事小,丢了军旗比天都大。如果军旗果真落入敌手,第二十八联队的编制将被撤销,第十七军这人可就丢大了。不过从美军后来的宣传中,百武看到诸如波罗克、克雷斯韦尔,还有一个叫什么乌查的人都被授予勋章,还详细登出了战利品目录照片,其中枪支弹药甚至那2门炮都有,唯独没提到联队军旗——如果有,美国人肯定会大吹一番的。百武这才松了一口大气,看来一木这小子还算有种,咽气之前总算把旗子毁掉了。

在瓜岛西北1600公里的吉尔伯特群岛,尼米兹策划的一次佯动同样取得了战术胜利。8月8日,美军潜艇“鹦鹉螺”号、“舡鱼”号潜悄然驶出夏威夷军港。8月17日凌晨3时,埃文斯·卡尔森中校率第二突击营——他们和一木一样在中途岛未捞到仗打——211名陆战队员悄然登上马金环礁,突击营副营长、罗斯福总统的大少爷詹姆斯少校同样参加了这次危险行动。美军以亡18人、失踪12人、伤14人为代价,消灭驻岛日军46人后艰难撤出。但这次佯动并未达到使日军从所罗门群岛转移兵力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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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战争五:绞杀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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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卵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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