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归去来兮
强阳一声不吭的跟在跟周媛身后，见她越走越接近观景楼，强阳不由提醒道：“女郎，前面是——”
“我知道，观景楼嘛，”周媛轻声笑了笑，道：“我都不怕，你一个习武之人，又怕什么？”
强阳一听她这么说，半晌没再吭声。又走了一阵子，强阳忍不住问周媛：“女郎今日何以待殿下这样好？”
他总觉得周媛今日有点不同寻常，虽然她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和缓许多，但似今日这样不仅主动要跟太子一起用饭，还亲自下厨为他烧菜，也太不像她了。
周媛回头看着强阳，反问道：“你不希望如此吗？”
“我们这些殿下的身边人，无不希望殿下和女郎之间能和睦相处。这样殿下就不会整日为女郎的事烦心，也可安心做事。可女郎今日这样，就好像突然间换了个人似的，实在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强阳答道。
周媛一直看着他，等他说完了，周媛才不缓不慢地说：“强阳，你撒谎，你根本不希望我和他在一起，你更不喜欢整日跟着我。你的理想是做一个真正的武将，而不是整日贴身监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看着周媛那双在灯火的映衬下，熠熠发光的眸子，强阳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这是殿下的选择，卑下只服从命令，不发表意见。”
周媛笑笑，这个强阳倒是很老实。
她忽然觉得有一点头晕，先前她在酒里放得药并不多，因为那酒是苻生常饮的，味道如何他很了解，迷药放多了酒就会发苦，苻生一喝就能喝出来。而且自己只喝了一杯，那药应当起不了什么作用才是，要不她也不敢喝。
兴许是那酒太烈了，周媛心想。她觉得此时在自己的胸腹间，似乎有一把火在燃烧。她揉了揉太阳穴，解开裘衣，迎着冷风吹了一会儿，方才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
走到观景楼院门前，周媛停住了脚步，她抬头望着观景楼，在夜色中只能看到一个黑黑的轮廓，檐角的鸱尾在黑暗中耸立着，看上去越发狰狞。
看周媛一直站在观景楼院前，强阳疑心更胜，他上前走到周媛身边，沉声道：“女郎难道在等什么人？”
周媛侧脸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你说呢？”
这时一个黑影悄然从树上飘落，落在强阳身后。强阳反应极快，他喝了声谁，同时迅速抽出环首刀。
但从树上落下来的那人动作更快，他的刀已经先一步横在了强阳脖子上，他对周媛点了点头，沉声命令强阳：“往前走！”
这个人，正是埋伏已久的谢云。
被人将刀架在脖子上，强阳只得乖乖按他的指示行事，他一边往观景楼走，一边还不放弃的在口中却劝道：“这位老兄，太子府守卫森严，即使你侥幸混进来，却很难逃出去。不如立刻投降弃暗投明，我一定会在太子殿下面前替你求情。”
谢云压着嗓子闷声笑了起来，笑罢，他道：“此刻为俘虏的是你不是我，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为自己打算打算。”
说完他扭头对周媛说：“女郎，咱们进去。”
周媛点头，她才伸手一碰，那院门就开了，原来，门只是轻轻掩上而已，并没上栓。
踏进观景楼院中的第一个感受就是，这里很静。除了风声，再没听到别的声音。周媛知道在观景楼也有专门的守卫，可是此刻，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回头望了望谢云，疑惑道：“那些守卫都到哪儿去了？”
谢云知道周媛担心什么，说道：“女郎放心，都已经绑了起来。”
周媛点点头，等谢云挟持着强进来后，她便将门关上，同时还落了栓。
有几个一身劲装，做武士打扮的男子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他们来到谢云跟前，单膝下跪，唤道：“校尉。”
谢云一只手指了指周媛，对他们说：“这位便是周家女郎。”
那几名武士立刻说：“见过周家女郎。”
周媛的头昏得厉害，面前的人也有些看不大清楚了。她使劲揉了揉眼，真诚地望着那几名武士，道：“多谢诸位相助。”
武士们忙说不敢当。
强阳听得气愤不已，若不是脖子上的那把刀，他早已经喊出来了。他圆睁双目，忿忿地质问道：‘女郎这样，如何对不起殿下的一片赤诚？”
谢云听到他竟敢对周媛提苻生，直接将刀往里深了几分，低喝道：“住口！”
强阳闷哼了一声，血腥味随着冰冷的寒风飘散开来，周媛不忍的看了强阳一眼。见他咬着牙不再出声，周媛走到谢云身边，道：“让我来劝劝他。”
谢云这才将手上的力气撤去。
之前谢云已经将计划全盘告诉周媛，在这个计划里，强阳也是一个重要角色，所以周媛不希望谢云一时气愤将他杀死。而且强阳跟自己在身边的这阵时间，虽是帮苻生在监视自己，但对自己也没什么恶意，她不想他出事。
她站在强阳对面，望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和强皇后是什么关系？”
强阳没有答话。
周媛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强姓本就不多见，而你还是太子的贴身侍卫，不可能全都是巧合。虽然你只是个侍卫，但太子能派你来贴身监视我，足以说明他对你的重视和信任。我猜，你是强皇后的侄子，太子的嫡亲表弟，对不对？”
其实这些虽是她的推测，但也已经被谢玄他们证实了。在他们的计划里，强阳是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因为不想杀他，只好让他参与进来。
强阳惊讶的看了周媛一眼，，但还是不接话。
周媛也没打算他这么快就会回答，她换了种更加沉稳的语气，接着说道：“你整日跟在我身边，你家殿下为我改变了多少，你亦亲眼所见。原本他只是想利用我来逼谢玄自投罗网，可现在却演变成这样的局势，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他是要做皇帝的人，应当以国事为重。我在他身边，对他只有坏处，没有任何好处。”
看强阳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周媛知道他有些动摇了。此时她的头越发昏沉起来，她掐着自己的手心，低声道：“献哀太子已死，以后你们强氏家族与苻生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若有那里做得不好，那你们整个家族就都好不了。你出身大族，也有兄弟姐妹，若是你的姐妹被人囚禁他乡，不得归家，你不难过吗？即使你不同情我，那你也要为你们家族，为太子考虑，让我走，这是最好的选择。”
强阳低下头，半晌，他看着周媛道：“即使我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让你走，但你也很难离开长安城。”
周媛和谢云对视了一眼，说：“你或许还不知道，你兄长已经同意我从他那里离开了。”
强阳的兄长，正是周媛刚进城时见过的那个西安门校尉强东，强东也不希望有一个周媛这样对苻生影响过大的女子在他身边，加上谢玄向他承诺了不伤强阳性命，他便同意了。
说完这些，看到强阳面上终于现出完全妥协的表情，周媛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当她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马车中。她掀开车帘，看到外面已经天色微明，路上也陆续有了行人。
街边的墙根下有几名衣着破烂的乞儿挤在一起，打量着行人。这时候突然有一个稚嫩的童音欢喜地唤道：“女郎。”
周媛一看，却是那个叫灿儿的乞儿。他见周媛注意到自己，更加高兴了，挥着手对周媛喊道：“女郎，女郎。”
周媛怕引起众人注意，忙令马车停下，招手让他过来。
灿儿快步跑到马车跟前，周媛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灿儿清晨就在这里，午后才去市集。”灿儿回答着，不好好看周媛，而是四下乱瞅。
周媛学着他四下看了看，笑道：“你找什么呢？”
灿儿怕人听见似得踮起脚尖凑近周媛，小声道：“太子殿下怎么没和女郎一起？”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太子微服，是不能叫人知道身份的。
周媛看了眼一边目不斜视的谢云，面上有些尴尬，她想了想，答道：“太子在他自己的府里，我也要回家了，所以不能和他一起。”
“那女郎的家在哪里？”灿儿好奇的问道。
“建康。”周媛面上露出思念的神情，低声答道，她收敛起自己的情绪，问灿儿：“灿儿你呢，你是哪里人？”
灿儿回身向城中指了指，但很快又收回了手，他的样子有些难过：“阿父和阿母都走了，灿儿没有家了。”
周媛看得出来，这个叫灿儿的孩子一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大概是忽逢变故，家道中落。她拍了拍灿儿的肩膀，问他：“你将来想作甚么？”
灿儿挺起胸膛，向往地答道：“做个像太子那样的名将。”
周媛笑了，他这分明是把苻生当做偶像来崇拜了。
谢云低声提醒道：“女郎，咱们该走了。”
周媛点点头，对灿儿说：“你过几日去找太子好不好？他会教你怎么成为武将。”
灿儿露出慎重的表情。
眼见路上行人越来越多，谢云催促道：“女郎。”
“我要走了，你记得去找太子，一定要去。”周媛再三叮嘱道，她一合上车帘，马车便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