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逼问
周媛不紧不慢地咽下口中的菜，又喝了口汤，才垂着眼眸，轻声提醒道：“阿父，我一个女儿家，怎好说出这种话。”
周闵瞟了眼郗超，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被自家女儿当着客人的面挑出错处，他面上有些下不来。但他也知道，这次是自己太心急了。周媛平日再不拘小节，毕竟还是个女儿家。
“呦，阿媛害羞了，”看出周闵的窘迫，颜氏眼珠一转，忙笑着替他解围。她一面招呼郗超吃菜，一面笑道：“阿媛啊，在座的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原本周珣还急着问周媛，颜氏才一开口，他却忍不住冲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轻蔑地说道：“所以我才说，颜家最没有规矩了。在我们周府，就是不能失了体统。”
他也不管最先提起这个话题的人正是他自己，一出声便毫不客气的将错都怪到颜氏身上。自从得知生母刘氏自缢的真相之后，周珣一直对颜氏很抵触，处处和她作对，毫不掩饰自己对颜氏的厌恶。
颜氏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悄悄看了看周闵，见他一副没听到周珣说了什么的样子，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怨气。可周闵都没有表示，她也只好当做没听到。否则一会儿周珣当着郗超的面闹起来，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虽然周闵一直都对周珣说周珣错怪了颜氏，但这话只是为了让周珣不要记恨颜氏。实际上他自己也不大相信颜氏和刘氏之死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因为他对颜氏的阿姊承诺过，要照顾颜氏和周怜，所以才没有仔细追查这件事。然而他心中总觉得愧对周珣，所以明知他对颜氏的敌意和不敬，但只要不太过分，周闵也就全当没看到了。
“后夫人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周珣面上带着恶意的笑，故作关切的问道，他不愿放过这个令颜氏丢脸的机会。
颜氏的脸色更难看了，她眼角含泪，看向周闵。
周闵忍不住喝止道：“珣儿！”
此时为了表示继室后来者的身份，有时也会被称为后夫人。但后夫人这个称呼，更多的时候是指妾。周珣如此不尊重颜氏，周闵面上也无光，因而他才动了气。
“珣儿，”周媛担忧的看着周珣，数月不见，他的胆子大了不少，看得出自己不在府里这段时日，他也过得很很好。但周媛不希望他为逞一时之勇而惹怒周闵。
周珣拍拍周媛的手臂，安慰的对她笑了笑，轻声道：“阿姊放心，我知道分寸。”
和颜氏斗了这么久，他多少知道一些哪些是周闵能容忍的，哪些不是。
郗超一直没有插话，他在观察他们，看着这一家人明争暗斗。半晌，他靠近周媛，低声叹道：“阿媛，跟我回去吧。听听他们的话，你怎么能在这里活下去？”
他倒是会利用时机，周媛展颜笑道：“多谢好意，但我在这里过了十多年，早习惯了。”
郗超充满兴味的凝视着周媛，道：“这么说我不应该问你的意思，而是应该直接问周侯我何时可以来提亲。”
“你不能这么做！”周媛一惊，声音不由提高。
周闵皱眉瞪着她，道：“阿媛，你们在说什么？”
“阿媛问我，何时能来提亲。”郗超一脸坦然地说着谎话。
说完他对周媛笑道：“是不是，阿媛？”
这句话不仅暗示周媛已经同意嫁给他，甚至表明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嫁入郗府了。
方才周媛已经很清楚的拒绝了他，自然不会这么快就改主意，他提出让周媛说自己是不是要与她成亲了，就是想看她要如何对周闵交代。结果一餐饭都快结束了，她却还没有说出任何与亲事有关的话，郗超决定来个推波助澜。他擅长以最小的代价谋取最大的益处，既然周闵问了，他便该抓住时机。至于万一周媛对这句话有过于激烈的反应，那也都是他能承受，并且应当承受的。
周怜换了衣裳回来，刚走到门口，却恰巧听到这句话，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情绪再度决堤。她身子一软，就要倒下。眼泪无声地掉落，冲毁了她精心描画的妆容。
她身旁的陵儿忙扶住她，轻声劝道：“女郎，郗家郎君都还没提亲，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有什么可担忧的。”
其实方才初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样子不比周怜好多少。但她对郗超的喜欢更多的是建立在郗超能带给她荣华富贵的生活上，事实上她那种幻梦破灭的失望感更甚于难过，所以她才没有像周媛这样失态。
周怜扶住门框，慢慢站直阵子。她擦干眼泪，重重的点头道：“对，事情还未成定局，我不该这么早就放弃。”
陵儿忙替周怜拢了拢耳边的散发，点头笑道：“这才是陵儿认识的那个女郎。”
她一向照顾周怜很用心，因为她将周怜视做她向上爬的阶梯。若周怜就这么垮下去，那她的梦也就无法实现了，所以她必须鼓励周怜重新站起来。
周怜拿出粉盒补了补粉，才推门进入饭厅。她轻声道：“阿父。”
周闵点点头，示意她落座。
周怜非常知礼的对郗超屈了屈膝，柔柔地说道：“真是抱歉，方才突然听到阿姊与郎君将要成亲的消息，一时间太欢喜了，没拿稳筷子，实在是失礼。”
“怜儿真是懂事，”不等其他人开口，周媛便抢先说道。她面上带着一缕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笑意，目光尖锐的看着周怜。
周怜低着头，缓缓答道：“多谢阿姊夸奖，怜儿愧不敢当。”
“只是你一向稳妥，怎会出这种岔子，莫不是，”周媛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郗超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建康城中早有传闻，说周家二姑子痴迷郗超。就连周闵都有意无意中听过这话，只是迷恋郗超的小姑子不胜繁举，最终该嫁人还得嫁人，他一向也没将这传闻当回事。听周媛特意提起，他担心周媛误会，影响她们姊妹间的感情，便替周怜解释道：“那都是无聊之人说的闲话罢了，阿媛你还当真了不成？”
“今日当着嘉宾的面，怜儿你告诉阿姊一句实话，真像阿父所说，只是传言而已吗？”周媛充满压迫的站起来，逼问周怜，“你对嘉宾，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怜儿……”才说了两个字，周怜便说不下去了，她面上现出挣扎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