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飞蛾

第一百三十九章 飞蛾

任谁都能看出郗夫人的怒意,颜氏没料到一场简单的会面最后是这样收场,她低声责备道:“阿媛,快跟夫人赔不是。”

眼下她想得更多的是如何让郗夫人消气,不然莫说她进入权贵圈的愿望将会化为泡影,便是周闵那里,她也无法交代。

这结果,正是周媛一步步引导而至,她自然不会道歉。

“阿媛!”颜氏的语气有些发急。

“我看大家都太累了,”一直在旁未发一言的东海王妃忽然开口说道,她严肃地看着颜氏,吩咐道:“叫人送阿媛回去!”

她不清楚周媛今日的表现为何会这么反常,只是有一点她这个已经嫁为人妇的人却很清楚,在婆息之争中,若是先认了输,那么以后便很难再占上风。所以一听颜氏叫周媛认错,她便立即出言阻止了。

虽说东海王妃一向和善,但她毕竟是王妃,颜氏不敢违拗她的话,只得让周媛先回去。

郗夫人已经决定要取消婚事,对此刻周媛是否认错根本不放在心上。她怜爱的扶起还在地上哭泣的周怜,安抚道:“好孩子,快别难过了。不过是只镯子,没甚么要紧的。”

周怜乖巧的擦干眼泪,从地上站起来。

周媛知道,若不是为了让郗夫人厌弃自己,周怜绝对舍不得将那镯子摔了。只要是与郗超有关的东西,她都非常宝贝。况且那镯子还是郗超的母亲送的,就这么碎了,她不可能不心疼。

走到门口时,她听到颜氏劝郗夫人:“夫人莫跟阿媛一般见识,这孩子就是性子有些犟,其实本性是很好的。”

周媛放慢脚步,想听听郗夫人会怎么回答,不过郗夫人却什么都没说。她满意的微微一笑,脚步轻快的出了房门。

她知道这次自己一闹,足矣让郗夫人彻底厌烦自己,反对自己嫁给郗超。只要她们对自己的不满都被挑了起来,那么不需自己采取任何行动,她们便会主动去谋划。

虽然一切都按照她预想的方向进行着,但和自己非常厌恶的人待在一起,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爽快。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出门散心。

前几日建康才下过一场大雪,院中的积雪都早已被清扫干净,但道边的树枝仍被积雪覆盖着。在北风的吹动下,偶尔便会有积雪从枝头掉落。

天气阴冷,没有一丝阳光,看上去,很快又会再迎来一场大雪。远处的屋脊上零散的覆着几处积雪。因为时值寒冬的缘故,府内的重重屋脊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变成了一种阴郁地灰青色调。

周媛走在去往大门的路上,阿奴、张永跟在她身后。府里到处都清清冷冷的,路上罕少能见到人。侍从们都躲在房中取暖,院落中只有几只觅食的鸟雀,唧唧啁啁地叫唤着。一见人来,便扑棱着翅膀飞到枝头,窗棂,假山石上,歪着脑袋瞅人。

走到二门的时候,周媛迎面遇到了郗超。

他穿着一身白羽氅,手中摇着一柄白玉柄麈尾扇。他本就生得白皙温润,握扇的手几乎与那洁白莹润的扇柄同色,再加上他那身白羽氅,使他看上去就如画中走出的仙人一样。

时人追逐美色早已蔚然成风,周媛对美也有一种天然的好感。见到这样的郗超,她不由露出欣赏的眼神。

郗超摇了摇羽扇,含笑唤道:“阿媛?”

周媛收回目光,尴尬地咳了一声,道:“你不是跟阿父在一起吗?怎得到这儿来了?”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郗超笑道:“我听说,你要出门?”

真是废话,自己这样打扮,一看就知是要出门的,还用问。周媛腹诽了一句,然后颔首道:“正是。”

郗超收起笑容,轻声询问道:“方才我阿母,有没有为难你?”

周媛笑道:“没有,夫人待我很好。”

看郗超的样子,似乎已经知道了在后院发生的事,不过不管他知不知道,周媛都没必要再向他复述一遍。

其实郗超不仅是听说了方才的事,就在他来找周媛之前,郗夫人刚对他诉说过周媛的种种恶行。她逼郗超立时退亲,还说若是觉得这么做对不住周家,就改娶周怜,反正都是周家女儿,娶哪个都一样。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郗超一脸怜惜地说道,“阿媛,看在自己的份上,不要跟我阿母计较,以后我会补偿你的。”

周媛皱了皱眉,道:“不要紧的。”

郗夫人的确没有给她好脸色,但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刻意造成的,倒不怪郗夫人。

郗超看不得她皱眉,他抚着周媛的眉毛,道:“你也知道,我有两个弟弟都娶妻生子了,但我却至今还未成亲,阿父阿母体谅我,并不曾干涉过我的婚事。不过我是郗家长子,一旦成亲,就会有许多责任落在我的妻子身上,所以阿母才会变得有些挑剔了。”

方才走路的时候并不觉得冷,可这一停下来,便开始有些手脚冰凉了。周媛跺了跺冰冷的脚,低头对着自己的手哈了口气,顺势避开郗超的手,笑道:“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

郗超知她没对自己说实话,安慰道:“总之一切有我,不论出了什么事,你都要记得告诉我。”

“好,我记下了。”周媛笑得很灿烂。

得了她的承诺,郗超这才放她离开。

街市上已经隐约有些过年的气氛了,行人还是很多,熙熙攘攘的拥挤着,有时牛车根本都无法通过。只能等前面的人慢慢散开了,才能继续前行。阿奴想要驱赶人群,周媛都制止了。她出门本就没有目的,就这样在街市上听听人声也挺好的。

街市上的行人有很大一部分是熟识的几人结伴而行,除了买卖物品之外,周媛还时常能听到他们在闲聊。她们的话题,不外乎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但除此之外,他们谈论的还有两个人,郗超和周媛。

建康的百姓一向热衷于谈论那些世家大族,这次郗超和周媛定亲,更是为整个建康城徒添一份谈资。特别是那些怀春的少女们,更是扼腕叹息,怎么连郗超这样举国上下少女都为之痴迷的郎君居然也要成亲了。

当然,其中不乏贬低周媛的话语。阿奴听了,便怒气冲冲的对那几名正在兴头上的少女喝道:“谁说周家女郎配不上郗嘉宾,依我看,他配不上周家女郎才是真!”

说完不等那几名少女反驳,便挥着鞭子将她们驱散了。

周媛无奈的笑道:“你恼什么,她们愿怎么说就怎么说,咱们自己清楚便是了。”

“那也不能就任她们诋毁女郎!”阿奴余怒未消地说道,见旁边有人往这里看,她又挥起鞭子,喝道:“看什么看!”

一个停在她们旁边,同样在等人群散开的牛车窗边的帷幔忽然被掀开了。一个少女从那窗子边向周媛这里张望,同时问道:“那边可是周侯府上的周媛阿姊?”

阿奴正在气头上,见有人认出周媛,她警惕地挡住牛车,反问道:“你是哪家的女郎?”

她知道建康有许多女郎为了讨好康乐公主,处处针对周媛。

那少女并不害怕,她对着周媛的车窗说道:“我以为周家也算是礼仪之家,怎么下人这样凶悍?”

“阿奴,”周媛叫住阿奴,掀开帷幔看着那少女,道:“这位女郎,我们似乎并不认识。”

少女笑道:“周家阿姊不记得了吗?”见周媛露出思索的神色,她提示道:“在赏花会上,我还跟你争辩过。”

周媛仔细辨认着,笑道:“原来是你,怪不得我觉得这样眼熟呢。”

少女颔了颔首,笑道:“太原王猗儿,见过周家阿姊。”

周媛笑道:“原来是太原王家的女郎,叫我阿媛便是了。”

王猗儿轻声道:“阿媛,恭喜你了。”

“多谢。”周媛看出这少女也在为了郗超即将成婚的事情绪低落,她身为令王猗儿难过的原因之一,也不便多说什么。

见周媛的表情非常平静,王猗儿不解的看着她,道:“为何你看上去并不怎么开心?”

周媛轻轻一笑道:“等你做了新嫁娘的时候,便能体会我的心情了。”

“我若是你,必定会开心的昏过去。”王猗儿诚实的说道,在她看来,能嫁给郗超,是天下所以少女梦寐以求的事。

周媛笑了笑,没有接话。她若知道,自己不仅不想嫁给郗超,甚至还在策划着要让周怜代自己出嫁,一定会认为自己疯了。

王猗儿低头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阿媛,能不能,让我也嫁给郗郎?”

周媛惊愕的看着她,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似乎怕周媛拒绝,王猗儿急急地说道:“我知郗郎对你情深意重,我绝没有想过要抢去你的地位。若能嫁与郗郎,便是让我做小妻也可。”

周媛知道能说出这种话,一定是鼓足了勇气。但她还是摇了摇头,道:“你是个好女子,可郗嘉宾并非你的良人。”

王猗儿垂下眼眸,低声道:“我明白了,希望你能好好对郗郎。”

她并没有表现得太失落,也许是因为她早就知道周媛不可能答应她。此时的贵女,没有一个人会愿意与人共事一夫,这也是为何有那么多男子养外室的原因。

周媛叹了口气,挥别王猗儿。

她知道,如果无人劝阻,这少女只怕又是一个前世的自己。她以为郗超是世上最优秀的男子,是她的良人,却不知,他将会毁灭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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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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