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恶意
周媛走到周妙姿方才站的位置，眯着眼睛用手中的箭矢虚着比量了一下，并没有立即投出。
见她停顿，周妙姿袖着两手嘲笑道：“现在认输还不晚。”
周媛转头看着她，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同时向后退了一大步，也没有再看投壶，便径直投出。
随着衣袖轻甩，只听当的一声轻响，箭矢不偏不倚，正入壶中。而后又快速的弹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又重新落到周媛手中。
围在周围的堂妹们不由赞叹出声，最开心的便是第一个邀请周媛来投壶的周妙仪，之前她很为周媛捏了把冷汗，直到这时才放下心来。
周妙姿面上的得意之色渐渐收敛起来，继而换上了一副好胜的神情。周媛一让开，周妙姿便站在了比方才周媛还有远一步的位置，毫不示弱的瞪着周媛，放言道：“不过远个一两步，有什么了不起。”
话音刚落，她便再次投出手中的箭矢，动作甚至比之前周媛的动作还要利落好看，而且那箭矢也弹回了她的手中。虽然她这个人很讨厌，但在投壶上，她显然有资格如此骄傲。
众人都鼓起掌来，高声欢呼道：“妙姿，好样的。”
周妙姿对众人微微一笑，得意的说道：“阿媛，还有什么招式，就都使出来。”
这次周媛的表情不像方才那样轻松了，她没有再向后退，而是选择站在周妙姿刚刚站过的地方，之后也投中了。
周妙姿不屑的睨了周媛一眼，道：“怎么？害怕了？”
她嘲笑着周媛，再次向后退了两步，瞄准金壶，准确无误的将箭矢投了进去。她举起回弹过来的箭矢，道：“方才算是让你的，这一次，你也要站在我这个位置上。”
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旁边的男儿们也为了上来。周珣叫道：“阿姊，一定要赢！”
周媛冲他点点头，灿烂一笑道：“放心。”
当然，毫无意外，周媛又投中了。
两人都是投壶的高手，这点距离似乎都不放在眼里。围观者们从一开始的担忧转生出一种非常无趣的感觉。照这样下去，即使用上一整夜，周媛她俩也难分胜负。
“如此甚是无趣，”周媛甩了甩手中的箭矢，道：“不如这样，我订一个新的规矩，让我们都再退十步，然后将一具屏风摆在中间，挡住我们的目光。这样谁都看不出投壶的具体位置，只能凭记忆和感觉去投。胜了的，便是最终的胜者。”
听周媛这么说，大家都重新提起兴趣，这种玩法他们都听过，却从来没见到过。
周妙姿面上现出犹豫之色，周媛学着她方才的语气，道：“怎么，你怕了吗？”
“谁怕，”周妙姿被她一激，不甘示弱地昂头应道。
侍从们很快就抬了一具云母屏风上来，周媛默默记下金壶的位置，往后退了十步远。她笑道：“这次我先来，如何？”
周妙姿本有些担心自己不能投中，周媛主动要求先投，正中下怀，她面上仍做出十分轻视的神情，道：“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投中。”
周媛但笑不语，整个大厅灯火通明，金壶的阴影从屏风下映射过来，隐约可以判断金壶的位置。她只瞄了一眼，便背过身去，用力一掷，箭矢自她手中飞起。
看上去那箭矢的方向有些偏了。
观者皆发出惊叹声，退后十步已经是一重难度，加上屏风是第二重，现下她居然还背过身去，大家都替她捏了把冷汗。
这时那箭矢已经投入壶中，之差一点，便落到外面。也正是借着这个角度，箭矢也得以弹出。只见周媛不慌不忙的转回身子，面对屏风时，那箭矢恰巧又弹了回来。她利落的伸手一接，箭矢便落入手中。
大厅中掌声雷动，就连周闵并几位叔父也站在一旁鼓掌。
周媛的二叔父赞道：“阿媛这一招当真精彩。”
这位二叔父，正是周妙姿和周妙仪两人的父亲。
周媛微笑着屈了屈膝，谦虚的说道：“雕虫小技，幸得叔父谬赞。”
二叔父拍拍周媛的肩膀，笑道：“哪里是谬赞，叔父已经很多年没看过这么精彩的投壶了。”
一旁周妙姿的脸色早已经变了，自己的父亲这样夸赞周媛，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气恨地瞪了周媛一眼，道：“还不让开！”
由她的表现可以看出，她此时毫无信心，因而周媛也不怪她无礼，只是让开了位置。
周妙姿先是像周媛那样背对屏风，虚比划了几下，她还是选择转回身面对屏风。她直直的看着屏风下面投射出来的阴影，手中握着箭矢，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却好一会儿都没有动。
众人也都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终于，周妙姿将手中的箭矢投了出去，只听当的一声脆响，箭矢正中金壶，之后又越过屏风弹了回来。
厅中响起零零落落的掌声，这一局，虽然周妙姿投壶的难度不如周媛，但就她们订立的规则而言，她并没有输。
只是周妙姿自己也明白，此时已经高下立现。她用力将箭矢掷回箭筒中，走到一旁坐下，不发一言。
有是做和事老的堂妹挽着周媛的手臂，笑道：“阿媛阿姊，今日的比赛，应当算是和局吧？”
看自己的女儿赢了，周闵很觉面上有光，他笑吟吟的说道：“阿媛，自家姊妹玩一玩便罢了，不要伤了和气。”
周媛看了看几位叔父，又看了周妙姿一眼，笑了笑，说道：：“阿父说得是，况且妙姿也没有输，自然是和局。”
她只是想借机挫一挫周妙姿的锐气，方才说周妙姿输了就要答应自己一件事，其实她根本没想让她答应什么。
周闵看了眼更漏，笑道：“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时候不早了，用罢椒柏酒，便回去歇着吧。”
每年元日之时，皇帝都要召开盛大的朝会，与百官同乐。他们这些在朝为官的大臣，天不亮就要赶回宫中，所以夜守到一半，便得散了。
大晋习俗，除夕夜家中未成家的子女给向长辈行礼领厌胜钱，但与平常不同的是，这时候行礼的顺序是由幼及长。
周家的女孩里，最大的便是周媛，其次是周妙姿。
从刚才那场名为和局，实则是败局的投壶比赛过后，周妙姿的表情一直很僵硬。轮到她行礼时，她也是板着脸，没有一丝喜气。她领过厌胜钱经过周媛身边时，忽然轻蔑的笑道：“周媛，我记得从前你投壶的技艺可大不如我，如今技艺大增，是不是在长安时那位僭秦太子教你的？”
周媛的脸色骤然变白，长安的事对她来说，就好像是一场前尘旧梦，她刻意选择了遗忘。此时听人忽然提起，那些不好的记忆又都忽然涌现出来，仿佛从未远离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