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偏离
直到初十那日，周媛心中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除夕的那场大雪使得整座建康城都披上了厚厚的雪白外裳，周府更是如此。虽然院中的积雪很快就被清扫了去，但每一重屋脊上覆盖的皑皑白雪却一直到今日还没有完全消融。
大雪过后，天气总要冷上一阵子，但这几日实在冷得出奇，几乎哈一口气便能凝成冰。周媛只出了一趟门便冻得受不住，每日待在府里不再出去。
初十一大早，她用过早饭要去书房，但刚走了几步路，便看到颜氏正乘着肩舆进入院门，直朝着她行来。周媛皱了皱眉，她想不出颜氏为何会毫无预兆的来找自己。
阿奴看到周媛表情不佳，便试探着问她：“女郎，要不，阿奴帮您挡驾？”
“不必了，”周媛收住脚步，站在廊下等颜氏过来。她紧了紧裘衣，抱紧手炉，说道：“咱们且会会她。”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却没有一丝暖意。屋檐下悬着一排冰柱，在清冷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此时颜氏也已经看见周媛，她令侍从们加快脚步，很快便来到周媛跟前。
颜氏从肩舆上下来，笑着问道：“阿媛，可用过饭了？”
周媛点点头，道：“用过了，多谢夫人关心。”
听出她话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颜氏收起了笑容，她将手炉交给一旁的侍女，拢住周媛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道：“阿媛啊，不管怎么说，咱们总是一家人，你有何必总这么冷淡。”
周媛厌恶的蹙起眉头，她退了一步，望着颜氏的眼睛，直言不讳的说道：“阿父又不在这里，夫人有话何不直说，这样彼此都轻松些。”
“或许阿媛你对我有些误会，”颜氏不气馁，神情和语气都颇为诚恳地说道：“可是阿媛，我是真心想得到你的接纳，和你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听到她这一席话，周媛唇角勾起一个不屑的笑，若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大概真的会被颜氏诚恳的骗到。她不耐烦与颜氏一样惺惺作态，说了句：“夫人的话阿媛都记下了，请回吧。”
然后便直接转身便往书房走去。
“阿媛！”颜氏见她说走就走，忙叫住了她。
周媛头也不回的说道：“夫人若是没有旁的事，就请回吧，阿媛还要去书房习字。”
颜氏连忙强调道：“有事，我真的有事要对你说。”
周媛停住脚步，转过头面无表情的问道：“何事？”
“我想让你陪我去郗家，”颜氏怕周媛不答应似的，快速的接着说道：“这件事非常重要，阿媛你一定要陪我去一趟。”
周媛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厌烦的说道：“这件事前几日不是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去的，不若夫人去问问阿父，若他同意，我便去。”
她就知道，这个颜氏前面说了那么些废话，定是有事要求自己。但她更知道，周闵也不会让她这么做的。颜氏和周怜真是死性不改，到现在还妄想能掌控住自己。可惜她们打错了算盘，郗超这个人，她是也不会放在心上了。
“我不是要你去见郗嘉宾，只是……”颜氏停住话头，走到周媛身边，压低声音道：“还记得那日怜儿说让你去看看陵儿的事吗？”
“记得。”周媛简短的答道。
她在等颜氏接下来的话，她也很好奇，为何颜氏和周怜一再对自己说起陵儿？
颜氏低声道：“陵儿她，有喜了。”
陵儿——有喜了！
周媛瞬间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她没预想道，这个答案是如此出乎意料。这一切，和周媛的记忆都偏离了。郗超，怎么会有子嗣？上一世，直到周媛死去，他都没有子嗣的啊。
“女郎。”见周媛震惊的忘了说话，阿奴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
周媛回过神来，强自镇定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怜儿是元日才知道的。”颜氏叹了口气，道：“那时还不敢确定，不过方才她差人来说，已经确定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日周怜一反常态的求她去郗家走动。
只是陵儿的动作也太快了，郗超这么快就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真是令人意外。要知道，前一世她整日在自己和郗超身边，郗超也没多看过她一眼。
久久未得到周媛的回答，颜氏试探地轻声道：“阿媛，怎么说你都是怜儿唯一的阿姊，这种时候，你应该去看一看她。况且，陵儿原先还是你的人……”
周媛板着脸的质问道：“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夫人以为是我指使陵儿引诱郗嘉宾？”
明明是陵儿与她们合谋出卖自己在先，现在她们窝里斗，又回过头来说陵儿是自己的人，真是可笑之至。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颜氏生怕周媛误会，不跟自己一起去看周怜，连忙解释道：“陵儿一个婢女先有了身子，怜儿此时的心情如何，你定然可以想到。”
周媛冷冰冰的扫了颜氏一眼，道：“拜怜儿所赐，阿媛还只是一个未成亲的女儿家，试问又怎么会明白怜儿的心情？夫人跟阿媛说这些话，不大合适吧？”
“阿媛，”颜氏有些着急，她恳求道：“你就随我去一趟吧，便是只跟怜儿说两句话也好。”
周媛淡淡的笑道：“其实夫人该跟阿父说才是，那郗嘉宾做出这样的事，郗家应当给咱们一个交代。”
在这个时代，女子善妒，很少有人能容忍自己的夫婿有第二个女人，更不要说，周怜才嫁进去不过一个多月，郗超却让她的侍女有了身孕。着对那个女子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事。如果周闵想替周怜讨个说法，还是可以的。
颜氏有些气恼的说道：“怜儿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么中意郗嘉宾，又怎么可能让你阿父出面责怪他。”
周媛很想说她才不了解周怜，可事实是，她的确了解。至少，在对郗超的事情上，她是万分了解的。，否则她也不可能设法让周怜嫁给郗超了。为了得到郗超，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周媛丝毫不怀疑，周怜会为了讨郗超欢喜，强装宽容。
“夫人明知我不该踏入郗家，”周媛缓缓说道：“我去郗家，除了给那些好事之人多些茶余饭后的闲谈之外，对怜儿没有任何帮助。况且我和她的关系一向并不融洽，她也未必愿意见到我。”
“正是怜儿让我求你去的。旁人怎么想我管不了，我只知道，怜儿需要你去郗家。”颜氏说完，又问道：“你就不想知道陵儿的事吗？”
周媛的确很好奇，郗超怎么会选择她？虽然她和周怜有过节，但她也承认，不论从姿色还是灵性上来说，陵儿都远逊周怜。
见周媛似乎有些犹豫，颜氏立刻接着劝道：“你放心，郗嘉宾并不在府中，你只要见怜儿和陵儿两个人就可。”
阿奴低声道：“若女郎想知道陵儿的事，阿奴可以去打听，女郎实在不必去这一趟。”
周媛摇摇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也想亲自去看一看。”
阿奴不赞成地唤道：“女郎！”
她打从心眼里认为周媛不应当去郗府，郗超的能耐她见识过，她很怕有一日他知道周媛在婚事上算计他，会报复周媛。但她不知道的是，郗超已经知道了。
“放心。”周媛安抚的对阿奴笑了笑，说：“你去叫兰儿来，我们一起去郗府。”
兰儿是个念旧的人，虽然她一直没说，但周媛知道，其实她还是很挂念陵儿的。
阿奴知道无法劝服周媛，只好提高警惕，多带了许多侍卫。
到郗府之后，门侍进去通报了，不多时，便见周怜亲自迎了出来。
她身上一袭华贵的白色狐裘，妆容精致，贵气逼人，单从表面看，倒很有几分像是养尊处优的权贵人家的夫人。她热情的请周媛和颜氏进了门，去到她住的院子里。
周媛才一坐下，便笑道：“怎么不见陵儿？”
见周媛一来就问起陵儿，周怜的表情很是僵硬，她强笑道：“她刚怀了身子，我担心会动了胎气，便没让她去迎阿姊，阿姊不会怪她吧？”
“怎么会，就该这么做才妥当。”周媛摆手，含笑补充道：“原先我还担心你会照顾不好陵儿，现下亲见你如此细心，我也就放心了，说到底，陵儿也是从我身边出来的，我也希望她有个好结果。”
“怜儿代她谢过阿姊体谅。”周怜的脸色更难看了，却只得这么说。
颜氏看了看周怜，道：“怜儿。叫陵儿出来，我们也见见。”
周怜点点头，叫人去唤陵儿。
陵儿很快便来到，许是怀了身孕的缘故，她的神色显得有些疲惫。她屈下膝盖，要对周媛和颜氏行礼。
“你是有身子的人，这些俗礼就免了吧。”周媛示意兰儿扶住她，然后对周怜和颜氏笑道：“你们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