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放手
看到谢玄的反应，周媛淡淡地说道：“我要问什么，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谢玄苦笑了一下，道：“阿媛，我，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就从你如何跟秦太子，哦，不对。”周媛冷笑道：“我险些忘记，他就要登基了，往后应当称他为秦帝苻生才是。就从你何时与他扯上关系说起，如何？”
虽然谢玄已经决定不再介入周媛的生活，可当听到苻生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的时候，他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妒忌。他两手握拳，又缓缓松开，沉声道：“既然你来找我，想来阿奴已经告诉过你，苻生派人送了一封信给我。”
周媛冷着脸答道：“没错，她说了。”
谢玄俯身从那一摞公文的最下面拿出一封信，递给周媛，道：“这便是那信。”
周媛垂眸看了一眼，却没有接过来。她冷淡的说道：“他说了什么无关紧要，我只想知道，为何你竟向着他？”
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谢玄只因为一封信，便要将自己推到苻生身边。
谢玄将信放下，望着周媛，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那是因为我相信，他有能力保护你。”
“他？”周媛冷笑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她质问道：“那我呢？你就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苻生对自己的好周媛心里都知道，可他对自己的伤害周媛同样无法忘记。
谢玄眼中满是痛处，他别开眼睛，拎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高声道：“阿媛，你扪心自问，难道你心里就一丁点都不在乎苻生？”
冷冽的酒香瞬间在空气中蔓延开。
有几缕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只是临近傍晚，原本温暖的阳光也渐渐失去了温度。
这样的质问居然从谢玄口中说出，周媛的心一下子就寒了。她觉得很失望，也觉得很冷。当她起身系上披风，仰头让眼泪倒流回去。她吸了吸鼻子，缓缓说道：“不耽误你练兵了，我即刻回建康。”
“阿媛，”谢玄一着急，上前拉住周媛的手臂，道：“你先别走，听我说。”
周媛仰着头不看他，坚持道：“不必了，我要回去。”
“阿媛，其实……”谢玄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那人一边敲门一边高声唤道：“将军。”
谢玄本不欲搭理，那人却不停的敲门。谢玄放开周媛，几步就走到门边，他猛地拉开门，喝道：“有什么事，晚些再说！”
周媛往门口看了一眼，认出来人正是方才在军营门口阻拦自己的刘牢之。
刘牢之面带急色，低声对谢玄解释了几句。
谢玄对他点点头，然后满脸歉意的转头对周媛说：“阿媛，我有要事需要处理，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周媛大步走到门口，冷声道：“不必，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谢玄在周媛身后焦急的唤道：“阿媛。”
周媛没有回头，她听到刘牢之拉扯着谢玄劝道：“将军，军务要紧。”
她骑上马就往军营外面冲去，不再理会身后谢玄的呼唤。
见周媛如此气愤，阿奴和张永面面相觑，她忙跳上马，追着周媛问道：“女郎，这是怎么了？”
她也是实在不想看着周媛就这样孤单的生活下去，才听了谢玄的话，向周媛透露苻生的消息。其实在她心里，还是认为谢玄与周媛才是最般配的。周媛说要来广陵，她之所以不怎么阻拦便陪着周媛来了，就是期望周媛来到后能和谢玄将他们之前的那些误会都说开，岂料结果竟是周媛负气而去。
周媛不答，只是策马狂奔。
张永和那数十名侍卫，也忙跳上马追着周媛而去。
行到军营门口的时候，那些守营门的士兵却将周媛拦下了。一个士兵对周媛躬了躬身子，客气地说道：“女郎，军营重地，不得随意出入。必须接到将军命令，卑下才能放行，还请女郎莫要为难卑下。”
之前谢玄对周媛的态度他们也都看在眼里，知道周媛和谢玄的关系一定很密切，所以对周媛也客气了不少。但客气归客气，却一点都不愿通融。
周媛知这些士兵做不了主，便也不为难他们。她转脸对张永说：“你去找谢玄，让他放咱们回去。”
“属下遵命。”张永答道。
他调转马头，往军营内行去。才策马行了几步，便遇上谢玄。原来谢玄担心周媛，便让刘牢之先代自己处理军务，他自己骑马追了上来。
一见谢玄，士兵们忙恭敬的行礼道：“将军！”
周媛回头看了他一眼，板着脸，简洁的说道：“放行。”
谢玄见她连话都不愿对自己说了，心中愈加难过。他挥挥手，让士兵放行。
然而周媛一出军营，他却也跟了上来。周媛扬鞭催马，谢玄同样也加快了速度。就这样她慢他就慢，她快他也快，始终在与周媛相距不过一丈的地方跟着她。
周媛心中怒火不断上升，后来她终于忍不住，猛的勒住马，调头瞪着谢玄质问道：“你还想做什么？”
谢玄驱马上前，靠近周媛，沉声道：“阿媛，我希望你能听完我的话，再决定你是否要跟苻生离开。”
周媛没有出声，但也没有离开，她垂着眼眸望着道旁的槐树，等谢玄继续说话。
谢玄轻轻的叹了口气，道：“阿媛，其实我根本不想让你跟苻生走。”
周媛猛地望向谢玄，她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觉得他会挽留自己。
“可是每次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总不在你身边，让你受了那么多苦，那么多伤害。”谢玄握紧拳头，凝望着周媛，勉强笑道：“既然我无法保护你，那就让一个能保护你的人来取代我的位置吧。”
他有那么多话，想告诉周媛，却无法说出来。他是那么想保护周媛，却总是眼看着她受伤害。甚至直到上个月他才得知，就连郗超要娶周媛，都是一场蓄意针对周媛的阴谋。
虽然周媛最后摆脱了郗超，可他却无法原谅自己的后知后觉，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为力。即使知道了是谁要害周媛，他却仍然无法替周媛除去那个人。他痛苦的想，也许，远离自己；远离建康这片是非之地；对周媛来说，才是安全的。
“是谁告诉你，我要你保护的？”周媛气愤地吼道：“我告诉你谢玄，我不需要你，也不需要苻生，不需要任何一个人，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谢玄沉默的望着她，目中的情绪是那么复杂，那么，令人心痛。
周媛泄气的低下头，轻声道：“算了，我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阿媛，”谢玄道：“你还记得咱们从长安回来的时候，为何会全身而退吗？”
“为何？”这也是周媛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她也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原因。明明苻生和谢玄兵力相当，并不一定会败，但最后他却主动让周媛和谢玄走。这根本不像他，只是当时周媛急着离开长安，才没有多问。
谢玄苦笑道：“其实他是故意放咱们走的。”
苻生那样的人，占有欲极强，他才不可能放自己走。想到这儿，周媛说道：“也许苻生是知道即使留下了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才放我走的。”
谢玄也知周媛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他解释道：“当日他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说符雄病危。”
周媛冷笑道：“这便能说通了，他自知一旦符雄薨逝，秦国定然会发生内乱。为了保存实力，他才只好放咱们走。”
“阿媛，我也希望是你说的这样，但可惜你错了。”谢玄望着周媛的眼睛，低声道：“他是怕他无法在内乱中护你周全，才放你离开的。”
“你胡说！”周媛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她最不愿意知道的，就是苻生对她的好。这样她才能坚定的告诉自己，他是一个伤害了自己的人，自己不该对他有一丁点感情和同情。即使将来苻坚真的夺了他的帝位，杀了他，自己也不能有丝毫的心软。
她祈求的说道：“阿碣，你是骗我的，你一定是在骗我对吧？”
谢玄痛苦的重复道：“我也希望我说的都是假的。”
和苻生相比，自己为周媛做的，实在太少了。
周媛鼻子一酸，眼中瞬间聚满泪水。她多希望自己从不知道这件事，这样她就不会为她对苻生的伤害感到一丝愧疚。她夹着马肚子，让马儿后退了两步，摇着头说道：“不，你是骗我的。”
“阿媛，”谢玄艰难的劝道：“你好好想一想，其实他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劝自己心爱的女子投向另一个男子的怀抱，这对他来说，几乎相当于剜心之痛。可为了她的安全，他不得不这样做。
周媛不愿听下去，她策马狂奔，几近落荒而逃。
谢玄叫住阿奴，他从怀中取出那个荷包，叹了口气，道：“以后阿媛大概不会再来找我了。但你要记着，不管阿媛遇到什么难处，我都不会不管。”
阿奴含泪应道：“阿奴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