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两只刺猬
这时候，周媛才注意到，苻生满面疲色。
苻生眼底隐隐闪耀着水光，借着夜色，看得分明。他哑声道：“父皇，薨逝了。”
这件事周媛已经听说了，她沉默了一下，低声问道：“那眼下秦国正是需要你去主持大局的时候，你怎么会来建康？”
符雄月初薨逝，从时间上来算的话，应当是符雄薨逝后没几日，他就动身前来建康了。那么可以想象，长安现在一定处在一片混乱之中。
苻生明白周媛在想什么，他扯了扯嘴角，道：“自然是将事情都安排好了，孤才离开的。”
周媛不解的追问道：“可是你来建康，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纵使像他说的那样，他已经稳住了秦国的局势，但有些事瞬息万变，如果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秦国出了乱子，他根本赶不及回去。更何况若是被人发现了他的行踪，他很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周媛是真的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事，值得他冒这样的险潜入建康。
见听到自己说父皇薨逝，周媛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苻生了然的说道：“看了谢玄已经跟你说过了。”
周媛在苻生旁边的坐榻上坐下，她点头道：“我下午去了广陵。”
“孤记得孤曾与你说过，父皇根本不在意孤，不过是因为那句三羊五眼的谶语，还有孤乃皇后所出的正统身份，才令他立了孤为太子。其实父皇他，还很在意孤的，只是直到现在，孤才知道。”苻生声音中透着几许苦涩与自责，然后他又叹息道：“可惜一切都晚了，孤再无机会孝敬父皇了。”
他拿起桌案上的酒壶，咕咚咕咚灌下去。
北方的酒比南方的烈许多，周媛很怕他饮醉了酒会把持不住自己的行为，她夺下苻生的酒壶，道：“你就不怕你喝醉了，我会杀了你。”
“你？”苻生不在意的笑道：“若是你要害孤性命，方才就不会停手了。况且，”他从周媛手中拿过酒壶，举了举，道：“若能死在你手上，倒是人生一大幸事。”
堂堂一国储君，在自己面前却毫不作伪，毫无防备。周媛无言的看着苻生，她不知他为何会这样信任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对得起他这份信任。周媛轻声道：“你为什么来？”
其实她已经猜到答案了，却又不愿相信那个答案是真的。她期望苻生会说出不一样的答案，这样她心里会轻松一些。
苻生不顾自己的伤口，大喇喇的斜躺在坐榻上，玩世不恭的笑道：“若孤说，孤想你了，来看看你，你会信吗？”
他很聪明的从周媛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中，听出她其实是在抗拒自己为她而来的真相，所以选择了用这样不大不认真，甚至有点轻浮的口吻来说这件事。
“不信！”周媛说道，说完她别开脸，没有看苻生的眼睛。
苻生眼神黯然，却哈哈大笑道：“你倒是不易骗。”
周媛不再执着于上一个话题，她已经明确了答案，却不想去面对。她淡淡一笑，劝道：“若是你在这里的事办完了，就快些回去吧。这里不安全，而且，秦国也需要你。”
听她不断催促自己离开，苻生的心情变得很差，他沉声道：“孤当然会走，不过，临走之前，孤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自从符雄薨逝后，苻生心里的某处地方也坍塌了下来。他开始觉得空虚，觉得无所适从，即使国内还有那么多事亟待听来处理，但他却选择了离开长安，来到建康。
当初放周媛走的时候，他就想着待国内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再亲自来接周媛。可是现在，他等不了了，他必须立刻见到周媛。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把周媛找回来。然而真见到了周媛，他不知该怎么对她诉说自己的心意。及至发现周媛完全没有表现出一丝想见到自己的意思，他更是只能用这种别扭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失望。
“祝你诸事顺利，”周媛敷衍的说道，她不愿与苻生纠缠下去，开始下逐客令：“我困了，我想你也该走了。”
苻生从坐榻上坐起来，道：“谁说孤要走？”
“你能不能轻一点。”看他那么大力的起身，周媛不由皱了皱眉，这样不知小心，他的伤口何时能好？
苻生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咧嘴笑道：“比这重的伤孤也不知受过多少，哪里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其实很高兴。他是个武将，整日领兵打仗，对敌拼杀，受伤更是家常便饭。他身边都是些粗人，也没有谁会像女子一样细致。周媛能注意到这些，说明她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对自己毫无感情。
听了他的话，周媛的鼻子有些发酸。对于苻生，她真的不知自己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复杂感情。有恨，有感动，有愧疚，还有一丝说不清是怜悯是心疼还是什么的情绪。她轻声道：“不要再来找我了，回去吧。”
苻生坐在坐榻上不动，他望住周媛，低声道：“既然你去过广陵，那谢玄可曾跟你说过别的？”
想起谢玄说的那些话，想起谢玄一再将自己推向他人的行为，周媛的心一阵疼痛。她摇头否认道：“没有，他什么都没说。”
“你说谎，”苻生抬起周媛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他沉声道：“他一定也跟你说了，孤要带你回长安。”
周媛忽的站起来，语气激动地说道：“你我都知道，我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不可能有结果，你又何必再执着？”
她想，若不是苻生的那封信，谢玄或许不会那样对自己。
苻生受伤地冷笑起来，他逼问道：“你倒是说说，我们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周媛漠然看着苻生，说道：“苻生，我希望你能记清楚，不论曾经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是我心甘情愿的。”
被她这一激，苻生也怒了，他恨恨的说道：“孤倒要看看，明日你会不会还坚持这么说！”
他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带周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