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罪人
司马丕服用葛洪配的药已经三日了，张鸣每隔一日就会派人来告诉周媛司马丕服药后的最新情况。从他这两次送来的消息看，自从服药后，司马丕已经大为好转了。
周媛也渐渐放下心来，只要司马丕不再执着于服用丹药，在葛洪的医治下，他的身体一定很快就能完全好起来。
第三日午后，周媛正在睡午觉，原本在院外练剑的阿奴忽然走了进来，她轻声唤道：“女郎，快醒醒，宫里张大人来了。”
“不是明日么？怎得今日就来了？”一听是张鸣来了，周媛便再没有一丝睡意，她睁开眼睛，利落的坐了起来。他们之前说好了，每隔一日张鸣就会派人来周府，告诉她司马丕的情况。可下一次传递消息，是在明日，而非今日啊。她皱了皱眉，自语道：“而且，还是他亲自来的。”
等周媛下了床榻，走到妆奁前走好，阿奴自然而然的便在她背后替她梳起头来。她随口猜测道：“或许张大人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与女郎呢。”
待到周媛走到外间，张鸣已经等了有一会儿。周媛抱歉的笑道：“让张大人久等了，不知张大人此次前来，可是圣上——？”
说到这儿她面上露出几分忧虑之色，她担心的是，司马丕不肯服药了。
“不不，女郎误会了。”张鸣摆着手，用一脸笑容打消了周媛的忧虑，他笑道：“是圣上的药就要服没了，所以才派奴前来问一问，不知葛神医有没有配出新的？”
周媛让阿奴去请葛洪过来，然后问张鸣：“我记得上次葛洪配的药，是算好了时间的，要到明日才能服完呢，怎得这么快就没了？”
“这几日圣上怜奴身上有伤，总叫奴去歇着，所以奴也不是很清楚药怎么这么快就服没了。不过这几日圣上的气色可真是大有改善，就连发脾气的次数，都少了许多。”张鸣伸出大拇指，赞道：“所谓药到病除，葛洪真不愧是神医啊。”
这时候葛洪打着哈欠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张鸣，问道：“圣上来，是派你来取药的？”
张鸣客气的站起来，拱手道：“正是，不知神医可配好了？”
葛洪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抛给张鸣，道：“用法一样。”
见葛洪已经提前配制好了，周媛笑着对张鸣说道：“阿媛就不留大人了，快些给圣上送去吧。”
张鸣笑道：“方才没来得及跟女郎说，奴临来的时候，圣上指明了要女郎亲自将药送入宫中。”
葛洪有些疑惑的问：“既然都已经派了你过来取药，那急直接带回去不就成了，为何圣上还要媛丫头跑一趟？”
“奴也不大清楚，”张鸣小心的将瓷瓶装好，笑呵呵的答道。说罢他还冲周媛使了个眼色，别有意味的说：“依奴看，大概是还有些旁的事要问周家女郎吧。”
接到他的暗示，周媛心道，看来司马丕是要问郗超那边的事了，否则张鸣也没必要瞒着葛洪。她自己也知道，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她就对葛洪说道：“既然圣上找我，那我就去一趟。”
葛洪一下一下扯着自己的胡须，思索了半日，摇头道：“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为好。”
周媛难得看到葛洪如此慎重的神情，她小声问葛洪：“为何不能去？”
葛洪看了张鸣一眼，而后神色严肃的说：“如果你去了，一定会后悔。”
周媛看出他对帮张鸣的防备，她笑道：“不碍事的，我去去就回。况且圣上传召，我便是想拒绝，也不能拒绝啊，那不成了违抗圣旨啦。”
葛洪再度摇起头来，他语气沉重的说：“既然你执意要去，老夫也不拦你，去罢。”
周媛被他的表现弄得有些心神不定，她总觉得，似乎要出什么事了。她深吸了口气，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说是在安慰葛洪，其实她这也是在自我安慰。
葛洪知道自己是劝了下周媛了，他一言不发的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周媛一眼，又叹了口气，之后才出去。
当周媛来到宫中，见过司马丕之后，禁不住欣喜异常，司马丕整个人从面色到精气神，都焕然一新，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看见周媛，司马丕也是面露笑容，他从张鸣手中接过盛药儿瓷瓶，和善的问道：“阿媛，你说葛洪这仙丹究竟是如何炼成的，竟有如此奇效！”
虽然明知这只是为了解司马丕的丹毒而特别配制的药丸，而不是什么仙丹，但周媛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端倪。她慢慢的答道：“回圣上，这葛洪炼药时，阿媛也没在跟前，究竟如何炼成的，阿媛实在也不清楚。”
“你不清楚么？”司马丕的语气忽然一下子就变了，他那和善的笑容也慢慢转变成冷笑：“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不是你串通葛洪，将这不知有何作用的药丸进献给朕，还骗朕说这是仙丹的吗？”
他的语气越来越激烈，声音也越来越高，最后竟将那瓶药丸直接砸到了周媛身上。瓷瓶从周媛身上滚落到地上，裂成了三瓣。
周媛的肩膀被那瓷瓶砸中，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她脑海中想的都是，司马丕是如何知道的？
张鸣吓坏了，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惊慌的替周媛辩驳道：“圣上，周家女郎怎么会骗圣上呢，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
周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当辩解，她磕了个头，扬声道：“是啊圣上，阿媛之忠，天地可鉴，绝不敢欺君罔上啊。”
司马丕猛地一拍书案，暴喝道：“还敢骗朕！”
周媛吓得瑟缩了一下，却坚持说道：“阿媛绝不敢欺瞒圣上。”
“不敢？”司马丕从坐上走下来，走到周媛身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良久，他俯身捡起一颗散落在地上的药丸，冷笑道：“别想狡辩，你知不知道，朕已经让人检验过了，你这甚么仙丹，根本连丹药都算不上。怪不得朕闻着总觉得味道那么奇怪，跟朕服过的丹药一点都不像，原来根本就是假的！”
“阿媛不敢，”周媛听他已经都检验过了，索性将心一横，道出实情：“阿媛这么做，都是为了圣上好，难道圣上自己没有感觉到吗？自从服了葛洪进献的药，身体已经日渐好转了。”
司马丕气道：“大胆周媛，朕服用什么药，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周媛很怕他知道自己和葛洪进献的不是仙丹之后，又再回头服用那些与身体有害的丹药，她恳求道：“阿媛也不想这么做，可是那些丹药对圣上的圣体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圣上真的不能再服下去了。”
司马丕喘着粗气，怒视周媛。
张鸣偷偷看了司马丕一眼，忙对周媛使眼色，让她不要说。
这时有一名侍卫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对着司马丕耳语了一番，一边说，一边还不时往周媛这里看。
不知他对司马丕说了什么，司马丕顿时暴怒不已，他一脚踢翻书案，指着周媛骂道：“朕自问待你不薄，为何你竟与那葛洪合谋，企图谋害朕？”
“圣上！”周媛瞪大了眼睛，司马丕当真是气糊涂了，自己若要害他，又怎么会帮他做那么多事？她此时只觉得，自己异常冤枉。她激动的提高声音，道：“既然圣上已经着人验过了，想必也知道，这药里没有一丁点能危害到圣上的东西啊。”
司马丕冷声道：“朕且问你，若你们心中没有鬼，那葛洪为何偷跑了？”
周媛坚定的说道：“不可能！阿媛出门准备入宫的时候，葛洪还在周府呢。圣上若不信，可以问张鸣，当时他也见过葛洪了。”
司马丕不屑的看着周媛，仿佛看着一个连撒谎都撒不好的稚童，他指着侍卫，命令道：“告诉她！”
侍卫看向周媛，同情的说道：“周家女郎，您前脚出门，那葛洪后脚就离了周府，出城去了。”
“什么？”周媛不敢置信的看着侍卫，又看向司马丕。
司马丕哼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周媛张着口，一时答不上来。葛洪怎么会这么毫无预兆的就离开了建康？她回溯着自己入宫前和葛洪的对话，忽然记起当时葛洪曾阻拦着不让她入宫。难道那时候，葛洪就已经断定司马丕会这么做了，所以才不让自己入宫？
她的喉咙有些干涩，她吞了口口水，哑声道：“圣上明鉴，那葛洪原就是云游天下，四海为家之人。他因何离开，阿媛也不清楚，但绝不会是为了丹药之事。”
司马丕冷漠的瞥了周媛一眼，道：“要不是看在武成侯和你都曾经为朝廷做了不少事的份上，朕立时三刻就要了你的项上人头！”
“圣上！”周媛心生恐慌，她看出，司马丕说这话的时候，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她恳求道：“再给阿媛一个机会，阿媛会将一切都解释清楚的！”
她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相信，司马丕真的会这么无情。她想若自己将桓温的阴谋和盘托出，司马丕或许能明白自己为何要冒这么大的危险欺君。
“朕不想再听你的解释，”司马丕不再看周媛，他向着门口喝道：“来人，将罪女周媛，押入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