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琅琊

第一百九十一章 琅琊

到了初夏,正午的太阳已经有些晒人了。

旷野间没有一丝风,虽然周媛坐在宽敞的牛车中,却也感觉到有几分热意。她擦拭过鼻尖沁出的汗,倾斜身子,撩起车帷,对在外面驾车的张永说:“把水囊给我。”

张永闻言,忙从腰间解下水囊,他转身正要递给周媛,却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周媛奇怪的看着张永。

张永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收回水囊,抱歉的咧嘴一笑,道:“女郎,这水囊里面已经空了。”

这下周媛更奇怪了,她伸手让张永将水囊递给自己,问道:“咱们离开琅滁镇之前,不是才打满了水吗?怎么就空了?”

按照计划,今日下午,他们便可以到达琅琊了。

昨日,他们停在距离琅琊城不过半日车程的,一个叫做琅滁的小镇上休整,顺便还买了一辆牛车,周媛坐着的,便是在琅滁镇上买的那辆。

此时大晋的世家子大多偏于文弱,鲜少有人懂得骑射。而他们这一行五十余人都骑着膘肥体壮,皮毛发亮的千里良驹,就连周媛这队伍中唯一的女子也骑马。如果就这么入了琅琊城,很难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想必桓温已经在城中安插了耳目,以探听琅琊城里的异常。为了瞒过桓温的耳目,他们在买下这辆牛车的同时,还决定让周媛和谢玄共同坐在车中,扮作夫妻。

他们只带了十名侍卫随行,其余人等都停在琅滁镇,等候接应他们和东海王。

周媛将水囊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发现,在水囊的底部,不知何时被划破了一道,里面的水早已流光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水囊。

一旁闭目养神的谢玄闻言,睁开眼往周媛手中看了一眼,随即他便一声不响的将自己的水囊取了下来,侧过身,递给周媛。

周媛回头望了望谢玄,却没有接过来。她转过头,继续研究自己手中的水囊。

谢玄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直接就将水囊收了回来。抱着剑往车厢倚了倚,闭目养神,不再管周媛。

见他如此,周媛气得磨牙,她哼了一声,将水囊抛出窗外。

在来琅琊的路上,他们快马加鞭赶了十多日。然而这一路上,即使下马停歇,谢玄和周媛说的话总共也没有超过十句。若是迫不得已,必须要与周媛说话,他也是能多简短就多简短。如果碰巧能用手势和动作代替,他就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张永小心的瞅着周媛,轻声道:“女郎,要不到前头有水的地方,属下再去给您打些水来?”

“不用!”周媛气愤的摔了车帷,她狠狠瞪了谢玄两眼之后,才重新坐好。她在心中暗暗发誓,接了东海王一家,回到建康之后,除非谢玄来向自己道歉,请求和好,否则她绝不会主动去找谢玄。

因为快到琅琊了,所以一行人都有些心急,马儿和牛车都跑得飞快。

太阳越来越烈,周媛也觉得自己越发的口干舌燥了。她不停的咽口水,希望能缓解喉咙的不适,结果却相反,她觉得自己的喉咙越来越燥热了。忍了一阵子,周媛终于忍不住了,她又撩开车帷,哑着嗓子对张永说:“咱们停车休整一会儿再走吧。”

“是,女郎。”张永应了,正要停车,谢玄却突然出言反对道:“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要到琅琊了,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尽早接了东海王一家要紧。”

张永犹豫的看向周媛,不知该听谁的好。

周媛怒视谢玄,然后提高声音,对张永说道:“你家女郎我渴了,你没听到吗?我——渴——了!”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周媛当然知道现在需要抓紧时间,可时间再赶,也不差那么小会儿啊。谢玄几天都不跟自己说一句话,一开口就是反驳自己的要求,这分明就是故意和自己作对。

“实在渴,就先喝我的。”谢玄说着将自己的水递了过来,他用他的行动告诉周媛,想停车是绝不可能的。

周媛气哼哼的别过头,道:“不喝!”

谢玄根本不理她是不是生气了,他冷着脸说:“我只是不愿让你拖慢了行程。”

周媛恼怒的提高声音,喊道:“谢阿碣!你太过分了!”

她的声音,就连跟在牛车后面的侍卫们都听到了,其中有一个侍卫还加快速度,赶到牛车前头,担心的问张永:“咱家女郎这是怎么了?”

“没事,不过是和谢家郎君两个人闹别扭,一会儿就好了。”张永全然不当一回事,语气轻松的打发了侍卫回后面去。在他看来,自家女郎与谢玄,即使最后不能成为眷属,也应该是一世的至交,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真的翻了脸。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次,不论是谢玄还是周媛,都是来真的。

谢玄无视周媛的怒火,也不看她,只是又将水囊往她面前送了送。

周媛没有接。只是气恨的瞪着谢玄。

谢玄如同没有察觉到一样,就那么拿着水囊,大有周媛不接,他就不放弃之意。

周媛终于无法忍受从自己喉咙传来的干渴感,她一咬牙接过了水囊,仰起头,咕咚咕咚将水囊中的水都喝尽了。喝完也不道谢,便掀开车帷,将水囊递给张永,再让张永还给谢玄。她太生气了,以至于都不愿亲手交还。

昨日他们刚到琅滁镇,就已经先派了人,快马加鞭赶到琅琊城告知东海王,谢玄和自己将要来到琅琊的消息,提醒他尽早准备好,好随谢玄和周媛回京。

一行人来到城门外时,太阳还没有落山。牛车缓缓停下,周媛听见外面守城的将士命令伪装成驭者的张永:“把车帷掀起来。”

按照他们预先演练好的,张永非常傲慢的说:“咱们主上是琅琊王家的大郎,此次来琅琊,乃是携新婚夫人回乡祭祖来了。我打出生便跟在我们大郎身边,还从来没听过,有谁这么放肆,叫我们大郎将车帷掀开的。”

谢玄的好友琅琊王朗不久前才刚刚成了亲,所以他们入城前便商定,如果遇到盘查,就假借王朗之名。

听到琅琊王家的名号,那将士明显犹豫了,他沉默了一下,道:“等一等。”

说完便让自己身边的另一名将士跑回去,请城门校尉过来。

这是一个以门第论贵贱的时代,这这车里坐着的,可是琅琊王家这样的第一流门第的嫡子。像他这样的出身微末的将士,在平常只有仰视王朗的份,又怎敢对他放肆。

很快那城门校尉便走了过来,他问道:“怎么回事?”

听他问,那将士又把张永的话重复了一遍。

城门校尉听完,对着牛车躬了躬身,笑着对车里说道:“不知琅琊王家郎君大驾光临,得罪了。可是王家郎君,这是咱们琅琊的规矩,入城必须先检查一遍,否则绝不可以放行。还请郎君体谅一下,不要让我们难做。”

他的语气很和软,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不让查看,就绝不放行。

张永摆出一副豪门刁奴的架势,喝道:“不过是个小小的城门校尉,好大的官威啊!”

那将士看自家上官不惧琅琊王家的郎君,胆子也大了些,见张永这般,他斥道:“放尊重些!”

张永还要再闹,谢玄却叫住了他。他先是让周媛蒙上面衣,然后才缓缓说道:“无妨,咱们也无甚么见不得人的,让他们看就是。”

桓温还没回到京里,他若往琅琊派人,多半是先交代给郗超来办这件事。周媛的长相,郗超身边的许多人都见过,谢玄担心她会被人认出,所以便让她蒙了面衣。

那城门校尉忙躬身道谢,他上前掀开车帷,草草的往车里看了一眼,就放下了车帷。他回头对身后的将士说:“没问题。”

“可是那个少夫人……”将士迟疑道。

见周媛蒙着面衣,他不由有些起疑。

“阿永。”谢玄淡淡的唤了一声。

张永会意,立刻拿出一只酒壶,他递给那名将士,笑道:“咱家大郎新婚,请诸位饮杯酒。”

将士忙推辞不收,他看着那城门校尉,道:“多谢好意,不过咱们都还在当值,不能饮酒的。”

张永举起酒壶晃了晃,他笑道:“这酒不同,咱们琅琊王家大郎成亲,就请诸位赏脸饮杯喜酒吧。”

随着他的晃动,那酒壶里面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其实那里装的并不是酒,而是一壶银子。

将士听出里面的声音,有些犹豫的看向那城门校尉。见那城门校尉点头,将士忙收了下来,他笑道:“既如此,那末将就恭领了。”

城门校尉一挥手,拦在前面的将士们便放了行。

牛车才一启动,谢玄便弯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了一张纸条。

周媛早就看到了,这纸条是那城门校尉扔的,他掀开车帷,只和谢玄对视了一眼,扔下这张纸条,便回身对自己的属下说里面没问题。

那纸条上写的,是东海王现在所在的地点。

周媛担心的问:“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谢玄摇了摇头,道:“我认得那城门校尉,他是东海王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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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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