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见证

第二百零八章 见证

察觉到周媛的异常,谢玄在她身后,轻声道:“阿媛,怎么了?”

周媛皱着眉头放下窗帷,低声吐出一个名字:“桓温。”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谢玄提高声音,对外面的驭者说道:“在一侧停下。”

桓温可不是康乐公主,若是让他感到旁人对他有半分不敬,那就不是投入建康狱那么简单了。按照礼节,与位尊者相遇,必须下车拜候;但此时已是礼崩乐坏的时代,许多人为了展现自己的名士风范,并不理会别人的拜会,一般停车避让,等他先行通过即可。

在等待的时候,看着桓温的队伍离得越来越近,周媛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忐忑。桓温已经很清楚,是自己和谢玄去琅琊迎东海王回来的,此时遇上他,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

谢玄像是知道周媛心中所想似得,握了握她的手,温声安抚道:“若是桓温停下,你不要出面,一切都有我。”

周媛吐了吐舌头,低声道:“看来真是不能说大话啊。”

谢玄好笑的摇摇头,没有说话。

周媛歪头思索了片刻,道:“你说他为何会去宫里?难道,”她想了一下,不等谢玄回答,就又自问自答道:“莫非他和太后达成一致了?”

“我也说不准,”谢玄面上难得露出几分忧思,“这个时候入宫,只会同新帝人选有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媛总觉得,在说到新帝人选几个字的时候,谢玄的神色有些黯然。

这也难怪,他和司马丕虽然是君臣,但有时候却让人觉得,他们更像是朋友或者,兄弟。新帝的确立,就意味着司马丕已经不久于人世了,叫他如何不难过。

周媛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问:“里面是谁?”

语气凶狠暴躁,已经就知道,是那位名震四方的桓大将军。

这已经是一日之中第二次被人盘问了,但这一次,却不得不小心应对。

不待谢玄回答,周媛便掀开车帷跳了下去。她站在车前,仰头望了眼桓温,不卑不亢的屈膝道:“阿媛见过大将军。”

虽然谢玄说了让自己不要出面,但他身上有伤,周媛不愿他下来给桓温行礼。

看到从里面出来的人是周媛,桓温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咬着牙道:“原来是你!”

此时暮色以至,晚风习习吹动周媛身上的衣裳,闻到自己身上传来血腥与汗水混杂的味道,周媛才恍然忆起,自己还没来得及换衣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桓温一看便知是从何处而来,无疑也会更加勾起他的怒火。

她心中暗暗懊恼,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是微微垂首立在桓温马下不出声。

桓温从马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周媛,道:“周媛,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

周媛在心中骂了一声明知故问,面上却做出微笑的模样,道:“劳大将军垂问,不过是在城外遇到了几个小蟊贼,没什么大碍。”

桓温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什么贼竟敢这么大胆,拦截堂堂周家女郎?”

“阿媛也不知道。”周媛应道。

桓温眉头一竖,寒气逼人的瞪着周媛,喝问道:“你不知道,还是你在骗老夫?”

这个人,果然老谋深算。他明知道一旦戳破此事,京中的情势立刻就会变得紧张起来,却还故意逼问周媛。

“大将军息怒,”谢玄不知什么时候从牛车中走了下来,他拱手道:“阿媛她确是不知,并非刻意隐瞒大将军。”

“阿碣,原来你也在。”桓温说着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从谢玄的气息和他站立的姿势,桓温能看出,他此时身负重伤。

虽然谢玄站在与桓温对立的司马丕和太后那一边,但桓温对他,却还是抱着欣赏的态度。所以一见到谢玄,他的怒气便小了一些。特别是发现谢玄受了伤,他眉间不自觉划过一丝懊恼的神色,然而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又消失不见了。

谢玄腰间挂着剑,当风而立,他苍白的面色,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病态的美感。他缓缓说道:“阿碣见过大将军。”

桓温冷冷扫了一眼周媛和她旁边的那名骑士,看着谢玄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宫里?”

谢玄未作丝毫隐瞒,点头道:“太后宣召。”

桓温哼了一声,语气阴冷的说道:“这个时候叫你们入宫,她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虽然说起太后,桓温的态度很是无礼,但从他的反应中,周媛却看出了一些苗头。她心中暗想,大概桓温这次进宫,没能从太后手中讨到什么好处吧?说不定,他已经开始退让了,否则,又怎么会这么生气,这么不甘。

谢玄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站着。

桓温忽然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既然她叫你们,你们就快去罢,”说完他又重重的加了一句:“省得又说老夫从中作梗。”

谢玄微微躬了躬身,轻声道:“多谢大将军。”

等到桓温一行过去了,谢玄和周媛才重新上牛车。是以他们赶到宫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谢玄伤势太重,无法沐浴更衣,只能由宫人侍奉着,换了已经熏过香的新衣。

在宫中沐浴的时候,周媛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满是一道一道的伤口。一接触到水,便钻心的疼。这些伤口是当时她挂在悬崖上的时候,因为怕摔下去,一直抓着那些树藤所造成的。之前她只顾着照顾谢玄,都没有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

侍奉她沐浴的宫人替她上了伤药,并缠上了细布后,才领着她到崇德宫觐见太后。

在崇德宫门口迎接周媛和谢玄的,依然是上次的那名内侍。他们还没走到崇德宫,那内侍便小跑着迎了上来,他躬着身子,用尖细的嗓音说道:“二位一路辛苦了,奴代在咱这崇德宫侍奉的宫人们,感谢二位。”

周媛忙将他扶了起来,道:“大人这一礼,我们可不敢受。”

他是崇德太后的心腹内侍,地位非同一般,平常官员见到他,都要礼让三分,周媛又怎能受他的礼。

内侍摇摇头,一边引着周媛和谢玄往里走,一边真诚的说道:“这一礼是两位应得的,两位不必过谦。奴不敢擅自揣摩太后心思,但奴看得出,便是太后,对两位那也是分外赞赏的。”

这次入宫,那些全副武装守在宫门口的禁卫已经不见了,再联系桓温和这内侍两人截然不同的态度,周媛心中的把握又增加了几分。她和谢玄对视了一眼,同样在他眼中看到了笑意,看来他和自己想的是一样的。

崇德宫内已经灯火通明,入了内殿,见到端坐殿上的太后,周媛和谢玄齐声请安。

不待他们行礼,太后便快步走了下来,她满心欣慰的笑道:“阿碣,阿媛,看来哀家这次,真的没有看错人。”

“幸不辱命。”谢玄微笑着,语气如常,并未因为太后的赞赏而心生骄傲。

太后扶着谢玄的手臂,打量着他,问道:“哀家听说,阿碣受了伤?”

“他背上中了两刀,”周媛生怕太后不能理解谢玄的伤有多严重,她加重语气补充道:“深可见骨。”

“好狠的心肠。”太后皱了皱眉,低声喝道。说完这句,她对站在一边的内侍说道:“还不快扶谢将军坐下。”

“不不,微臣这样就很好。”谢玄后退了一步,推辞不迭。他虽然是那种疏朗散漫的性子,但身为武将,自有他严谨的一面,他认为自己不该在太后面前就坐,所以不顾自己的伤势就推辞了。

“阿碣!”周媛拉了拉谢玄的袖子,压低声音唤道。她有些气恼,这个阿碣,都伤成这样了,还讲究这些。

“阿媛你也坐。”太后示意周媛扶着谢玄在她下首的坐榻上坐下,看他们两人都坐好了,她才又带着关切的表情问道:“哀家听闻昨日一战分外凶险,阿碣的伤可曾叫医者来看过?”

“葛洪给看的,也抹了金创药,”周媛代谢玄答道,“只要悉心调养,很快就能复原了。”

他们才刚入城,连各自府上都没回过,就被召入宫中。特别是,谢玄还负了这么重的伤。周媛心里很是不满,东海王都回来了,太后还有什么急事,非得让他们即刻入宫!

太后那双眼仿佛能看透人的心思,她苦笑道:“哀家也想让你们回府里去歇着,可这件事事关重大,哀家也只好不近人情一回了。”

听见太后都这么说了,周媛也只好收起自己的怨气,她微微低着头,轻声道:“阿媛明白。”

谢玄神色严肃起来,他沉声道:“请太后示下。”

太后的神情也同样严肃,声音中甚至有些莫名的悲伤,她沉声道:“好,这件事还没有人知道,哀家想,应该先告诉你们两个。”

周媛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太后的神情,让她攸然生出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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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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