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嫁娶
音乐重新奏起，骚动的宾客渐渐重新安静下来。
瞥见帕子上的血迹，周太妃神色也很不好看，她知道，现在自己是有口难言了。她梳理着周媛的头发，靠近她的耳朵，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陷害我，！”
她在后宫沉浮多年，不知躲过多少明枪暗箭，没想到竟然栽到周媛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最简单的手段中。
“还要多谢姑母教的好。”周媛语气悠闲的回道。
她一直被周太妃算计，今日小小的报复了一下，心情不由也轻快了起来。
周太妃虽然心中暗恨，却不敢再在梳头一事上动手脚，她替周媛插上发簪，转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周妙仪上前，按照习俗为周媛正了正笄，她笑着提醒道：“阿姊，好了。”
周媛闻言，站起身来，面向周太妃而立。
“恭喜你了，阿媛。”周太妃面容僵硬的挤出一个笑来，向周媛作揖祝贺。
周媛心情很好的回了礼，笑道：“同喜同喜。”
她回房换上曲裾深衣，出来后向周闵与在场宾客都行了礼。
侍者捧着钗冠上前，躬身奉上。周太妃望着钗冠，却没有接。
周媛咬了咬唇，委屈的问道：“太妃莫非，莫非不想为阿媛加笄？”
她声音不大，但坐在离她较近位置的人都能听到。
听到周媛的话的宾客迅速将这话传开，他们纷纷对周太妃露出不解和不屑的神情。来参加周媛笄礼的都是大晋最有权势的世家贵族，对于周太妃，他们只是保持着应有的尊重，却并不怎么敬畏她。
周太妃是周媛姑母，在众人眼中，她们这对姑侄，就像是亲母女一般。但他们中很多人都听说了，前几日周太妃召周媛入宫，想迫她嫁给病入膏肓的司马丕的事情，原本就对她存了几分看法。
今日周媛及笄，宾客们又看见周太妃几次三番做出这样过分的行为，都觉得她实在令人不齿。
主位上的周闵压着怒火，沉声道：“颜氏！”
一直在一旁，乐得看热闹的颜氏忙收拾好自己的表情，用关心的口吻柔声道：“我听说太妃这两日身子不大好，要不，我先领太妃去休息一下？”
“不必，”周太妃知道她是在为自己解围，忙顺着她的话，做出有几分疲惫的样子，笑道：“阿媛的笄礼，我这个做姑母的又是正宾，怎能这么煞风景。”
她说着便接过钗冠走到周媛面前，眼中射出厌恶的神色，口中却高声吟颂祝辞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姑母这样忍着，当真是辛苦的很呐。”周媛别有意味的说道，她回头对周妙仪说：“你看，太妃的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该请她去歇一会儿？”
周妙仪还不知道宫里的那件事，她以为周太妃真的是身体不好，于是趁着上前为周媛去发钗的时候，关心的问道：“太妃可是难受得紧？”
周太妃重新跪坐在周媛身后，勉强敷衍的笑着说道：“不碍事。”
她为周媛加上钗冠，然后起身回到原位站立。
周妙仪上前帮周媛正了正冠，又退下。她悄悄的对周闵说：“伯父快看，阿媛可真是好看。”
“等你及笄了，也会和阿媛一样的。”周闵满面笑容的捋着胡须，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颜氏看了看周闵，干笑道：“可不是吗，依我看，这建康城里，就没有哪家的女郎比得上咱家阿媛了。”
周太妃向周媛作揖后，慢慢回到在自己的席上跪坐下来。听见周闵和颜氏话，她的脸色愈加难看了。她一直用一种无比厌恶和仇恨的目光盯着周媛，像是在看一个与她有着深仇大恨的仇人一般。
周媛只顾着回房去换衣裳，并没有看到周太妃的眼神。待她穿着宽袍大袖的隆重礼服出房的时候，侍者已经撤去笄礼的陈设，在西阶位置摆好醴酒席。
看见周媛出来，周太妃收拾起自己仇恨的眼神，含笑揖了一礼，请周媛入席。
周媛站到席侧，周太妃在她对面，接过周妙仪奉上的醴酒后，她走到周媛旁前，面向她，再次念祝辞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听着她念的祝辞，周媛不由想到，接下来她还会为自己取字，一想到这一点，她心中就无比反感。因为这个由周太妃取的字，从此将伴随自己一生。她望了周闵一眼，越发对他的自作主张，不尊重自己意见的行为生出怨气来。
兰儿看周媛出神，忙低声唤道：“女郎，该接酒了。”
周媛叹了口气，压制住自己对周太妃的反感，勉强行过拜礼，接了醴酒。
周太妃面色平常的回拜了她。
周媛跪着撒了一些酒在地上，当作祭酒。然后持着酒杯，微微沾了沾嘴唇，便将酒放到了几案上，对周太妃拜了拜。
待周太妃答拜过后，她才磨磨蹭蹭的起身离席，站到西阶旁。
下一步，就是给周媛取字了，这也是她不想离席的原因。
周太妃面上带笑，起身下来，面东而立。周媛能看得出，此时她才是真真正正的笑了。虽然明知这么多人在场，周太妃不会做得太过，但看到她的笑容，周媛禁不住愈加担心起来。上一世的她与这一世的周怜一样，都没有行过笄礼就离家了，所以也没有取字。她实在无法想象，周太妃究竟会给自己取一个什么样的字。
这时候周闵和颜氏也起身下来，面向西方而站。
周太妃看了周媛一眼，又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才缓缓念祝辞曰：“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韶华甫。”
韶华，意即美好的时光或者春光。
周媛向周太妃行了揖礼，答道：“韶华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这个字，还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她看向周闵，见他对自己点头，心中明了。看来自己的字其实是他取的，不过是借周太妃的口说出来而已。她心下松了一大口气，如果真让她顶着周太妃取的字活一世，她真的怪不得他敢这么放心的让周太妃做正宾，为自己加笄取字呢。
取了字，周媛又聆听了周闵的教诲，对他和颜氏行了拜礼。然后立于场地中央，分别向在场的所有参礼者行揖礼以示感谢。
至此，这场笄礼才算真正结束。
周媛回到房中，让兰儿将自己头上的钗冠和身上沉重的礼服一股脑全都卸了下来，扑到床榻上，直呼：“好累啊。”
这么隆重的笄礼，偏偏又遇上了周太妃做自己的正宾，可想而知，会有多么费心费力。
兰儿帮周媛将丝履脱下，笑道：“女郎今日真是好厉害，周太妃一下子就不敢再乱来了。”
说罢她又想起一事，有些心疼的叹了口气，埋怨道：“可是女郎也不必真的让她拽着女郎的头发啊。”
在笄礼上，被正宾扯得头皮出血，恐怕周媛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
周媛当然知道，这么对自己，有些太狠了。但是她也不得不如此，否则很难让周闵相信，周太妃其实一点都没有变。她将脸埋在锦被中，低声道：“就是要这样，才能让阿父警惕。”
其实她心中有些疑惑，因为近来周太妃越来越反常了。像今日这样的行为，以前她根本不可能去做。原先她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否则自己也不会这么多年才发现，她对自己根本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只是，为何近来她会忽然表现的这样急躁？
“郎主也是，怎么到现在，还相信周太妃啊。”兰儿将丝履放好，让侍女给周媛端来一碗冰镇酢浆。
上一次阿奴回来，告诉过兰儿，周太妃试图对周媛做的那些事情之后，只要一提到周太妃，她都会满心戒备。更别说今日，周太妃对周媛下手的时候，她就站在周媛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周媛回过神，坐起来接过酢浆饮了几口，一股冰凉的之气沁入心脾，让她的五脏六腑都冷静下来。她摇摇头，缓缓说道：“毕竟血浓于水，阿父不知原先姑母对我做过什么，以为她只是一时想左了吧。”
“唉，”兰儿叹了口气，不无担忧的说道：“希望经过今日的事，郎主能彻底看清楚太妃的面目。”
周媛颇有把握的笑道：“就算不能让他永远疏远姑母，最少这一阵子，他会清醒很多。”
“这样就足够了。”兰儿忽然很乐观的笑起来。
周媛奇怪的看着她，道：“何出此言？”
兰儿方才还那么担忧，怎么忽然就转变了看法？
“再过一阵子，女郎就嫁到谢家去了，有谢家郎君守护，太妃就不能伤害到女郎了。”兰儿说罢掩口而笑。
周媛的脸不由变得通红，她拧了兰儿一把，嗔道：“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
话虽如此，但她也很清楚，这场笄礼，就是为了自己嫁入谢家而举行了。
笄礼一过，成亲的那日也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