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变局
灿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望着周媛，道：“女郎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我会去长安。”周媛淡淡的答道。因为谢玄那一席话，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最后去长安一趟。她这么做，不仅是为了让自己日后不要后悔，也为了让苻生对自己彻底死心。就像谢玄说的，希望这件事过去之后，自己与苻生之间再无联系。
灿儿激动的单膝跪地，连声道：“灿儿代秦国的万千子民感谢女郎。”
“不必将我说的这么无私，”周媛摆了摆手，从坐榻上起身去扶灿儿，“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心安，完全和你们秦国没有丝毫关系。”
灿儿掩饰不住自己的欣喜，他满面笑容的看着周媛，激动的说道：“虽然如此，但灿儿还是要感谢女郎。”
这个时候的灿儿，总算有了几分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情绪。周媛笑了笑，问道：“符敏现在怎么样？”
听她问起符敏，灿儿的面上先出一丝凝重，他沉声道：“现在圣上身边，唯一可靠的人就是符敏大哥了。只有他的话，有时圣上还能听进一些。”
周媛才完全放下心来，刚开始见到灿儿的时候，一直没有来得及细想。但后来她便想到，若是搁在往常，来找自己的人一定是符敏。因为来人是灿儿，她还以为符敏出了什么事情呢。如今得知他还好好的，不由松了一口气。
灿儿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媛的情绪变化，他一心想着周媛同意与自己一起回长安的事。他迫不及待的问道：“女郎，咱们何时启程？现在就走行吗？”
周媛摇了摇头，笑道：“现在还不能走，要等阿碣处理一下公务，最早也要到明日上午才行。”
忽然听见周媛说要等谢玄，灿儿那股高兴劲儿一下子烟消云散，他愣愣的望着周媛，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样，慢吞吞的说道：“谢女郎的意思是，家郎君也和咱们一起去？”
周媛一看灿儿的样子，就明白了，原来他还以为只有自己和他，她不想让灿儿对谢玄有想法，立刻说明道：“自然要如此，他是我的夫婿，理所当然要陪我一起去。况且，若不是他劝我，我根本不会同意去长安。”
灿儿面色焦急，道：“可是女郎，您别忘了，这次去长安时因为何事。倘若圣上见了谢家郎君，被他刺激到，更加变本加厉，又当如何是好？”
周媛看着灿儿，语气很是冷静：“我不能保证苻生看到谢玄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但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如果你觉得不妥，那就算了。等你休养好了身体，我会派人送你回去。”
灿儿咬咬牙，妥协道：“要是女郎一定要让谢家郎君同去，灿儿也不能阻拦。只是到长安之后，女郎可否让他不要进城，就在城外等着您？”
“灿儿，”周媛的表情严肃起来，她直接拒绝道：“他会陪在我身边，哪儿也不会去。灿儿，反正明日才能出发，不如你趁这段时间好好想想，若是你觉得，这样有可能对苻生更加不利，那我们还是不要去了。”
灿儿像个大人似的叹息了一声，应道：“灿儿知道了。”
他步履沉重的走出房门，缓缓向院外走去。
看着灿儿的背影，周媛无奈的低声说道：“阿奴，我这么做，是不是错了？”
要是真如灿儿所说，到了长安，苻生见到谢玄后，反而变得比目前的状况还差，那自己去那一趟，又有何用？
“女郎，如果他真的会那样，那也是他的问题，与女郎无干。女郎愿意去长安见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总不能为了他，连自己的夫婿都离弃了吧？”因为傍晚比白日冷了许多，阿奴为周媛拿过一床锦被盖在身上。听周媛这么问自己，她一边扯开锦被，一边冷静的分析道：“况且他根本无法与谢家郎君相提并论。”
周媛拥着被子坐在坐榻上，愣怔的望着阿奴继续忙碌的身影，虽然她的话太过冷漠了一些，但她说的也都是实情。先不说苻生与自己之间的恩怨，让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自己想要的那个人。其实即使只是朋友，他和自己之间，也永远不可能。充其量，不过是不再说仇人而已。自己愿意去长安，已经是最大限度的退让了，至于结果如何，自己又怎能掌控得了。
正想着，谢玄穿着一身戎装，腰间挂着佩剑，进了门。
“你出去了？”周媛奇怪的看着谢玄一身正式的装扮，却不知他何时出门的。
谢玄解下腰间的佩剑，道：“采薇没跟你说吗？方才刘牢之来见我，说是军中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
周媛和阿奴对视了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谢玄。
又是那个采薇，她居然胆敢明目张胆的隐瞒自己谢玄的去向，违背谢玄的吩咐，看来这个侍女，不是一般的大胆。通常，一个人胆子的背后，都有某些原因，而周媛现在需要的，就是先不动声色，同时尽快查清她的底细。现在，还是先不要去动她，毕竟灿儿和长安的事就够自己忙活的了，等从长安回来，再处理采薇的问题也不迟。
想到这儿，周媛避开了谢玄的问题，她掀开被子，汲了木屐，走到谢玄身边，道：“这么快就从广陵回来了？”
谢玄将披风解下，笑道：“根本没到广陵，才走到半路上就被太后派人截住了。”
“咦？”周媛惊讶的说道：“太后为何这么做？难道……”
说到这儿，她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太后说京中事多，要我留在京中待命。”谢玄明白周媛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他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他望着门外，自语似得低声道：“看来圣上的病，是越来越重了。”
周媛担忧的说道：“既然如此，咱们是不是迟些日子在出发？”
苻坚势单力薄，一时半会儿可能还无法对苻生下手，但照灿儿所言，如果苻生继续这样不管不顾，苻坚何时下手就都有可能了。可上次入宫，周媛看到司马丕已经病得相当严重了，连下地都困难。如果现在真的像自己和谢玄猜度的那样，他的病比那时还要重，那么他随时都可能薨逝。倘若真是那样，谢玄如今可不该离开京城。
“等我晚上入宫看过圣上再说。”谢玄说罢转头看向周媛，见她面有忧色，便轻声道：“阿媛，你怎么了？为何看上去不大开心？”
“没什么，只是担心圣上，”顿了一下，周媛看谢玄的目光还望着自己，便又说出了自己的另一重担忧：“我怕咱们会去晚了。”
怕谢玄不明白，她又低声补充道：“我是说去长安那件事。”
“也许我应该让你和灿儿一起去，”谢玄的一双眸子沉着的望着周媛，半晌，他才沉声说道。
周媛皱眉道：“你怎么忽然这么说？”
谢玄轻抚她的脸颊，宽慰的说道：“阿媛，如果你不想让我一起去长安，只要有能让我放心的人陪着你，我也可以不去的。”
“我没这么想过，”周媛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你应当明白，我想这么做的含义。要是你不去，我是绝不会一个人过去的。”
“阿媛，”见她似乎有些紧张的跟自己解释，谢玄笑道：“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并不是不放心你。这样吧，等我从宫里回来，咱们再好好讨论这事。”
“好，我等你。”周媛说着低下了头，现在谢玄和自己的想法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一环，一切都要看宫里的消息。
因为太后的召见，谢玄连晚饭都没用，换了衣裳就往宫中赶去。
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
因为等的太久，周媛不知不觉躺在坐榻上睡着了。听见有人开门，她警惕的坐了起来。
“阿媛，是我。”谢玄抱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他让阿奴点燃蜡烛，坐到周媛身边道：“我本来不想吵醒你的，没想到还是……”
周媛掩口打了个哈欠，轻声道：“不是你的原因，我心里有事，睡的不踏实。”
虽然谢玄已经掩饰的很好了，但她看得出，他的情绪很差。她示意阿奴出去，等她将门带上，便神色严肃的望着谢玄，道：“宫里，怎么样？”
“阿媛，”谢玄闭上了眼睛，沉声道：“很不好。”
即使在烛光下，周媛也能看出谢玄的面上满是伤悲。她心中咯噔了一下，忙追问道：“到底怎么样了？”
谢玄睁开眼看了看周媛，忽然，一把抱住她，过了好久，才闷声道：“圣上，薨了。”
有那么一瞬间，周媛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飘在天际一样：“你是说，圣上，薨了？”
“就在我入宫之前。”谢玄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轻微的鼻音，“不过现在还瞒着消息，外面的人都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