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疲
一到宫城门口，周媛便跳下马，把缰绳交给内侍，快步入了宫。
守在宫门的禁卫看见周媛，奇道：“怎得就夫人一个人回来？”
之前周媛领着大批禁卫，去幕府山接康乐公主，他们都是知道的。现下莫说康乐公主，就连那些随她出行的禁卫都不见了。
“他们都在后面，已经入了城，很快就到。”周媛说罢，便急匆匆的往内行去。
她还没走到崇德宫，恰好遇到一个崇德宫的宫女。那宫女知道她是来见太后，便提醒道：“谢夫人，太后刚去了太极殿。夫人看，是来崇德宫等一会儿，还是……”
不等那宫女说完，周媛便说道：“不必了，我这就去太极殿。”
太后很少会主动到太极殿去，今日却如此反常，周媛不由想到，也许太后已经知道桓温即将归来的消息了。
司马奕和太后，此时都在太极殿西堂，听见宫人通报，司马奕便传了周媛进去。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媛，沉声道：“阿媛，你不是去幕府山了吗？”
原本周媛说只需两日便会再去接司马照华，最后却一直推到今日，他以为周媛真的有法子将她接回来，哪知最后还是只有周媛一个人回来，叫他如何不动气。
“圣上，”周媛知他误会了自己，屈了屈膝，道：“康乐公主已经入城了，很快就会回到宫里。”
听她这么说，司马奕面色和缓了一些，但随即又不甚满意的问道：“既然康乐才入城，为何你却一个人先回宫了？”
周媛看了看太后，缓慢的说道：“阿媛在城门遇到了郗超，看他的样子，似乎——”
她不知道太后是否希望自己当着司马奕说这些，所以一直在注意着太后的反应。见太后没有要她停止的意思，周媛继续说道：“似乎桓温就要回来了。”
“太后也正在与朕说此事，”司马奕皱了皱眉，道：“北伐已败，又不需向朝廷讨要军马物资，他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
果然如周媛所料，太后已经知晓此事。听见司马奕的话，周媛暗暗叹了口气，说来司马奕这个做皇帝的，还不如已经退居深宫的太后那般敏锐。只怕太后也没有跟他说过，桓温曾递给太后的那封语气傲慢，意图诋毁司马奕声誉，继而逼他退位的密信。
司马奕性子温和，生活简朴，对于国事，君权，他似乎并不像他的兄长司马丕那么热衷。若生在承平之时，他应当是一个很好的皇帝，但现在这个局势，只凭他一己之力，绝无挽救国家于危难之中的可能。
见太后和周媛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司马察觉到一丝异样，他转头看着太后，追问道：“既然太后已经知道了原因，朕是不是不应当被蒙在鼓里？”
太后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她便是想说，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周媛望着太后，劝道：“毕竟事关圣上与大晋兴亡，太后若再不说，只怕就去晚了。”
这件事是有些难以启齿，可要是等到桓温亲自来逼司马奕退位，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他要司马奕退位的理由，那岂不是更难堪？
“唉，”太后看看周媛，又看看司马奕，最终下定了决心。她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那封密信递给司马奕，道：“这是桓温写给哀家的，皇帝你先看看。”
司马奕疑惑的接过信，展开。才瞟了一眼，面色便即刻大变。他用力将那封信捏成一团，喘着粗气，恨恨的一拳砸在桌案上。
“不论他在上面说了什么，但哀家知道，那都是假的，只是为了达到他谋朝篡位的目的而向皇帝你泼的污水，仅此而已。”太后劝道，她当然能理解司马奕的感受，她当初刚接到这封信的时候，也是气的病了一场，何况司马奕这个当事人。为了这个皇位，他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转头却又被桓温污蔑为不可以奉守社稷，敬承宗庙。
司马奕举着那封信，面色难看的问道：“太后早就收到了吧？”
说着他又看向周媛，冷冷的说道：“就连阿媛，也比朕知道的早。”
“皇帝，哀家这么做——”
太后想解释，可司马奕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一掌扫掉桌案上所有的东西，怒道：“为何太后今日才让朕知道？若不是那桓温已经逼到了城外，只怕太后还不会告诉朕吧？”
笔墨、、镇纸、奏折顿时落了一地，朱红的浓墨洒在地上，将旁边的奏折也浸染成了红色。
周媛愣了一下，随后低声道：“圣上，太后这么做，也是为了圣上与社稷好，绝没有一点私心，圣上怎么可以这样对太后？”
她不是不明白司马奕的怒气从何而来，但在这件事上，不论是谁处于太后的位置，都会这么做。若是一收到这封信，就赶来告诉司马奕，那又能如何？他除了感到气愤、屈辱之外，还有别的法子对付桓温吗？
到时候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时他只顾个人意气，与桓温撕破脸，将国家卷入战乱之中；另一条路，便是他忍辱负重，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选择第一条路，与桓温作战，他必败无疑；选择第二条，他最后很可能会积郁成疾或者像司马丕那样，沉溺于丹药之中不可自拔。
所以，太后只有隐瞒。
太后没有被司马奕的无礼激怒，她和缓的说道：“皇帝这会儿动气，哀家能理解，那桓温也的确太张狂了，任谁都会气。可是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怒气占据全部，咱们必须冷静下来，齐心协力对付桓温。”
司马奕双手捂住脸，气馁的摇了摇头，说道：“朕也不全是因为桓温的话而发怒，而是，为了这个皇位，朕已经失去太多了。”
他苦笑道：“朕真的累了。”
“皇帝，你要坚持住！”太后见他似有退意，急道：“哀家始终和你站在一起，而且，哀家已经有了对付桓温的办法，现在最需要的，是你这个做皇帝的要打起精神来，坚持下去！”
司马奕看着太后，缓缓说道：“朕累了，想歇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