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噩耗

第二百七十一章 噩耗

冷风呼啸着从耳边擦过,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冰刀,剐得人脸生疼。

周媛一面腾出手将裘衣的衣襟掖严实,一面驾着马,飞快的往谢府赶去。

阮氏行事一向稳重妥帖,若无要紧事,定然不会贸然派人叫自己回府。想到这一层,周媛心中愈发不安起来。她与阿奴张永并那名侍卫一路策马疾驰,不到一刻便赶回了谢府。

才冲到府门外,勒紧缰绳,马儿还没停稳当,她便翻身跳下了马。她的双脚被风吹得有些冻僵,刚一接触地面,便往前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

随后下马的阿奴忙扶住周媛,待看到周媛脸色发白时,她面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她低声问道:“女郎的面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知怎得,我忽然觉得小腹有些疼痛。”周媛呻吟了一声,蹙眉按着腹部,低语道。她回身将缰绳交给门侍,然后一手捂着腹部,又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对阿奴摆了摆,说道:“无事,大概赶得太急了,又吹了风,一会儿饮些热茶便好了。”

她轻轻的揉着肚子,慢慢站直,稳住心神,向府中行去。

阿奴不放心的跟在周媛身后,劝道:“要不女郎先回去歇着,阿奴代女郎去向夫人说一声。”

阮氏一向疼爱周媛,阿奴相信,若阮氏知晓周媛身子不爽利,定然不会强行让周媛去见她。

“不妥,”周媛忍着不适摇头道,“一点小毛病,我能撑得住。”

说罢,她便领头往内行去。

天阴沉了一整日,此时已近傍晚,天色更是显得愈发晦暗。

青灰色的地砖被冻得硬邦邦的,散发着逼人的寒气。

今日府里格外寂静,侍从们步履匆匆,往来皆无声息。看到周媛,每个人的眼神都躲闪起来,急忙低下头,轻声问安。

一连数个侍从都是如此,周媛不由皱眉道:“阿奴,你觉不觉着,他们看到我的反应都怪怪的?”

阿奴扫视了一眼那些匆匆而去的侍从,点头说道:“确实很奇怪。”

她问周媛:“要不我叫住他们,问问是怎么回事。”

周媛正要回答,一个侍女匆匆从二门迎了出来,她屈膝行罢礼,道:“少夫人,夫人在正厅等您。”

“我知道了。”周媛一面应了,一面问她:“夫人这么急叫我回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听见周媛的问话,那侍女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几乎跳开。她面带惊慌的觑了周媛一眼,结结巴巴的答道:“婢,婢子也不清楚。婢子先回去向夫人复命,少夫人还是到时候再问夫人吧。”

说完也不等周媛发话,便逃也似的走开了。

周媛和阿奴对视了一眼,面色皆凝重起来。综合那些侍从和那名侍女的反应,不难看出,这次的事有多严重。周媛心中焦急,加快脚步往正厅行去。

等她赶到正厅的时候才发现,谢安居然也在。周媛不由愣住了,谢安公务繁忙,今日并非休沐,若无要事,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府里。

阿奴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提醒道:“女郎。”

周媛这才醒过神来,她大步跨过门槛,屈膝道:“阿媛见过叔父,阿母。”

谢安对周媛点点头,道:“坐罢。”

他与阮氏二人的神色都很不对劲,阮氏的眼眶还有些发红,一看便知是刚刚哭过。

见他们如此,周媛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了,她顾不上就坐,强压着心头泛起的丝丝不安,问道:“阿母,出了什么事?”

问这话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阮氏怔怔的看着周媛,才一张口,嘴唇便忽然颤抖起来。眼眶迅速变红,似乎只要一开口,她便会哭出来。然后,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忽地别过头去,不再看周媛。

从她微微耸动的肩膀,周媛能看出,她正在哭泣。见她如此,周媛只感到手脚一阵阵发凉,她有一种预感,其实自己已经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了。她的身子,不由开始颤抖起来。

相对于阮氏,谢安显得格外冷静,他声音平稳的说道:“阿媛,你先坐下。”

“我不坐,”周媛心急如焚,哪里坐得下。她咬了咬唇,声音颤抖的低声道:“叔父,到底出了什么事?”

谢安看出周媛此时只是在强装镇定,他叹了口气,吩咐一旁的阿奴道:“扶好你家少夫人。”

“是不是,”周媛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问道:“是不是阿碣……”

她握紧阿奴的手,努力想让自己站稳。但她的身子却抖得厉害,完全不听使唤。

“我方才收到前方送回来的战报。”谢安说完这句话,停顿了下来,似乎是在斟酌下面的用词。

听完这话,周媛只觉自己的头嗡地响一下,仿佛失去了反应能力。她站在那儿,怔怔的看着谢安,又转头看向阮氏,道:“阿母,叔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安面上浮现出怜悯之色,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却尽量保持着沉稳,他继续说道:“阿媛,我们失去了阿碣的消息。”

周媛直愣愣的望着谢安,随后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有生气的问道:“多久了?”

谢安站起身,缓缓走到周媛面前,如同一个父亲一样抚摸着周媛的头发,痛苦地低声答道:“有七八日了,,只怕……”

凶多吉少那四个字,被他压在了喉咙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目中泛着泪光,哽咽着说道:“阿媛,你要坚强。”

“不,不可能。”周媛后退了一步,拼命的摇着头,道:“绝对不可能。”

她看着阮氏,求助似得的说道:“阿母,叔父是在哄阿媛对不对?”

阮氏的眼泪急急的往下坠落,她哭泣道:“阿媛,阿母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你知不知道,送信儿回来的人是谁?”

周媛的样子就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她两眼无神的望着阮氏,重复道:“是谁?”

阮氏看向谢安,含泪问道:“阿兄,谢云在哪儿?”

谢云——听到这个名字,周媛的心像是被一记闷雷击中。如果谢云都认为谢玄……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她捂着胸口,道:“阿母,叫他来见我,我要问清楚。”

很快,谢云便来了。他几乎不敢看周媛的眼睛,一进来便低着头,跪在周媛面前,哭道:“少夫人,谢云对不起您。”

到了这个时候,周媛的头脑反而冷静起来,她令谢云抬起头,冷声道:“我记得这次出征,你并未跟在阿碣身边,凭什么断定他……”她闭了闭眼睛,自己最终还是无法将那个死字说出来。

但此时此刻,谢云自然明白她要问的是什么。自从得知谢玄出了事,他一直不断的在自责,痛恨自己这一次没有跟在谢玄身边。他根本没脸见周媛,才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几乎将头垂到胸口:“少夫人,咱们这一仗胜多负少,将军们不免有些轻敌,所以便中了那苻坚的埋伏。郎君与刘牢之率兵去救他们,可是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也许他们只是迷了路,或者还在与秦兵交战。”阿奴忍不住反驳道:“怎么仅凭这一点就草率的断定他们出了事?”

“我当然希望会是如此,”谢云抹了把眼泪,痛苦的说道:“我们等了两三日,然而郎君却迟迟不归,辅国将军便派了我和几名将军去接应郎君。”

说到这儿,谢云的表情变得愈发痛苦,他握紧拳头,道:“少夫人,这一战,我北府军伤亡惨重,我在路上遇到郎君的前锋,他说他亲眼看到郎君被秦军大将射中……”

阿奴察觉到周媛的手臂在颤抖,她压下心头的不安,安慰道:“郎君吉人天相,从前不知受过多少伤都好端端的过来了,区区箭伤,又怎么奈何得了郎君。”

在内心深处,她知道,若不是已经确信无疑,谢云万万不会回来报丧的。

周媛深吸了口气,问道:“那人现在在哪儿?那个前锋。”

谢云难过的看了周媛一眼,低下头没有回答。

谢安沉声道:“谢云遇见他的时候,他已近弥留。”

周媛愣了一下,忽然揪起谢云的衣襟,怒声斥问道:“阿碣一向将你视为兄弟,你怎么可能这样诅咒他?”

阮氏冲过来抱住周媛,心疼的哭泣道:“孩子,别这样,你想哭就哭出来罢。”

谢云跪在地上,满面泪水。他抬起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哭道:“少夫人,是属下没有保护好郎君,属下罪该万死。”

响亮的巴掌声让周媛清醒了一些,她松开谢云,无力的跪坐在地上,两眼空洞的望着虚空,喃喃自语道:“阿碣,你还活着,你一定还活着。”

冰凉的地砖令周媛的小腹剧烈的疼痛起来,她死死捂住腹部,痛得冷汗涔涔。然而,比腹部更疼痛的,却是她的心。

阿奴发现了周媛的异常,惊慌的问道:“女郎,你怎么了?”

周媛捂着腹部,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虚弱的说道“这里,难受得……”

一句话没说完,她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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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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