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恨意

第三十章 恨意

刘氏并没有家人,她在周府最信任的人便是她的贴身侍女芦儿。周媛想,若她会将这件事告诉一个人,那个人定然就是芦儿。

而且是芦儿第一个发现刘氏自缢的,说不定她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事情。趁周闵和颜氏都围在刘氏的尸身旁,周媛将芦儿唤了出来。

两人走到门外,芦儿低头抹了抹眼泪,屈膝行礼道:“不知女郎唤芦儿出来,有何事吩咐?”

自己的主子刘氏死了,掌家的成了新夫人颜氏,就连这个一向不受郎主待见的女郎的话也开始有几分分量了。芦儿知道如今风向变了,再不敢像从前那般对周媛。

周媛打量着她,没有接话。芦儿便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从前刘氏独掌周府的时候,她对周媛并无多少敬意,见了周媛,至多也不过是敷衍着行个礼问句好罢了。哪里像现在,周媛不叫起,她便不敢动。

见芦儿如此知机,周媛觉得或许自己能从她那里找到一些线索,她道:“找个隐蔽些的去处,我有话问你。”

“是,女郎请随婢子来。”芦儿这才站直,恭谨地引着周媛,走到东侧房。

她替周媛推门,垂首道:“女郎,这里是婢子的住处。本不该让女郎到这样下等之地,可眼下院里人来人往,也只有婢子这里清静些。”

这是告诉周媛她有甚么话可以放心说,不用担心会被人听了去。

周媛进了门,芦儿忙跟进去,从箱箧中捧出一块裘皮坐褥,替她垫在床榻上,道:“委屈女郎了,这是前年小夫人赏的,婢子身份卑微,一直不敢用。”

待周媛坐定了,芦儿才垂首立在塌下,静候她的吩咐。

“芦儿,你今年有十七了吧?”周媛道。

芦儿谨慎地回答道:“劳女郎惦记,婢子今年正是十七。”

她一时摸不准周媛问这话的含义,生怕答错了,不敢多说一个字。

“嗯,”周媛点点头,“也不小了。”

芦儿不敢接话,她不知周媛的意思是要将自己遣出去适人,还是想怎么做。

周媛又问:“你在小夫人身边多久了?”

芦儿道:“回女郎,从小夫人进府侍奉郎主开始,婢子便被派来侍奉小夫人了。”

周媛语调忽然转冷:“这么说小夫人入府来做的所有事,你都参与了?”

芦儿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女郎,请女郎相信婢子,婢子从没害过女郎。”

刘氏做的事,又怎会少得了她这个心腹帮忙。周媛没空跟她计较,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只问你一件事,若照实答了,我便求阿父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倘若有半句隐瞒,”周媛睨了她一眼,带笑不笑地说:“官营伎馆一直很缺人,你姿色也不错,定可做个当红倡伎。”

芦儿浑身颤抖着,脸色发白,连嘴唇也白了,连连磕头道:“婢子明白,婢子一定知无不言。”

“很好,”周媛笑道:“我且问你,小夫人是怎么死的?”

“小夫人她,她,”芦儿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她的脸色更白了,她没想到周媛不问自己是否与刘氏一起害过她,却问起这个,没有防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周媛一拍床榻,低叱道:“说谎会有什么结果我已经提前告诉你了,之后也不会再提醒你。我这里从来只会给人一次机会,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吃这一吓,芦儿禁不住瘫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她哭了好大一会儿才下了决心似的拭去泪水,颤抖着哽咽道:“求女郎为郎君做主,小夫人她,她是被夫人害死的。婢子去给小夫人端水,回来时刚好看见夫人从小夫人房中出来,婢子想上去跟她问安,但夫人根本没看见婢子,匆匆忙忙离开了。待婢子进去的时候,就看见……”

芦儿说到这儿,又后悔又害怕,忍不住掩住面,泣不成声。这件事她谁都没敢说,只是方才没有防备,被周媛一吓,来不及多想便将实情吐露了出来。

周媛会问芦儿这件事只是想借以观察她说实话的表现是什么样,如此自己才好再问下一个问题。她早从刘氏那里知道是颜氏下得手,也怀疑过芦儿可能会了解一些事情,却没想到真被自己猜中了。

周媛面色凝重,道“这件事你是不是还没都跟旁人说过?”

这么大的秘密说出来,就像是自身上卸去一块大石头一般,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芦儿温驯的应道:“嗯,婢子心里害怕极了,不敢对任何人说。”

“如此最好,不要说出去,否则颜夫人一定会来害你。”

芦儿膝行而来,伏在周媛脚下,哀求道:“求女郎救救郎君,救救芦儿。”

她倒是聪明,知道拉上周珣。

周媛沉声道:“你只管照看好珣儿,这件事我会处理。”

芦儿擦干眼泪,哽咽道:“是,婢子都听女郎的。”

周媛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要问你。你既然跟在小夫人身边这么多年,那你一定知晓我阿母是因何而殁世的?”

芦儿迟疑道:“婢子说了,怕女郎不信。”

“你说,只要是实话,我都不会怪你。”周媛心知芦儿是被自己开头那句送她做官妓吓住了。

芦儿咬唇,怯怯地说道:“裴夫人的殁世,其实跟小夫人无关。”

她果然是知情的!周媛一下站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芦儿觑着周媛的脸色,小声道:“是,刘夫人入府之前,裴氏夫人的身子已经不大好了。所以婢子斗胆猜测,裴夫人殁世,并不是因为小夫人入府造成的。”

周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急声道:“小夫人告诉我是因为另一个女子,你可知晓哪人是谁?”

芦儿摇摇头:“婢子只知道这些,小夫人每次说起此事都只说女郎冤枉了她,她这是替人受过,旁的却没说过。”

周媛一下泄了气,芦儿的样子不似作伪,何况她现在也没有骗自己的必要。那刘氏为何会说有人能告诉自己呢?难道是她为了让自己立誓照顾珣儿而骗自己的?

半晌,她无力的摆摆手,让芦儿起身。

芦儿才起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道:“女郎,小夫人说起此事时,婢子仿佛听她提过周贵人的名讳。”

“姑母?”周媛不由皱起眉头,姑母不是一直在琅琊吗?她怎么会知道府里的事?

不过这的确是一个线索,周媛大踏步走出去,既然姑母有可能知情,那不去问个明白自己又怎能安心。

她回到刘氏停尸的那间屋子,想跟周闵说声自己去宫里。

没等周媛说话,周闵便先问道:“刘氏可曾有话留下?”

最后一个见过刘氏的人就是周媛,刘氏又说了是有话跟周媛说才叫她单独留下,是以周闵有此一问。

“小夫人交代我要照顾好珣儿,”周媛答道,她想了想,趁机对周闵说:“她说夫人还要管理家务,恐照顾珣儿会令她分心,想让珣儿搬来跟我住。”

从立嗣之后,周珣便住进了离正房不远的院落。周媛担心离得这么近,颜氏若对周珣下手自己根本赶不及救他,又怕周闵不同意,便假托是刘氏所说。

“胡闹,你自己还是个黄毛丫头,又怎么能照顾珣儿。”周闵喝道。

周媛屈了屈膝,道:“这是小夫人的遗愿,阿父便成全她吧。”

“此事容后再议。”周闵还是不愿同意。

周媛黯然道:“若阿父还念着与小夫人之间的情意,便不该无视她的遗愿。”

周闵转头望着停尸在床,已经换上寿衣的刘氏,正点头想答应,却听颜氏劝道:“阿媛,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排好刘妹妹的后事。”

“说得是,阿媛你先去罢,珣儿的事过几日再说。”周闵叹息道。

周媛知道再坚持下去会惹怒周闵,便看了眼颜氏,加重语气说:“听阿父的,只是阿父千万记得这是小夫人最后的心愿。”

周闵点点头。

“阿父,阿媛想进宫一趟。”周媛道,“不知阿父有什么话需要阿媛带给姑母?”

“没甚么要说的,你代我问贵人安。”周珣叹了口气,摆摆手让她下去。

周媛答应了,便走了出去。她刚走出门,便看见周珣站得直直的,两手握拳,目中满是悲痛。

周媛愣了愣,唤道:“珣儿,你怎么来了?”

颜氏不是说,他根本不知道吗?

周珣不答,两眼死死的盯着屏风,似乎他的目光可以穿透屏风,看到里间的刘氏。

周媛叹了一声,走到他跟前,拉着他的手,道:“珣儿,你进去看一眼吧。”

他既然已经知晓了,也该让他见最后一面。

直到这时候,周珣才将目光转向周媛,眼中俱是怨恨。周媛被他吓了一跳,她抚了抚周珣的头,道:“珣儿你怎么了?”

周珣如被针扎般猛地跳开,后退到廊柱下,警惕地瞪着她。

周媛心中一凛,脸色沉了下来。她走到周珣跟前,沉声道:“是不是颜氏对你说了什么?”

周珣紧紧贴着廊柱,他的身子微微发抖,一手攥紧衣角,怨恨而恐惧的瞪着周媛。

“无论颜氏跟你说了什么,都是骗你的。你先去看看小夫人,别的事阿姊以后会告诉你。”周媛拽起他另一只胳膊,拖着他往房内走。

周珣死命挣脱,狠狠瞪了周媛一眼,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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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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