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迷蒙的他

第三十七章 迷蒙的他

五月丁巳,司马聃崩谥为穆帝,皇太后昭告天下,琅琊王司马丕德行出众,众望所归,当继大位。

街市上张贴着大大的黄纸告示,有许多百姓在那告示底下聚集起来。

一身黑色袴褶服,做男子装扮的阿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远远看见周媛的牛车,她小跑着迎上来。利落的掀开帷幔跳上牛车,端起茶碗大口喝了,她才笑道:“女郎真是神算,告示上写的竟与女郎说的一字不差。”

周媛眉间带着淡淡的担忧,却仍是笑道:“这就对了。”

对了什么她没说,只是吩咐驭者到乌衣巷去。

阿奴原本一直在东山,直到有一日她一早去给苻生送饭,却发现他不见了,她怕会出事,忙赶回来告诉周媛。周媛却没放在心上,像苻生那种人,天生是要上战场的,又怎会一直待在东山不走呢。

周珣的情绪渐渐好转,他每日用功读书,比从前长进了不少。颜氏一直卧床静养,人也清醒了,不知周怜如何对她解释,她不仅未怪周怜,与她反而比从前更加亲密了。好在经过这一场,周怜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如何挽回颜氏这上面,每日尽心尽力的服侍她,暂时无暇招惹周珣。府里恢复了平静,周媛才得以抽出精力才做别的。

谢玄明日会随百官前往琅琊郡琅琊王府第迎新皇入京,所以今日周媛必须见他一面,看他能否寻机告诉琅琊王即将发生洪灾之事。

“女郎,到了。”张永恭敬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

周媛拿出那枚白玉,交给张永,嘱咐他若是谢玄不在,务必将白玉拿回来。这是谢玄很珍重的东西,她不能随便交给旁人,若遗失了,自己就太对不住谢玄的一番好意了。

张永笑着应是,上前去叩门。

王家已经从权利中心退出,谢家才刚崭露头角,然而谢家与斜对面的王家门前皆停了许多装饰华贵的牛车,这乌衣巷却如数年前王导当政时一样,仍是保持着一副第一流门阀的华贵气象。

周媛还在心中感叹王谢两家的风度不坠,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酒气,接着一个略有几分醉意的声音自车外传来:“阿媛,你来了。”

她心中一悸,谢玄说话的音调原本是散漫中透着清朗,一听便知这是一个疏狂却又英气逼人的男子。然而饮了酒之后,他的声音不觉带了几分慵懒喑哑,竟是说不出的动人心弦。

“阿媛,”谢玄掀开帷幔冲周媛一笑,用那种慵懒喑哑又轻轻唤了一遍道:“阿媛。”

这两个字自他被酒熏红的薄唇中,用他那样珍惜的语调缓缓念出来,令人恍惚间觉得,这便是人世间最动听的音节了。

因着饮了酒,他那双狭长凤眼里的水波更加潋滟了,此刻他眼中正含着一种周媛无法看懂的情绪,迷蒙的望着她。

周媛的心又是一悸,她偏头躲开谢玄的目光,轻声道:“你既是饮醉了,我晚些再来也罢。”

“别走,”谢玄突然探进车厢,拉住周媛的手贴在自己面上,恋恋不舍的重复道:“阿媛,别走。”

不知怎地,听到他用那种语气跟自己说话,周媛的心蓦地便柔软了起来,竟有些不忍抽出手了。

阿奴吃惊的望着谢玄,谢家郎君平日那般洒脱不羁的一个人,饮醉了居然也像个小孩子一样粘人,而且,他还拉着自家女郎的手不放。

“谢家郎君,咱们女郎找您有要事,您看是不是入府再叙?”隔着车窗张永看不到车里面的场景,但他也能从谢玄的语调中猜到几分,他低声说道:“这样,实在不大好。”

巷道里不时有人来往,被人看见周媛一个未出阁的女郎和谢玄走的这样近,对周媛没有好处。

“嗯?”谢玄虽醉了,却还没丧失思维,听张永说对周媛不好,下意识的松开了她的手。他歪着头瞅了瞅周媛,轻声应道:“好。”

他退出牛车,转头对门侍吩咐说:“请周家女郎进来。”

下了牛车,周媛缓步走向谢府,她看到大门之内,约莫十数丈远的地方有一座天然山石,挡住了人向内的视线,山石后种着一丛茂盛的青竹,在风中轻轻摇曳。谢家此时虽还未真正显贵,但只从入门处的这一布局来看,便已经显出了谢家那与众不同的名士风流。

谢玄站在石阶下等她,他披着乌发,长身玉立,一身白衣随风而动。远天的火烧云映衬在他和整座宅院之后,更显得他明眸善睐,眸光如水。

他眼周因酒意而泛起一圈淡红,俊朗的面上带着一丝温柔的笑。这样收敛起一身疏狂的谢玄,整个人竟如谪仙般美好,周媛一时间看呆了。

风吹过来,谢玄的酒也醒了不少。看周媛的样子,他轻笑一声,以手抚面,谑道:“阿媛,你竟是看呆了么?”

经他这一笑,周媛顿时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她面上发热,嗔道:“谁看呆了,自恋!”

“那你愣着作甚么?”谢玄好笑地望着她。

周媛白了他一眼,腹诽道,若是他记起自己方才那醉酒的样子,不知还笑不笑得出来。

谢玄轻轻一笑,道:“你还未告诉我,你找我做什么?”

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周媛不禁肃容道:“你这里可有清静些的去处?”

看周媛如此严肃,谢玄点头道了一声随我来,领着周媛入了府。

许是习武的缘故,他脚步微微有些虚,走得却很稳,不似一般人醉了酒走起路来便踉跄不已。他问周媛:“街市上张贴的告示,你可曾看见?”

“就是太后诏令琅琊王即位的告示吗?”

“正是,”谢玄笑道:当日你便是不让周侯用爵位替你赎罪,待琅琊王登基,大赦天下,你也该出来了。”

周媛摇摇头道:“以爵位赎罪不论对琅琊王还是对周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何况这爵位早晚要回来的。”

两人说着话,穿过一重重桥廊楼阁,走到一座建在水边的清雅院落,再经过长长的游廊,来到一间书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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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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