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面圣
洪灾过后，朝廷开始嘉奖在这次赈灾中表现良好的大臣，特别是周家，同时，还下诏宣周媛入殿觐见。
周媛只想着能将爵位换回来，没想到皇帝竟宣自己入殿。这次许多权贵之家的女眷都出面赈灾了，只是周家出得财物最多罢了，这也不是单单宣她面圣的理由。周媛心中忐忑，担心这其中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周闵满心都在为爵位回归而欢喜，根本未将周媛面圣当做一回事，见周媛担忧，他笑道：“圣上既然召见你，你入殿觐见便是。这次你在赈灾中立了大功，圣上定是要嘉奖于你，放心。”
从他那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周媛只得带着不安去了宫里。皇宫她去过许多次，可上太极殿却还是第一次，想到要面对那么多老谋深算的大臣的打量，周媛心里就有些不自在。特别是，郗超也还在。
天气炎热，就连早晨的风也是热的。周媛手中握着一把白团扇，边走边扇，她穿着厚重的女子朝服，才下车走了几步，便热得出了汗。
一入宫门，便有内侍过来引路，许是姑母怕她不自在，竟派了张青来接她。
张青头戴漆纱笼冠，身着乌色交领襦裙，趋步前行。他对着周媛一揖到底，口中朗朗说道：“女郎，这一揖是太妃命奴替她行的。”
周媛吓了一跳，忙扶起他：“你也不早说，上来便行礼，这不是折我寿么？”
“哎呦，我的女郎，奴可没有那么大胆子，太妃吩咐了，奴不敢不从。”张青说着又行了一礼，感激的说道：“这一揖是奴自己的，若不是女郎，奴兄弟一家便没命在了。”
周媛细问了才知道，原来听从自己侍卫劝告，搬离堤岸的百姓中，有一户竟是张青家人。
张青引着周媛往内行去，一面细心嘱咐道：“今日那桓大将军也在殿内，他老人家最不喜他人忤逆，女郎可要小心些。”
“多谢。”周媛笑着点点头，桓温的大名她早已如雷贯耳，自然不会不知天高地厚的触怒他。
张青引她先去沐浴熏香，然后才在另一位内侍的引领下，来到太极殿，经谒者传报。脱下鞋履，才得上殿面圣。
从酷热的宫院步入太极殿，周媛顿时感到一阵清凉。
殿内四角各摆着一只方形龙纹冰鉴，从盖板上的小孔中冒出丝丝冷气。
她微微垂着头步入大殿，她恭谨以额触地，口中唱道：“民周媛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丕那带着天家威仪的声音从御座上传来：“平身。”
周媛站起身，仍是老老实实的垂着头。
“听闻此次之所以能如此快速的控制住洪灾，皆是周家女郎未卜先知之功？”一个洪亮如钟的浑厚声音响起。
这件事不是只有谢玄和那名太卜官知晓吗？怎得朝中也有人知道了？周媛一惊，不由抬头望去。
发话的是一名年约六旬的武将，他站在御座下方，群臣的最前头。他面色威严，剑眉短须，目中精光四射。身子站的笔直，佩剑着履，周身散发着一种睥睨众生的霸气。
这一定就是桓温了，满朝文武中，只有他一人被特赐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
周媛心里打鼓，自己不招惹他，可他却来问自己了。若答得不好，后果只怕比得罪了司马丕还要严重。然而她根本不知桓温是如何得知此事的，这让自己如何回答才好？
她偷偷环视了一眼，见殿内的大臣无一不将目光投注自自己身上。其中周闵显得的表情有些惊讶，而谢玄和郗超都用一种鼓励的目光望着自己。
看到谢玄，周媛顿时明白了，一定是他想为周家多争取些利益，所以便在洪灾过去后告知圣上真相了。她暗暗叫苦，这个谢玄自作主张，真是把自己给害惨了。
桓温等得不耐，目中射出一道逼人的厉色：“你这女娃，怎得不回答老夫？”
周媛一凛，忙屈膝道：“大将军神威慑人，民心中敬畏，是以一时失仪。”
这毫不掩饰的奉承令桓温哈哈大笑，他转头对周闵说：“周侯，你家这个女娃很有意思，老夫很喜欢。”
周闵也附和着他笑了几声，道：“阿媛年幼不知礼，让桓公见笑了。”
桓温再对周媛说话便和气了许多，他笑道：“你这女娃，还没回答老夫的问题。”
“民曾于梦中梦见一仙人示警，事涉天下万民，民以为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以斗胆请谢幼度代为禀报圣上。”周媛看了眼谢玄，见他微微点头，便继续说道：“后来那太卜官的占卜，也证明了民之梦实属灵验。”
高居御座之上的司马丕缓缓道：“不错，这次洪灾多亏了阿媛。”
他的声音很平和，丝毫没有被桓温无视的不满与愤慨。
周媛忙低头连称不敢。
此时，大殿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只听一个倨傲的女声高声呵斥道：“大胆，康乐公主你们也敢拦着！”
殿内众人都回头望向殿外，原来是康乐公主司马照华想要强行闯入大殿却被禁卫拦下，她的侍女不忿堂堂公主被如此对待，出声斥责禁卫。
司马照华冲着殿内喊道：“皇兄，康乐不服！”
桓温虎目中隐隐透出不满，他持着笏板向御座之上的司马丕微拱了拱手，淡淡地问道：“陛下，不知康乐公主受了什么委屈，竟至闹到太极殿来？”
圣上未下令，禁卫也不敢碰触到司马照华。那司马照华直直冲向殿内，行动间佩环声叮咚响起，禁卫避让不迭，竟被她冲了进来。
她一入殿，便大声质问道：“她周媛有什么本事，不过是给咱们皇家捐了些粮食。作为大晋子民，这都是她应该做的，何需嘉奖？”
周家的爵位这么轻易便还了回去，在她看来，就和没有惩罚过一样。听到她皇兄竟还为了这么点事召见周媛，她气得当时便将自己房内的瓷器物件全都砸了。如此还不解气，一听到周媛入宫的消息，她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司马丕神色微有不豫，他瞥了一眼桓温，下令道：“送康乐公主回去！”
“公主殿下。”内侍躬着腰，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司马照华哼道：“本公主不走，皇兄不给康乐一个说法，康乐是不会回去的。”
她指着周媛骂道：“你不过是仗着与我们皇家有几分亲戚，便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告诉你，你连本公主一根脚趾头也比不上！”
此言一出，殿内几乎没有几个人还有好脸色，在场高官或多或少都与皇族有些关系，就拿桓温来说，他的夫人便是司马丕的姑母南康公主。司马照华本是辱骂周媛，却不知自己已经犯了众怒。
周媛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任由司马照华谩骂，她心道，骂吧骂吧，你骂的越凶，我的名声就越高。
此时众大臣看周媛的目光愈来愈赞赏，而司马照华，根本无人愿意看她。
作为一名高门子弟，最首要的一条便是风度要好，像这样骂不还口，不仅不会被视作软弱，还会被称赞有风度。而骂人的那个，则会被视作风度尽失，声名坠地。
在司马照华失态的骂声中，桓温手持笏板，冷声道：“圣上，公主定是累了，是否该回去歇一歇？”
他在暗示司马丕，要他赶司马照华出去。
如此明目张胆的指挥皇帝，周媛心里都替司马丕不平，可司马丕却神色如初，他扬声唤道：“来人，送公主下去。”
大概朝臣们见多了桓温如此对待皇帝，竟无一人露出异样的神情。
司马照华还要再闹，却被禁卫迅速拖了出去。
桓温的神色这才重新好转，他赞赏的看着周媛，带着一种父辈的慈爱，突然说出一句令她措手不及的话。只见他单膝跪地，朗声道：“周家女郎德行美好，姿仪绝佳，臣请为臣麾下一员大将求娶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