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受阻
方才周怜还冷得浑身发抖，下一刻她又突然热得涨红了脸，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不断滚落，后背也很快被汗水打湿。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周怜已经将自己的手臂抓出了好几道血痕。
“阿父，。救我——”周怜无法忍受这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会痒一会儿疼的痛苦，连声呼救。
周媛毫无怜悯之心地俯视着周怜，道：“这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你是跟我交换解药呢，还是就这么痛苦下去，直到半个时辰之后……”
话说到这儿，周媛便打住了。周闵忍不住问道：“半个时辰之后会怎样？”
周媛故作为难地看了看周闵，叹道：“说不好，大概会死吧，而且，”她看了眼周怜，“只怕会死的很难看。”
“我真的没有……”周怜咬着牙吐出这五个字。
周媛一脸悲悯地望着周怜，道：“那阿姊也没办法了，拖得越久，这毒就越难解。反正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你忍一忍就是。”
她知道最常用的淬毒方法有两种，一是将兵器放入毒液中锤锻造；二是直接撒上有毒粉末或涂抹毒液。
先前周怜所用的是第二种。
周媛猜测谢玄之所以隔了那么久才毒发，是因当他中剑时，毒已经淬在剑上好几个时辰了，毒液已经挥发了大部分，毒性必然不如之前那么剧烈。如今又隔那这么久，自己再用在周怜身上，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了。所以她让阿奴去御医院找张医师，请他配制了这种能让人产生疼痛与寒冷感觉的毒药。实际上这毒药只是会令人产生幻觉罢了，只要周怜能忍住不去抓挠，对身体并不会造成任何伤害，自然，她不可能告诉周怜。
周媛也是最近才知道，当年母亲曾帮过张医师一个大忙，他如今帮助周媛，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阿父，怜儿真的没有……，不是怜儿。”周怜痛得满地打滚，她的身体总是撞到桌案和座塌腿，以及一切挡在她前面的物件，不时发出几声闷响。
她身上的衣裳凌乱地卷起，两只手臂裸露在外面，两只手肘已经撞得一片青紫。饶是如此，她仍不肯承认自己偷偷在周媛剑上淬毒，更别提交出解药了。她相信周闵会有办法逼周媛交出解药。
周闵按住周怜，防止她再自我伤害，暴怒地对周媛吼道：“你还要折磨你妹妹到甚么时候？”
周媛缓缓合上短剑，冷冷地瞥了周怜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往门口走去。
“站住！”周闵吼道。
周媛恍若未闻，径直往前走，眼看就要走到门口，周闵突然放开周怜，快步上前扯住周媛，怒道：“交出解药！”
周媛看着他，却不说话。
周闵忍无可忍，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阿奴惊呼道：“女郎！”
“阿媛，”周闵看见周媛瞬间苍白的脸，便开始后悔了。他本意只是想要周媛交出解药，并不曾想到自己会一怒之下对她动武。
周媛推开周闵的手，艰难地站起来，她咽下那股向上翻涌的血腥之气，轻声道：“阿父还是先劝周怜交出解药吧。”
阿奴打开门侍立在侧，周媛忍着腹间传来的阵阵疼痛，摇晃着走了出去。
周媛早看透周闵偏袒周怜，自然不会找他主持公道。她知道自己很难让周怜承认是她在自己剑上淬的毒，所以原本的计划就是让周怜自己也挨一下，并迫使她在周闵面前说出事实。让周闵认清他这个乖巧可人的女儿，其实是个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女子。
只是周闵踢她这一脚，实在在她计划之外。这又一次提醒她，不能将周闵当做一个父亲一样去信赖，面对他，甚至要比面对旁人更要注重策略和心计。
周闵愣怔地望着她的背影，这个女儿的倔强，简直像是和裴氏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听见吱呀地开门声，周怜才明白，周闵也无法从周媛那里拿到解药。不，不能让周媛走，她不想死，她还没活够。周怜绝望地哭着呼喊道：“阿姊等等，等等。”
周媛在门口站住，转过身，露出胜利的笑容。淡金色的曦光从她身后透进来，使她整个人如神圣的菩萨一般。
周怜拼命抓挠着手臂，冷地整个人咯咯着说道：“没，没有解药，但是我知道配制解药的方子。”
她生怕周媛不肯相信自己，是以一口气便将话说完了。
“给你半刻钟，若还没有将方子写出来，就别想要解药了。”周媛令阿奴准备笔墨，冷冷的说道：“别想玩儿阴的，我只会给你一半解药，待谢幼度完全康复了，才能给你另一半。”
周怜无力的点点头，不敢抬眼去看周闵。
周闵此时的表情用震惊都不足以形容，他不是不知道周怜有一些小心思，但出于对她和她生母的歉疚，周闵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这个女儿身上，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太多了。
“我看怜妹妹使不上力，不如她口述，阿父代她写出来。”周媛说道。
周闵沉沉吐出一口闷气，走到书案前跪坐下去，提起毛笔，道：“说。”
纵使他心里对周怜有一千个一万个气恼失望，但她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还是死在自家姊妹的手中。传出去，周家就真成了满建康城的笑柄了。
待周闵终于写下最后一个字，周怜已经虚弱的快要失去知觉了，她不断的重复道：“解药，解药……”
周媛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里面是熬制好的解药。她拔掉瓶塞，当着周闵的面倒掉了一半，然后才递给周怜，她冷冷地说道：“时间不等人，你最好祈祷谢玄能快些康复。”
暮色已经降临，既然拿到了药方，周媛不敢再耽搁下去，急忙领着阿奴去往宫门。
方才周闵那一脚力道不轻，周媛腹部疼痛难当，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忍着疼加快脚步。
才走了一半，还未到宫城，却见司马照华领着一大队侍卫，迎面而来。一看见周媛，她面上便浮起怒意，高声道：“周媛，你三番四次对本公主无礼，今日本公主一定要你好看。”
天色已经向晚，周媛实在没工夫和司马照华纠缠下去，她急急地向外走着，道：“我今日有要事，明日再来向公主请罪。”
“说得好听，”司马照华冷哼了一声，挥手道：“把她给本公主拦下！”
她打定了注意，今日绝不让周媛再走脱。
侍卫蜂拥而上。
“女郎快走！”阿奴大喝一声，挡在周媛前面，与众侍卫动起手来。
周媛看看阿奴，又看看自己手中的药方，一时拿不定主意。
“阿奴能撑住，女郎快去将方子交给王家郎君。”阿奴一面持剑阻拦，一面吃力的对周媛说道。
周媛一咬牙，道：“你等着，我叫人来帮你。”
司马照华见周媛要走，指着她喊道：“拦住她。”
那群侍卫得令，都将目标转向周媛。但因为她的身份，侍卫并不敢对她动武，只是围住她，不让她离开。
周媛发现这一点，试探着向前行了两步，侍卫们果然随着她的动作向后退了两步。
司马照华气得直跺脚，喝叱道：“你们这些庸奴，给我抓住她，死生无论，出了事本公主替你们担着！”
侍卫们面面相觑，康乐公主在周媛手上从来就没讨到过便宜。拦不下周媛，回去公主肯定会每人赏顿板子，扣下之后数月的月俸；可若伤了周媛，自己这些人只怕都要给这位女郎陪葬，孰轻孰重，他们自然掂量地清楚。
他们握着环首刀，将周媛围得更紧了，但每个人的刀都仍未出鞘。
周媛打量了一周，从侍卫们的脸上看出他们不敢伤害自己。她拎起裙角，开始不管不顾的跑了起来。
侍卫们怕被周媛撞到，急急后退。有的躲闪太急，以至于与自己旁边的侍卫朝思暮相撞，最后双双扑倒在地。
自己带着这么一大群侍卫，竟未能将周媛拦住，司马照华气得脸都歪了。
周媛累得几乎抬不动脚步了，此时最讲风度，所谓临危不惧，风度翩翩，像这样耗费体力，风度尽失的事情，她还真是第一次做。
司马照华也早已累得气喘吁吁，眼看快跑到宫门了，再不拦住周媛，今日就又让她走掉了。她夺过离自己最近的那名侍卫的环首刀，猛然拔出，以刀尖指着周媛，喝道：“站住！”
随着这声呼喝，周媛感觉到背后突然升起一股瘆人的凉气，她蓦地顿住脚步，她按着剧烈跳动的心口，转身面对司马照华。看着那明晃晃的利刃直冲着自己而来，周媛无奈地说道：“公主到底要怎样？”
司马照华擦着额头的汗，哼道：“早这样乖觉，也省得本公主费这些力气。”
同时趁司马照华不注意，周媛小声对跟在自己身边的阿奴道：“快叫张永他们过来。”
都到宫门了，若最后却没能出去，周媛绝大无法原谅自己。
阿奴点点头，运足全身力气，冲着敞开的宫门大声喝叫张永的名字。
张永与他麾下那队精英侍卫一道，他们都在宫门外等候，听到阿奴如此大声的呼喊，张永直觉出了事，忙来到宫门前向内张望。
这一看，张永心中一大凛，入目的场景竟是在一群侍卫的团团包围下，司马照华拿刀指着自家女郎。他想也不想便越过行马，飞身挡在周媛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