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无果

第七十章 无果

事情仿佛是在一瞬间就发生了,突然之间,满建康城都在传秦太子箭伤发作身亡的消息。

在去往宫城的这一路上,周媛满耳听到的都是这件事。谢玄不知她因何突然入宫,也随着她一路往宫城赶去。

周媛坐在牛车上,心烦的厉害,她有点气自己的这个记忆,总是在最后关头才能想起重要的事件。

今日不逢朝会,司马丕应当能抽出时间来。

宫里的一切都跟上次差不多,只是在太极殿外靠近西堂的那段宫墙处多了一只青铜丹炉。一个道童模样的少年坐在那里为丹炉添柴火,炉上散着朦胧的热气。在这个萧瑟的秋日,那一点热气看起来格外温暖。

但周媛的心,却几乎掉在了冰窟里,她失神的望着那丹炉,再也无法挪动一步。

谢玄在周媛身侧唤她:“阿媛?”

周媛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飘在半空中,她听到自己说:“那丹炉是何时出现的?”

“似乎刚一入秋圣上便着人在这里安放下了。”谢玄说时询问地看了看那名来迎他们的内侍。

这内侍周媛见过,上次司马丕召见自己,也是他领的路,看来这是司马丕的心腹了。

见谢玄望自己,内侍忙躬身道:“谢将军说的不错,正是那时。”

谢玄不在意的越过那丹炉,继续跟着内侍往前走去。

炼丹,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可对于周媛来说,这丹炉出现在宫中,却是大大的不妙。

这意味着司马丕随时都有可能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走了一段,谢玄发现周媛没有跟上,而是仍在对着那丹炉出神。他又折返回来拉周媛往前走,同时侧身问道:“你怎么了,一看到那丹炉就变得如此奇怪。”

周媛摇摇头,既然选择了站在司马丕这边,就没有退路可言。既然如此,与其杞人忧天,倒不如全力帮助司马丕,助他早日掌权。譬如今日这件事,自己一发现,便立刻来告诉他。虽然时候不算早,但总还是提前了一些时日,总会有些帮助的。

想到这里,周媛跟上谢玄脚步,轻快的向前行去。

司马丕看见周媛和谢玄一起进来,目中闪过一丝精光。

谢玄随意的行了个礼,解释道:“是她要求见陛下,我只是陪她过来而已。”

司马丕笑道:“朕还没问,你倒自己全招了。”

这一刻,周媛再一次感受到他们二人的亲近程度远超过自己的想象。谢玄能那么做,她却不行,周媛老老实实地弯下膝盖,垂首行礼,口中颂道:“民周媛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丕虚手叫起,道:“都是自家人,私下不必如此见外。”

他这么说是刻意表示亲近,周媛明白,这种话自己最好不要要当真,往后该行礼还得行礼,该唱诺还得唱诺。

司马丕当着谢玄问周媛:“你要见朕,所谓何事?”

没有丝毫要他回避的意思,谢玄自己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原本这件事也不需要避着谢玄,周媛于是说道:“阿媛今日在街市中听闻僭秦太子苻苌已死,不知是否属实?”

司马丕打量了周媛片刻,才点头道:“朕得到消息,苻苌上次中箭原本就很严重,眼下因箭疮突发而卒也属正常。”

谢玄意外的望了眼周媛,笑道:“阿媛你关心这事做什么?”

“我听闻苻健有意立第三子苻生为僭秦太子。”

此言一出,司马丕大笑起来,他敲着桌案上的青玉酒杯,道:“不过是谶文中有个三羊五眼的话,那苻健怀疑苻生应谶,便想立他为太子。一个瞎眼小儿,如何能做一国之主?甚么三羊五眼,依朕看,这是他们僭秦气数已尽了。”

“那苻生天生一只眼盲,诸兄弟中只有苻苌与他相善,阿媛听说那苻生是个心胸狭窄,有仇必报的人。”周媛担忧的看了眼谢玄,“圣上,咱们是否应当留意一下?”

“难道他还能攻到建康来?”司马丕有些兴味阑珊,他抬起眼皮瞥了眼谢玄,道:“你先出去,朕有几句话要跟阿媛说。”

谢玄不放心的望向周媛。

周媛笑道:“没事,你在外头等我。”

谢玄点点头,依言而出。

待他一出去,司马丕的面色立刻严肃起来,他以告诫的口吻道:“阿媛,朕只想知道交代你的事情你办得如何了?”

周媛捡了几件无关紧要的事说给司马丕听,她明白司马丕的意思是让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只要能探到桓温和郗超的事便可,但她还是想试着再努力一次:“那苻生——”

司马丕对她的回答有些失望,他挥挥手打断周媛:“你去罢。”

周媛屈膝行礼,就在她即将踏出房间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句话,司马丕的语气甚至比方才还严厉,他道:“不要与谢阿碣走得太近。”

见周媛转头,他一边打开折子,一边说:“朕是为了你好。”

周媛沉默着离开,一出了门,谢玄立刻出现。他拉住周媛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才放开她,道:“你的事做完了,咱们可以去钟山了。”

“我今日还有事,不能去了。”周媛歉意地说道,她不想对谢玄食言,但现在的状况令她不得不如此。

谢玄皱眉道:“圣上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周媛我的目光又一次落在那个青铜丹炉上,她提醒自己,要尽快去找郗超。

她和司马丕之间的秘密谢玄目前并不需要知道,她也不是因为之前司马丕的告诫才要疏远谢玄,而是她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去做。司马丕不相信她的话,她又不能说自己为何如此笃定。她现在唯一能去找的人便是郗超,他和自己一起,亲眼见证过苻生的狠厉,让他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比让司马丕相信容易些。

桓温在建康待了没几日,便率兵返回江陵去了,郗超则留在建康处理一些之前留下的公务,大约很快也能离开了,自己要赶在他预备离开前去找他。

谢玄停住脚步,他走到周媛面前,让她看着自己,认真的问她:“到底怎么了?之前你跟陛下说起苻生,是不是你听到了什么消息?还是,又梦到了什么?”

他对上次周媛梦到洪灾一事印象极深,所以周媛只要说起这种关系到黎民百姓,江山社稷的事情,他都很重视。

周媛暗自叹了口气,她原本并不想再一次把谢玄牵涉其中,但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听实话了。周媛望着谢玄,无法预计他听到自己话之后的反应,她轻声道:“圣上不愿听我说,眼下只有去找郗嘉宾。”

“你真的认为苻生会攻打建康?”谢玄的表情有点认真,但却并不警惕,对于这件事,他持怀疑的看法。

周媛摇头:“我不确定,但他会报复这一点却绝对没有错。”

谢玄缓缓绽出一个笑容:“阿媛,你是在担心我吗?”

他之前射伤了苻苌,也直接导致了他后来的死亡。若说苻生会报复,那一定是向自己报复了。周媛如此着紧此事,是不是也说明她在担心自己?

周媛未置一词,她看了谢玄一眼,抬步往前走。她当然是为了帮助司马丕,同时也算在帮自己。可若让她笃定的说是否完全没有谢玄的因素,她也无法回答。

谢玄观察着周媛的一举一动,郁卒了一个上午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他对周媛说:“你不必去找郗嘉宾,我可以设法。”

他当然不能私自调兵,周媛也不需要他那么做,只要将他自己手下的士兵与他相熟的那几位将军手下的士兵都操练起来,令他们严密监守也就可以了。

周媛看出谢玄的想法,她更知道谢玄不想让自己和郗超见面,她道:“他能调动的兵力自然非常有限,但你不要忽视了他自身的能力,关键时刻,我们会需要他的。”

谢玄没有做声,他沉默的走着,周媛以为他还在想理由预备反对自己,正要出言相问。这时两人经过一棵海棠树下,谢玄突然伸手晃动树干,然后他自己先一步跳开了。

树枝被撼动,枝叶上的雨水哗啦啦啦全都洒了下来,落了周媛一身。同时落下的,还有几朵小小地,似点点胭脂般妩媚娇艳的花骨朵。

周媛只觉浑身一阵冰凉,她拿掉贴在肩头的那朵海棠花,忍不住哇哇叫道:“好你个谢阿碣,竟暗算我。”

谢玄走到另一棵海棠树下笑道:“不然你也来暗算我。”

周媛闻言,也学着谢玄摇晃树干,结果满树枝叶纹丝未动。看着很简单,其实她的力道比不上谢玄,根本憾不动树干。她气道:“你哄我。”

谢玄大笑不止,道:“我给过你机会了,现在换我了。”

周媛大叫着跑开。

无论谢玄怎么唤她,她都不肯再接近谢玄一步。

然而方才还满面笑容的谢玄,在靠近宫门的时候,神色却渐渐不如先前了,待到两人出了宫门,谢玄面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他一想到周媛去见郗超,便觉很不对劲。

谢玄把住周媛的车门,皱着眉头注视着她,却不说话。两人对望了好一会儿,谢玄道:“我跟你一起去。”

对于两个人一同来找自己,郗超并未有什么异样的反应。他很快答应会替周媛留意,并派人追查,可探子回报的消息是苻生还在长安,没有任何要出征的迹象。

不知怎地周媛去找郗超帮忙的事走漏了消息,她被司马丕召入宫中,训诫了好一通。周媛解释说自己也是寻机接近郗超,司马丕才放平息了对她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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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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