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因果

第七十二章 因果

周府外停着一辆奢华高大的牛车,当周媛从她乘坐的牛车中掀起车幔往前看时,最先看见的便是那几十名侍卫。他们穿着乌色袴褶服,头上戴着黑漆小冠,齐整的牵马立在那辆牛车后面。

“你先回去吧。”周媛探头对车窗外的谢玄说,她认出那是司马照华的车辇。若她看见谢玄和自己在一起,又免不了要闹一场。在这个时候,她实在无心与司马照华起争执。

谢玄望了眼前面的车辇,看透周媛的心思。但他不预备如周媛所言,就此离开。他固执地低声道:“我说了我会护着你,阿媛,你应当信我。”

他可不想每次自己和周媛见面的时候,还得躲着司马照华。

周媛没有再出声,由他跟在自己车旁,往府门行去。

谢玄跳下马,将缰绳交给周府侍从,大步走到司马照华门前。

那些侍卫见来人是他,都恭敬的向他问好。谢玄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又问那披着一件长披风的侍卫头领:“公主到了多久了?”

“有半个时辰了。”侍卫头领有礼地答道。当初谢玄做禁卫首领时,他们这些人都曾在他手下当值,也算是他的故吏,所以他们对他就像对自己的长官一样尊敬。

谢玄点点头,估摸着司马照华也应该要回去。待周媛踏出车门,两人一道进入周府。

如他所料,两人踏入周府行至二门,便迎面司马照华,她只顾和周怜说话,并未注意到对面的谢玄和周媛。司马照华穿着一件华贵明丽的紫色织锦短襦,下面配着浅紫色长裙,脚上着了一双同色丝履,行动时便能看到翘起的履头从长长的裙裾下翻飞出来。

“她勾引了郗嘉宾和谢阿碣不算,眼下又把那秦贼苻生引了来。苻生才做了太子,就迫不及待的来要她,也不知他们俩是何时勾搭上的?”她一面行,一面扭头对周怜说道:“依本公主说,她这人就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女,你与她虽是姊妹,却也不可太过亲近,免得被她带累。”

听到这话,谢玄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周媛早料到司马照华只要提到自己便不会有好话,但在自己家中,听她如此肆意毁谤自己,她还是很生气。

周怜和司马照华两人正说得开心,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人,而她们身边的侍从此时都已经看到周媛和谢玄。司马照华身边的那名侍女瞄着周媛,小声提醒道:“公主。”

“怎么?”司马照华转头看那侍女。

侍女小声道:“公主看前面。”

司马照华闻言,这才看到周媛。

周怜不敢接触周媛的眼神,她微垂着头,轻声唤道:“阿姊。”

样子柔弱,楚楚可怜。若不是在场的人方才都亲耳听到她附和司马照华,绝对会认为她才是那个被毁谤侮辱的人。

周媛冷冷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寒意,周怜身边那些周府的侍从们都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他们是周怜的侍从,但更是周府的下人,任由旁人侮辱自家女郎,便是将他们打死了也不算过。

司马照华看着周媛,目中闪过一瞬间的心虚,但当她看到周媛身旁的谢玄,就完全变了脸。她眼中满是妒恨的光芒,昂起下巴,睨着周媛冷笑道:“本公主说什么来着,到了这个时候还勾着别人不放。”

她问谢玄:“你怎得还和这个妖女混在一起?”

那语气,活下一个宽宏大量的妻子在问她那误入歧途的夫郎。看得出来,她早将谢玄视为自己的私人物品了。

“公主莫要误会了,是我非要和阿媛在一起,而非她黏着我。”听她这样侮辱周媛,比自己被人侮辱还要无法忍受,谢玄高声道,“况且我愿意跟谁走进便跟谁走近,干公主何事!”

谢玄的话如腊月里的寒风,刮得司马照华的心生疼。她受伤的昂起头,神情越发骄傲,她扬声道:“本公主才懒得管你的事情!”

谢玄待她越坏,她便越是记恨周媛。转脸她又训斥道:“周媛,你好大的胆子,见了本公主还不行礼?”

“公主请回吧。”周媛望着司马照华,唇边翘起一个不屑地笑意:“这里是周府,不是宫城,公主若想让人行礼,宫城里愿意对公主行礼的人多得是,公主回去便是。”

司马照华的眼中蓄起了泪水,除了在周媛这里,她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轻视。若不是周媛,阿碣也不会对自己这样绝情。不过她也没几日好日子了,就是她这样不懂军事的人,也知道建康的军队和秦军实力悬殊,到最后,周媛一定会被送给秦军的。想到这里,她一把抹去眼泪,鼓着眼晴恶狠狠瞪周媛:“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没几日便要被送去侍奉秦贼的货色,也敢对本公主无礼?”

谢玄突然发怒:“住口!”

他的手死死握住剑柄,俊朗的面上满是愤怒。他最痛心的便是周媛受自己连累,被拖入这样的龌龊事里。如今司马照华突然提起,正戳中了他的痛处。

司马照华震惊的瞪大眼睛望着谢玄,此刻她所想的不是作为一个公主,被人当众呵斥很难堪,而是只想到一件事——他竟为了周媛这样对自己。

过了好半晌,她才渐渐回过神来,她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你没听过吗?有些人即使生得富贵,却逃不过命定的卑贱。”

“的确如此。”周媛看了司马照华一眼,越过她,径自往内行去。她突然觉得司马照华很可悲,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变得这样面目可憎。往日若是遇到这种情形,周媛一定会跟她针锋相对下去,直到司马照华落败才罢休。可今日她实在没心情跟她吵,从宫中出来,一路听到的全是关于苻生要朝廷交出自己的传言,她觉得自己非常需要一个人呆一会儿,把头绪理清楚。

司马照华自以为胜利,她跨出一步拦在周媛面前,带着得意的笑,用一种俯视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媛:“怎么,你也认为本公主的话是对的?”

周媛肃声道:“让开!”

“偏不。”司马照华得意地摇着头,非常欣赏周媛被自己为难的模样。

周媛眼神一凛,刷一声拔出短剑,她将剑刃贴在司马照华的脸上,冷声道:“公主最好不要激怒我,否则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

“啊!”司马照华吓得尖叫了一声,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那锋利的剑刃就会划破自己的面庞。她下意识的两手攥住身上的长裙,故作镇定的威胁道:“你敢伤公主,不怕将来以谋逆罪论处么?”

谋逆啊,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周怜慢慢靠近周媛,在她身旁两步远的地方站定,紧张的劝道:“阿姊,你冷静一些。”

周媛不过是吓唬吓唬司马照华,哪里会真的伤了她,生活也没绝望到让她想自寻死路的地步。她用剑身拍拍司马照华的脸,满不在乎的露齿一笑道:“按公主的话说,我是就要被送给僭秦人的人了,反正到时候也是生不如死,我还在乎这些吗?”

“你想死便死,别拉着本公主。”司马照华被她笑得心中发毛。

那些侍从怕周媛真的做出过激的行动,都不敢上前。

谢玄走到周媛身边,将手放在她肩上,轻声哄道:“好了阿媛,你快把剑收起来。”

今日周媛一直情绪不佳,连面对司马照华的寻衅都没有让她打起精神来。直到现在,他才又看到原先的周媛。不过自己知道她是故意吓司马照华的,别人可看不出来,她现在已经在风口浪尖上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媛望了他一眼,对司马照华说道:“奉劝公主一句,别跟不要命的人置气,除非公主也不想活了。”

说完便将短剑合起放入袖中。

她的剑一收起来,司马照华便慌忙跑到自己的侍从旁,她冲着周媛喊道:“你等着,很快就会看到结果。本公主倒要看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

谢玄好笑的看着一脸怒气的司马照华,扬眉道:“公主说阿媛猖狂,可为何我看到那个猖狂的人却正是公主殿下?”

“谢阿碣!”司马照华咬牙切齿地瞪着谢玄,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被周媛欺负的人,为何从始至终,他一直站在周媛那边。

周媛不再理会他们,方才那一番惊吓,估计司马照华这几日是不敢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谢玄原想陪着她,却被她以只想一个人待着的理由赶走了。

回到房中,周媛一个人坐在榻上出神,她将那柄短剑拿出来放在手中无意识的抚摸着。若不是亲身经历,她怎么也无法想象,苻生之所以会进犯建康,要求交出自己,整件事导因竟只是始于沈公子无意间见了自己一面。

佛家常常在讲因果报应,莫非这就是所谓因果?

那么,苻生这件事的果又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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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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